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猪下水。蒋徽是吃过猪下水的,这玩意儿便宜,食堂经常做。但便宜的同时也特别不好处理,要是一点没处理好,满锅子都是臭味。
    楚音音做出来的自然也带着一点臭,但却是食材本身独有的臭香味,像臭豆腐一样,越吃越香,食欲都被引诱起来了,口感软烂弹牙,咬上几口和米饭一起吞下去,那滋味,别提多好了。
    这一桌子的美食放在眼前,楚音音自己倒是只吃了小半碗,她现在也就每天早上会锻炼一下基本功而已,平时肯定要更加克制食欲。
    但蒋徽和两个小家伙吃的头都抬不起了,尤其是蒋樟,吃完了两碗饭还是有点停不下来,楚音音怕他吃多了肚子痛:“不许再吃了,快下来走一走。”
    蒋樟年纪小,吃的不多,但蒋徽却不一样,吃了两碗饭后,更是把锅里的最后一点锅巴装进了碗里,菜被吃完了也没事,直接把卤汁倒进来,酱香浓郁的卤汁里已经满是肉香了,再配着焦黄酥脆的锅巴饭,大米裹着酱汁鲜香无比,看上去比卤菜还要好吃。
    蒋樟看的羡慕极了,要是他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得像爸爸一样大,肯定比他吃的还多!
    蒋榆就比他务实多了,长大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是妈妈明天再做一顿,他肯定不会吃这么多菜了,直接用卤汁浇饭吃。
    不过蒋榆注定要失望了,楚音音明天可不准备再做卤味了,倒不是她不想,而是情况不允许。
    现在虽然没有过去管得严了,可这里毕竟是京市,在黑市做生意要慎之又慎。
    黄浩之前就跟她说过了,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卖东西,也不能总是卖同一种东西,这样目标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有心人抓住。
    而且卤味味道比较大,就算她把煤炉子和锅全都搬到了屋子里,但一开始煮,就有消散不去的味道,一次两次还能打开窗透透气,时间久了,别人一进来就能闻得到。
    所以不管卤味再怎么好吃,也只能先停一阵子了,至于下次做什么,也只能等明天一早去供销社看看有什么再说。
    工厂开工早,加上刚刚又在工会耽误了不少时间,蒋徽吃完就要过去了,他没时间洗碗,只能叮嘱楚音音道:“锅里我已经烧好了热水,你待会儿用热水洗。”
    楚音音笑着点点头:“好。”
    她就说吃饭前这男人在外面忙什么呢,这会儿才知道是在刷锅烧水。
    蒋徽去里面换衣服,楚音音特意走到走廊尽头看了一眼,发现文心洁果然等在家属院的大门口,一脸焦急的模样。
    这是还在等蒋徽呢。
    不过不好意思,这一次等到蒋徽也没用了,户口已经被她拿走了。
    话虽如此,但楚音音还是不希望蒋徽和文心洁多接触,等他一出来就道:“你待会儿走西南门出去吧,顺便给我带瓶花露水回来。”
    西南门就是小卖铺那边的侧门,因为去工厂要绕一段,所以很少有人会走那里。
    楚音音这么说除了不想让蒋徽碰到文心洁,也是确实需要花露水,成天在屋子里偷偷做饭,撒点花露水味道也能减轻点。
    蒋徽点点头:“好。”
    他一走,楚音音先把锅里烧好的热水装了两瓢出来,又加了一点冷水,等到水温有些微微烫手的时候,就把蒋樟和蒋榆叫出来泡手。
    从前在老家,邓凤不上心,连双手套都舍不得给他们买,大冬天的多冷啊,小孩子又喜欢在外面东跑西跑的,加上皮嫩,很快就长了冻疮。
    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每年冬天一到,都还不等下雪,冻疮就又发作了,又痛又痒的,基本上每个手指都有。
    所以刚来这里,楚音音就给他们买了两双厚手套,还每天都让他们用热水泡一次手。
    热水有点刺激,手放进去冻疮更是痒痛难忍,最开始的时候还要楚音音压着,但现在蒋榆和蒋樟已经习惯了,而且泡完之后手确实舒服一点。
    一共要泡十分钟,楚音音正好把碗给洗完。
    “妈妈 ,可以了吗?”蒋樟迫不及待的问道。
    “可以了。”楚音音让他们擦干净手,接着挖了一大块蛤蜊油出来,给两小孩脸上手上都涂上一层,“行了,去睡觉吧。”
    午睡开始也是两小孩不愿意做的一件事,但在楚音音逼着他们午睡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真的长高了一点后,两个小家伙就再也没有闹着不肯睡觉了。
    两个小皮猴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楚音音没去睡,她上班的时间比较晚,可以两点左右再过去,干脆趁这个时间做点小糕点出来。
    上次隔壁的胡婶子送了些山核桃给她,还有隔壁的其他邻居们,虽然不知道大家怎么这么热情,但还是要回礼的。
    而且整天在家里做吃的拿出去卖,住得近的人也多少能闻到点动静,做了好吃的送给大家,多少也能掩饰一点。
    家里正好还有不少红薯粉,楚音音原本打算用来做酸辣粉的,现在倒是可以和山核桃一起,做点核桃糕。
    这些小点心她是很擅长的,曾经在舞团,食堂的东西特别难吃,楚音音偶尔馋了就会自己做点小点心,方便不说,一做就能做不少,舞团关系比较好的都能送一点。
    这次也是一样,楚音音特意多做了一点,不仅给关嫂子胡婶子等邻居都送了点,还用油纸包着拿了一部分去办公室,准备给郭红梅等人都分点。
    关嫂子没想到楚音音这么客气,也没推迟,笑着道:“今天我家大福还在说呢,上次你做的红烧肉太好吃了,还吵着让我给他做,我可没这本事。”
    楚音音就道:“那下次做了就叫上大福几个小子,一起去我家吃。”
    “可别,这群臭小子吃的比牛还多,你可造不起。”关嫂子也不是这么不会做人的,转头说上另外一件事,“对了,过段时间我打算去村里收点鸡蛋,你去不?”
    这边的鸡蛋也是要票的,而且每家每户都有定数,超过了就买不了了。蒋樟两兄弟身体不好,除了喝牛奶以外,楚音音每天都会让他们吃个鸡蛋,蒋徽也瘦,时不时的也要吃上一个,这样一来,他们家的鸡蛋很快就吃完了。
    不过像他们这种情况的人家不少,大家就想办法去村里收点鸡蛋,村子离县城不远,有好几个公社,那里不像城里没位置,家家户户都能养鸡,有些人家还偷偷养了好几只,鸡蛋更是不缺了。
    而且价格和供销社的也差不多,还不要票,就是麻烦点,要自己过去,走路加上坐车来回得两三个小时了。
    但楚音音还是立马点了点头:“去,到时候嫂子你记得喊我。”
    她早就想去乡下转转了,不仅是鸡蛋,说不定还能收点别的东西买呢。
    “你放心,咱们周末去,到时候孩子可以丢给男人照顾。”说到这里关嫂子又有些欲言又止了,想着小楚和蒋徽的感情不好,蒋徽要是不愿意照顾孩子可咋办?
    赶忙又补了一句:“小樟和小榆也让老陈照顾。”
    楚音音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以为她是害怕蒋徽年纪轻,照顾不来孩子才这么说的。
    笑着道:“好,那我先去上班了。”
    楚音音没走侧门,直接走的正门,自然也碰上了还在等蒋徽的文心洁。
    今天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还有大风,文心洁站在门口,冷得不行,但她又不敢回去换衣服,不然不小心错过了蒋徽可怎么办。
    看见楚音音过来,她本来想问问蒋徽走没走的,怎么还没下来,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害怕被楚音音发现,还是闭上了嘴,满脸的得意。
    楚音音心里好笑:“弟妹,这是干嘛呢,等人啊?”
    文心洁立马像被拔了毛的公鸡一样,生怕她发现了什么,盯着楚音音看了两眼,见她脸上没有别的表情,这才放心:“我就看看风景,嫂子还是赶紧去上班吧,毕竟你不像我,咱们学校的事可轻松了。”
    就这,还不忘挖苦楚音音呢。
    楚音音当然也不能任由她挖苦:“哦,那弟妹你可好好看看风景,这么冷的天,希望你看的风景对得起你受的冻。”
    说完就走了。
    留下文心洁暗自磨牙,当然对得起!只要她把户口拿到手了,成了城里人,看楚音音还怎么嘚瑟的起来!
    ——
    楚音音怕饭盒的核桃糕凉了,走的特别快,一到办公室就把糕点分给了大家。
    办公室里正好六个人,看不顺眼的魏雨又不在,大家一人两块,吃的又开心又震惊。
    大伙完全没有想到,楚音音长得漂亮也就算了,竟然手艺也这么好,这糕点好吃的令人恨不得把牙齿都给咬下来了!
    “小楚,你在咱们家属部是屈才了啊,你应该去食堂,到时候食堂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有人真心实意的说道。
    郭红梅:“小楚在咱们这确实是屈才了,不过她可不能去食堂,小楚是正经的舞蹈演员呢。”
    虽然楚音音刚来的那天,文心洁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但办公室里还是有不少人不知道的,这会儿听郭红梅这么一说,大家都震惊不已。
    “难怪小楚的身段这么好呢,原来是跳舞的!”
    “对啊,我就说小楚这样貌气质不一般,练跳舞的就是不一样。”
    “那小楚你怎么不去舞团了,咱们市里的舞团待遇也不错的!”有人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楚音音笑着道:“舞团要过段时间才招新,而且我前段时间脚受伤了,还要养养才行。”
    “原来是这样。不过也没事,蒋工现在可是六级工了,小楚你以后可就不用愁了。”
    考核的结果上午就出来了,蒋徽年纪轻轻就考上了工程师,成了六级工的消息,原本只有二厂的工人知道,等到中午一吃饭,就立马传的人尽皆知了,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对楚音音那是又羡慕又同情的。
    毕竟蒋徽这么年轻就能成为六级工,不仅是涨工资,就连以后肯定都是前途无量啊,但蒋徽有本事是一回事,对楚音音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情况下,有些原本心里有点嫉妒的人,都开始同情楚音音了。
    楚音音还不知道大家已经脑补了这么多,陪着大家聊了会儿天,突然有人过来了:“楚同志,有人打电话来了,是你老家的。”
    钢铁厂太大,除了厂子里,家属楼和学校、医院等地方都是拉了电话线的,不过电话比较少,像家属部这边就只有一台,放在大门口的办公室里,平常打电话也是要收钱的。
    楚音音开始还以为是她妈打电话过来了,上次去赶集的时候,她就把信还有棉袄什么的都寄了回去,以京市和老家的距离,三四天就能到了。
    结果电话一接通,才发现竟然是婆婆邓凤。
    楚音音挑眉,这倒是有意思,她和蒋徽从前在外面待了几年,邓凤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现在这才来了多久啊,就把电话打到单位来了,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来催钱了。
    果不其然,邓凤天南海北的扯了一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音音啊,最近蒋徽是还没发工资吗?”
    蒋徽每个月十八号发工资,最晚不超过二十号,但今天都二十三号了,邓凤都跑到邮局问了好几遍了,结果半点没有汇款单的影子,这让她怎么不着急!
    “难道现在媳妇孩子接过去了,蒋徽就不寄钱回来了?这怎么能行,他不寄钱回来小华和小玲可怎么办!”邓凤心里直打鼓。
    不仅是蒋徽,还有楚音音,从前楚音音在舞团,虽然没有工资,但是有津贴和奖金的,她每个月都会寄一大半回来。
    蒋父就是个小小的机关单位的科长,整天在单位游手好闲的,工资当然也没多少,但不管是儿子蒋华,还是女儿蒋玲,那可都是花钱如流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
    这钱是哪里来的,还不就是楚音音和蒋徽寄回来的钱吗!
    之前邓凤就担心过,要是蒋徽和楚音音把孩子一接走,就不肯寄钱回来了。她也明里暗里的劝过好多回,但蒋徽一定要把孩子媳妇都接过去,邓凤怕自己做的事败露,只能答应了。
    楚音音去了京市后的这段日子,邓凤整天都在担惊受怕,又怕楚音音两口子发现什么,又怕他们不肯寄钱回来了。
    所以一到往常寄钱回来的日子就往邮局跑,跑了这么多回一点消息都没有,邓凤就坐不住了,干脆把电话打到了工厂。
    她没有直接找蒋徽,而是先找了楚音音,想先探探口风。
    “还有你进舞团了没有啊?”楚音音的工资虽然比不上蒋徽,但也有不少了,她可舍不得这钱。
    楚音音笑了笑道:“我没进舞团,但是我在这边找到工作了,而且蒋徽的工资也已经发下来了。”
    邓凤心里一喜,下一句就要问什么时候寄钱回来,但却听到楚音音继续道:“不过这个月我并不打算寄钱回来了。哦,不止这个月,还有以后每个月都不会寄钱回来了,除非妈你什么时候把欠我们的钱还回来。”
    邓凤被楚音音这一通话都给绕糊涂了,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什么欠你们的钱,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邓凤这个人惯会做样子,楚音音刚和蒋徽结婚时,也觉得婆婆心肠好,人特别温柔,就连最开始蒋樟和蒋榆出生,都是她主动要求带孙子的。
    但楚音音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只不过是她故意的表面功夫而已,一个能让别的孩子给自己孩子挡灾的人,又能善良温柔到哪里去?
    楚音音本来就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人,现在也不打算和邓凤继续装下去了,干脆就撕破了脸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说。
    她和蒋徽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全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为了给两个孩子好生活好环境,宁愿自己省吃俭用,把大笔的钱都寄回去,结果你倒好,拿着这些钱去贴补蒋华蒋玲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两孩子带成那个样子!
    你做得出初一,我就能做十五,既然不对我儿子好,行,那就把钱全都还回来!
    楚音音也不急着走了,直接把凳子一搬,坐在电话旁算起了帐:
    “从蒋榆蒋樟两兄弟一岁开始就是你带了,到了现在掐头去尾也有五年整,五年的时间,每个月蒋徽寄回去至少五十块,五年就是三千,我每个月也差不多寄回去三十块,我和蒋徽的加起来一共是四千八,还不包括我们寄回家的各种各样零碎的物品。
    妈,我看在蒋徽的面子上再叫你一声妈,你把蒋榆和蒋樟养成那个样子,六岁多将近七岁的孩子了,连人家四五岁的小孩都比不上,我带他们到医院去医生都要说一句营养不良,隔着衣服摸一把都只能摸到骨头,咱们这可是七五年了啊,每个月八十多块的生活费,两个孩子看着比三年饥荒逃难的孩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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