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撩开衣摆的一角,跨步朝前去。
    河水汤汤,河面因着一轮蟾月,映着水光好似轻兜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水光粼粼,河畔微风拂面,将水面的月影打碎成一圈又一圈的圆弧,来来回回,荡漾不止。
    盈盈的月光将李云辞的身影落在河畔之上,影子好似倒在了河床上头,微风撩开他襕袍的衣摆,露出一双麂皮皂靴。
    虽说是冬日里,只这一片竟还有绿草不曾白头。
    靴面踏过软软的草地,沿着河畔往深处走,终于,眼前的不远处,正立身站着一人,身材魁梧昂首挺胸,正是曹侃。
    李云辞信步上前距曹侃还有三步之距便顿住了步子,抬手作揖,“大将军。”
    清风拂面,薄软的草叶随风轻颤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样寂静无波的夜晚里头,更是明显。
    李云辞望着不曾回头亦不曾开口的曹侃,亦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垂于身侧,微微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
    曹侃身上不曾穿甲胄,只一件深色的襕袍,负手而立,目光定定得望着河面出神。
    只这时,忽见曹侃挥了手臂转身朝李云辞伦来,李云辞随即抬手,在曹侃的臂膀堪堪要置于他咽喉处时摁住了曹侃一手的虎口。
    可曹侃却不收,又抬了另一只手朝李云辞胸前推去。
    李云辞一时不察,倒被曹侃打退了两步。
    目光一凛,足下一用力,将脚下的草地踏出一个坑,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一个转身朝曹侃踢去。
    曹侃两手抬于面前,一把将李云辞那条腿扼住,不想李云辞竟是虚晃一招,电火之间却伸了另一条腿,照着曹侃的左肩便是奋力一脚。
    曹侃到底年长,生生挨了这一脚险些站不稳,趔趄着步子向后退了三四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可正这时,还不待曹侃抬头,只觉耳畔一股强劲的掌风复朝他扑来,将将回首之际,李云辞的手化作利刃已朝曹侃的耳面袭来。
    曹侃倏地凛了眉,却已然来不及,下意识屏息。
    可李云辞的手掌却在半道便握拢成拳,继而在距曹侃半臂之处停了手,随即一个旋身后退,又朝曹侃作揖行礼,“冒犯了。”
    曹侃望着面前之人,顿了半晌,随即唇口笑开,连面上挂着的胡须都在微微颤动着。
    “你与你父亲相比,有过而无不及,想来他泉下有知,亦能安息的。”
    李云辞复作揖,只道不敢当。
    曹侃却在这时敛了眸色,一步一步行至李云辞跟前,沉声道。
    “有一件事,我必须当面问你,你可不答,若答却不可诓骗于我。”
    李云辞闻言,抬眉,“定然知无不言。”
    言讫,曹侃似是一声轻叹,继而又朝前行了一步,二人之间不过半臂之距,只听到曹侃沉而又沉的声音。
    “你可有想过取而代之”
    一字一句,于这处旷野处听来,清晰非常。
    那厢李云辞听罢,微微侧转过头,便对上了曹侃灼灼的目光,一眨都不曾,继而一字一顿道。
    “不曾。我今日所为,皆为除奸佞、清君侧。”
    言讫,曹侃望着李云辞坚定的模样,缓缓后退着步子,随即点了点头
    河畔的空气异常清新,冬日里的夜风都似裹挟了好些水汽,带着河床上头微微泛着腥甜的气息,在二人的鼻尖萦绕。
    “明日你带兵马来崤山与我会合。”
    闻言,李云辞心头一跳,“将军那日入宫,探得了虚实”
    曹侃眉眼微挑,“圣上的寝殿里皆是三七伤药的味道,原蔺璟膝盖有伤若是时常出入寝宫残留下倒也不算稀奇,只蔺璟身上的味道与寝殿内的味道全然不同。”
    “若真如蔺璟所言圣上乃中毒,何须用到去腐生肌的伤药再者,伤药味道算不得浓却不似是几月前留下的,俨然是圣上身上才受了伤”
    “事出有异,必有妖,当中必然是有隐情”
    至此,李云辞心头钦佩不已,正要再行礼,“多谢大将军,免了一场生灵涂炭。”
    曹侃却抬手制止了李云辞,反而朝李云辞躬身深行一礼,久久不曾起。
    “合该我谢过王爷,镇守边关,时至今日,仍忠心不泯。”
    蔺璟做梦都不曾想到,他千算万算,竟跌在了前世任他拿捏诓骗得曹侃手中。
    曹侃不曾守崤山,而是大开了城门,拥李云辞入内,至此,竟与李云辞一道倒戈。
    足足四十万大军,眼下正从崤山以摧枯拉朽之态往金陵而来。
    他不知晓究竟是何处出了岔子,李云辞在曹侃回金陵前曾去寻过,可二人说了什么那使者皆说与过他,并无蹊跷,反而瞧着曹侃说话的语气,仿佛对李云辞很是不岔。
    曹侃统共在金陵待了两天,蔺璟深谙曹侃为人,知晓他忠心不渝,故而在他面前,那两天蔺璟自问也没有旁的差错,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当消息传回,朝堂之上便乱作了一团,众大臣或言之凿凿,或唾弃曹侃,不知分做了几派。
    蔺璟头痛欲裂,全然无心听身畔那群人如何吵闹不休,他心下清楚,失了曹侃,便如失了一臂
    再要取李云辞的命,已然难如登天
    这日一早,天还不曾嚯开银线,院中星空寂寥,蔺璟一人立身在院中,不知站了多久,衣衫上头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露。
    远远瞧去,整个人似被笼在水雾中,缥缈又冷凝。
    忽得,蔺璟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心头竟升起一丝恍惚。
    半晌,僵硬地回转过身,抬足踏在院中的鹅卵石小道上,与上头的几缕铂翠的青苔摩挲发出细细的沙沙身。
    蔺璟缓缓上了石阶,行至檐下,随即推开屋门,跨步迈入内。
    这里是文宗的寝殿,眼下文宗正如活死人一般躺在床榻之上。
    蔺璟绕过屏风,至床榻前,冷眼瞧着一动不动的文宗,随即从他的枕下摩挲出一条软鞭,眼都不曾眨一下便抬手朝文宗抽了过去。
    一下,又一下。
    似发泄,似憎恨。
    文宗躺了许久,身上的一坨肉早就臃肿不堪,不过三两下便皮开肉绽。
    不多时,外头有内侍监叩门,声音颤抖不已,只道大事不好了。
    闻言,蔺璟才后知后觉得停了手,想来是李云辞一行已至城门外。
    随即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周身好似又得了气力一般。
    欣欣然挑了眉头,眸中散发着奇异的光,他今日若活不成,那也要拉李云辞垫背
    随即撇了软鞭,转身朝屋外去。
    拉开门,朝那内侍监吩咐,“去将刘嫔娘娘寻来,带去城楼之上见我。”
    寝殿的门大敞着,内侍监却目不敢斜视,诺诺应下。
    只二人皆不知,有一纤袅的身影躲在暗处,待他二人远去,才悄么儿钻入寝宫,反手阖上了屋门。
    天将破晓,好似化作了一把利剑,将混黑的夜幕挥剑斩出一缕曙光,曙光从灰蒙的积云中碎开,将被雾潋环绕的城楼照得若明若暗。
    城楼之外,是李云辞与曹侃二人携四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鼓角齐鸣,俨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与之相较的,便是城楼之上,一行额间正不住冒着冷汗的士兵,他们心头皆知晓,眼下便犹如困兽一般,与城楼下的四十万大军相较,他们毫无胜算。
    正这时,蔺璟跛着足,从长长的石阶缓步登上城楼。
    随即一挥刀,便将一正在瑟瑟发抖的士兵砍破了胸膛。
    霎时,鲜血喷涌不至,众人见状皆大骇不已。
    蔺璟却高举了刀柄,怒斥道。
    “谁人再敢这般露怯我先送他去见阎罗”
    至此,众人皆低着头,再不敢多言。
    蔺璟一瘸一拐得行至城楼,抬手撑住城墙边沿,从城楼之上向下探身一瞧,便见李云辞勒了马缰在大队人马之前,神情信然。
    待见着蔺璟露面,李云辞朝身畔的李宥示意,李宥随即拉弓射箭,将有沾既口供的那张纸挂上箭羽,随即“簌”得一声破空射丨出,牢牢地钉入城墙之上,霎时,便有人私下那张纸查看,一时之间,喧闹声骤起。
    蔺璟一声嗤笑,朝李云辞大喊,“李云辞,你这无耻之徒以为凭着一张沾既的口供便能颠倒是非黑白”
    “你手中的证据,谁人能证明是真”
    那厢李云辞还不曾开口,一旁的曹侃却催马前行至李云辞身侧,朝蔺璟呵斥,“我能证明”
    “那日我见圣上,圣上身上分明伤口满布,敢问蔺首辅,圣上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那厢话音落,蔺璟一双手紧紧地扣住城墙沿,力气之大倒似是要将指甲都掀开一般。
    只蔺璟身后有一禁卫军统领闻言,眉头紧皱,朝身后瓮声吩咐,“去宫里头瞧一瞧。”
    不想那蔺璟却倏地回转过身,朝禁卫军统领阴恻道,“你这是何意你竟也想要同李云辞一样造反不成”
    正这时,有人将刘嫔带来了,还道寻着刘嫔时正在沐浴,故而耽误了辰点。
    蔺璟见状,忙一把将刘嫔拽至他身侧,只刘嫔神色默然混沌,倒似还不曾睡醒,眼下正发着痴梦一般。
    蔺璟却管不得这许多,只哂笑着朝李云辞喊道。
    “你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可如今娘娘身怀龙裔,莫非你还要不顾娘娘的性命执意破城不成么”
    一声下,李云辞果然沉了面。
    见状,蔺璟心头已然知晓,他又一次拿捏住了李云辞,就算李云辞猜到了刘嫔身怀龙裔为假,可天下只要有一人信刘嫔真的怀了龙裔,那李云辞今日的破城,便能被后世唾弃一辈子
    随即朝身后的禁卫军解释,只道是太医下的手,因着圣上眼下失了五感,只得多番刺激,才能有益于圣上清醒。
    这样的事体本就大不敬,他亦做好了待圣上醒了便自裁谢罪的准备。
    至此,方才曹侃所言,好似亦有了解释。
    蔺璟复回过身,鸱张鼠伏,唇边皆是掩不住的笑意,气焰满胸,“咯咯”的笑声从喉间溢出,初初不过是轻声喘息,至后头已然放肆不已。
    他知晓,前世李云辞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今生,亦然
    可还不待他得意多久,城楼内正有一人在长街上头策马奔腾不止,马蹄声急促不已,待至城楼下,一刻都不敢停歇得朝石阶上爬上,口中大喊
    “不好了圣上不好了”
    闻言,禁卫军统领忙上前一步,正要出言宽慰,“可是在圣上身上发现了伤口”
    不想那人不住地摇头,气喘吁吁,额面之上皆是豆大的汗珠,断断续续道。
    “圣上被割了头颅”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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