“一身修为被废,为师知道你心中难受。别怪为师。”
    屋内,仅有两人。
    师我训与身缠绷带的宫京生。
    宫京生说:“我一家妻儿能活下来,全靠师父前来相救。代价只是废掉的我修为,是我赚了。”
    师我训说:“摘掉你的龙筋,从此迅水咒你定然是用不了的。但只要你不与人动手,下半辈子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宫京生说:“师父的大恩,我此生无以为报。”
    师我训叹了一口气:“今日之局面,为师也有责任。”
    宫京生一开始以为是师父因当年没有阻止自己下山而内疚,但转瞬便反应过来:“您是说,武灭动机不纯?”
    师我训说:“武家之主,何等身份,连英雄王都要敬让三分。仅仅是杀掉与血族结婚生子的人类一家,武灭何必亲至。他来,不仅是因为你是斩鬼人,更是因为你曾是灵宗九星之一,是我的徒弟。世人皆认为武灭是力大无穷的莽夫。可武灭凭一己之力让锐金咒成为五咒之首,睥睨寰宇。这岂是莽夫可以做到?武灭这个人,用登峰造极的武力掩盖住了他的智慧。”
    宫京生说:“他找上门来,是为了那个交易。”
    师我训说:“武灭眼高于顶,不曾求人。即便是要为他的儿子铺路,也是要被人反过头来求他才成。不是我用那个交易保住你的命,而是他用你的命,逼我不得不跟他交易。所谓阳谋,便是你明知如此,还不得不妥协。”
    宫京生问:“听师父说,他儿子今年已经十五,究竟是……”
    师我训说:“不要多问,你知道越少,越安全。”
    宫京生说:“我后半生一定会踏踏实实的做人,不再给师门添麻烦。”
    师我训说:“你也不必太灰心丧气。摘掉你的龙筋,我说的是你不能再用迅水咒,但并不代表你下半生真的就只能像个废人一般。”
    宫京生黯淡的眼眸中突然亮起光彩:“求师父点拨。”
    师我训说:“雪山灵宗肩负斩鬼天责,有金、银、铜三月之分。雪山灵宗的秘术之中又有五成为禁术。习禁术大成者,为暗月。禁术有一,名为‘静守之道’,精髓在于破而后立。别人修习不得,被摘到龙筋的你,恰恰是修习这门禁术的最佳人选。”
    老者掷出一物。
    一柄紫色长刀,连鞘插进宫京生面前的地砖。
    宫京生吃惊。
    他已不是雪山灵宗之人,没有资格再拥有九星之刀。
    师我训说:“为师教不了你静守之道。但这柄紫阴廉贞,可助你参悟。”
    他突然长叹一声:“京生啊……”
    “这是为师最后能留给你的一点东西。雪山灵宗苦心智、夺人情,为的是让斩鬼人在困境中不屈服,在诱惑前不动摇。但,斩鬼人、斩鬼人、斩再多的鬼,最后终究还是人。但凡是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的私心。为师对你是有私心的,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今日一别,你我师徒缘尽于此,余生应该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你定要好自为之,莫要让师父人在灵宗隔着千里牵挂于你。你还要切记,从今往后,你要对为师、对灵宗口出恶言划清界限,这样你才能活得久。”
    老者背对宫京生,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
    热泪早已爬满宫京生的脸,他双膝跪地,用力磕下三个响头,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谢师父……”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师父已经走了。
    此一别,
    此生永别。
    等宫樱雪进屋时,发现丈夫早已昏厥。
    宫京生像是陷入一场大病,一睡不醒。
    长子心中难过又气愤,有着对自己做事鲁莽的悔恨,又有几分对父亲的失望。他被这份复杂的情绪折磨着。
    几天后,他问母亲宫樱雪。
    “妈,那天晚上来咱们家的人究竟是谁?”
    宫樱雪说:“你不要打听。”
    长子说:“我怎么可能不打听,我将来是要报仇的。”
    宫樱雪说:“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家以后谁都不要再提,记住了吗?”
    甜甜缩在哥哥身后点头:“记住了。”
    长子叫道:“不,我要报仇!”
    宫樱雪说:“你拿什么报仇?!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报仇的机会。”
    长子臊得满脸通红,嘴硬顶撞道:“我知道打不过那个人。但我绝对不会像爸一样,还没动手就直接下跪求饶。我宁可豁出命打对方一拳,也不要任人宰割、窝囊的躺在床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歪了长子的脸。
    宫樱雪全身发抖:“他是你爹!要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整天在外面爱出风头,又怎么能给家里引来如此大祸!”
    长子双眼通红:“是,都怪我,我是这个家的罪人。既然这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还生下我!”
    宫樱雪说:“生下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长子一愣,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流而出。他用胳膊擦掉眼泪,吼道:“那我就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
    甜甜抓住长子的手,着急得话都说不清楚:“哥哥,哥哥!”
    宫樱雪用手一指大门外:“滚!”
    长子甩开妹妹,夺门而出。
    深夜。
    宫樱雪在床边照顾宫京生。房间里,甜甜被悉悉梭梭的声音弄醒。
    “哥?”
    长子说:“嗯,我收拾点东西。”
    甜甜说:“哥哥,你别走。”
    长子说:“我走定了。”
    甜甜说:“可我不想你走。”
    长子说:“放心,我们兄妹还会相见的。”
    甜甜问:“什么时候。”
    长子说:“欺负爸爸的那人很强,但我只要成为天下第一,就一定可以杀掉他,为爸爸报仇。”
    他拍拍妹妹的头:“等你也成为天下第一的时候,就能见到我了。”
    甜甜小小年纪根本不知道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是一听能再见到哥哥,就高兴起来:“真的吗?”
    长子说:“当然是真的,记得,你要成为天下第一。”
    甜甜天真地说:“好,甜甜要成为天下第一。”
    又过了几天。
    宫京生终于醒来,得知儿子离家出走的事,他劝妻子把儿子找回来。
    宫樱雪却拒绝了,并说以后这家里就当自己从未生过这个儿子。
    时间一晃,七年过去。
    长子依旧杳无音信,但欣慰的是,宫甜甜健康安全的长大了,而且还交到了朋友。
    甘小乙在拳台上施展出的“奇妙”状态,正是宫京生传授给他的静守之道。
    甘小乙因此又赢一场。
    但被带回焚烧站时已是昏迷状态,而且一直未醒。
    他已昏迷三天,宫甜甜几乎没有合眼。
    宫甜甜问:“老大,小乙到底怎么回事啊?”
    武禅说:“我不是说让你问你父亲吗?”
    宫甜甜说:“我问过了,我爹说小乙没事啊。”
    武禅说:“那他肯定就没事,放心吧。”
    宫甜甜说:“可为什么还不醒啊。”
    武禅说:“问你爹。”
    宫甜甜说:“你就没有别的回答了吗?我只是想被你安慰一下。”
    武禅说:“你就没有别的问题了吗?我真的真的很想安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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