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堂堂魔君,难不成真的吃斋向佛去了?真是魔界败类啊……”
    ☆、第17章 撩一撩
    夜色深沉,不曾停歇的天雨从九重天上肆意倾泻,且没有丝毫收敛之势越下越大,在卉木葳蕤的山林间腾起白茫茫的水雾,绕在破云峰山上,久久不散。
    云采夜带着烛渊在破云峰山间一处小亭停下时,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墨色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纤长的睫毛并做几簇,谁能想到——仙界曾经风华绝代的剑神,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躲在这个山腰上的小亭子里避雨。
    “阿丑?阿丑?”云采夜从随身携带的玉色锦囊中取出软毛大氅,铺在石桌上,将烛渊轻轻放在上面,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就拍着烛渊的脸轻声喊道。
    他本来打算直接带着烛渊飞回云剑门再为他查看伤势的,毕竟如果真的伤得极重,他也好寻歩医来为烛渊疗伤。但不知为何才行至半路,烛渊就在他怀里挣动起来,哀声喊着,似乎是伤口痛到极致了一般再也忍耐不得。加上天雨雨势逐渐变大,在他御剑飞行时从伞外吹了进来,云采夜就只好先带着烛渊来这个小亭子避会雨。
    烛渊一直缩成一团,像只小球般圆滚滚的。因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云采夜有些担心——虽然小徒弟已经是仙体了,但他毕竟还小,被骨墨那么一摔,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烛渊听到云采夜的声音后哼哼唧唧着翻了个身,摊开肚皮,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云采夜。
    云采夜在看清烛渊的伤势后不禁拧起了眉——烛渊右爪至腹中位置的鳞片都被掀掉了,露出底下血色模糊的红肉坑。
    望着烛渊的伤口,云采夜觉得心都绞痛起来了。
    他其余六个弟子在他的照看下,万年来都未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更何况阿丑还那么小……想起烛渊平时里随便有些什么不顺心的事,就眼里泛水闹委屈,背过身体只给他看屁股。而现在他腹间的半数鳞片都被刮去了,居然一声不吭忍了那么久……
    云采夜不由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
    骨墨最好一辈子待在魔界!倘若让他知道他敢出魔界,他便要让他也尝尝这皮肉尽失的滋味!
    “呜桀……”烛渊见云采夜只是望着自己,又哼了几声。
    云采夜闻声连忙摸摸烛渊的额头,无声地安慰着他。然后用灵气将自己身上的湿气蒸干,掏出歩医赠的仙灵液,倒在烛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不一会那伤口便结了痂,再等片刻,那暗红色痂渣也掉了,露出下面新长出的粉色嫩肉。
    烛渊眨了眨眼睛,用左爪摸摸自己的肚皮。云采夜看到他回复活力的模样,眉宇终于重新染上暖意。
    云采夜从烛渊腋下把他抱起搂入怀里。下一刻,白皙如玉的手指便覆上那没有鳞片保护的软肉,轻轻摩挲着。云采夜感受着那处传来的温热和随着小徒弟呼吸而产生的起伏,不禁软着声音问道:“还疼吗?”
    “桀——”烛渊轻叫一声,扭着身体往云采夜怀里的更深处钻去,像是十分贪恋他的体温。
    云采夜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了,甚至还紧了紧抱着烛渊的手臂。
    他原本是想带烛渊下凡来玩玩的,却没想到害烛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云采夜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再在人间界多逗留几天,等烛渊的鳞片长好了再回去?毕竟说实话……肚皮没了鳞片的阿丑变得更丑了,要是现在就回云剑门,不知道仙界又要传出多少闲言碎语了。
    罢了罢了,云采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等烛渊肚皮上的鳞片重新长好后再回云剑门去。毕竟他也不能让烛渊一直窝在水云阁里等到鳞片长好才出去。
    唉,也不知阿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要是化形了就没这么麻烦了。
    云采夜揉了揉烛渊露在外面的两对小肉翼,感觉有些硬,似乎是里面的骨头开始生长了。他想到这几日烛渊抱起来更沉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小徒弟便能够化出人形了。
    “等你化形了,师傅就教你练剑。”
    云采夜清润如玉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回荡在烛渊耳畔。烛渊稍稍歪头,盯着云采夜——他从没见过比云采夜对他更好的人。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武器,冷漠无比。也许在那些人看来,他们这种出生在培养皿里的胚胎,根本就不是亚犹龙的后裔,只是拥有生命的生物武器而已。
    烛渊觉得,也许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反而是一种幸运,至少他遇上了云采夜。他不需要所有的人都敬他爱他关怀他,他只求在他不知尽头的漫长生命里,能找到一个人在乎他的人就够了。
    云采夜摸完小肉翼,就准备摸烛渊的尾巴,却感觉到烛渊好像在用什么东西拱着自己,于是他连忙把胳膊松开了些。烛渊坐直了身体,忽然把一直紧握着右爪伸到云采夜下巴处晃晃。
    待云采夜看清烛渊手里捏的东西,不禁有些怔然:“这是……”
    那是一颗水滴状的蓝星石吊坠,里面星光荧荧——也是骨墨最初拿给他看的那盏蓝星石莲灯。
    云采夜眼眶有些湿润,想必小徒弟一定是以为自己非常喜欢这盏莲灯,所以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忘记紧握着它。张口深吸一口气,云采夜眨眨眼,散去眼里的雾气,握住烛渊的胖掌在上面亲了一口,小声骂道:“傻孩子,师傅只想你好好的……”
    烛渊被云采夜亲了爪子,心情大好地呲开了嘴巴。虽然他的满口尖牙并不好看,但云采夜却不嫌弃,依旧温柔地看着他。烛渊收回爪子,在蓝星石上戳了几下——他的记忆和视力都很好,早就看清并记下骨墨是怎么打开这盏莲灯的。
    云采夜只见烛渊用另一只爪子戳着这颗石头,动作虽然笨拙,但却没有弄错一步。一弹指的功夫过后,那颗石头便如花蕾般绽放,一层一层打开成一盏极致精美的镂空莲灯。
    在古董店时,室内有灯,光线明亮,这盏莲灯原本的光芒就被削弱了。而现在,他们在一处无人的小亭里,被如帘的天雨包围阻挡了外界一切声音,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烛渊捧着这盏星莲灯,往中间吐出一小团蓝色的火焰,点燃了莲灯的灯芯后捧至云采夜眼前。
    那盏莲灯衬着轻晃的蓝焰,如同凝聚了无垠夜空中所有的星辰般,夺目而璀璨。
    ☆、第18章 舔一舔
    然而云采夜只是望着这盏莲灯,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烛渊见他这幅样子就有些急了——传承记忆里,亚犹龙求爱不都是这样干的吗?快接啊,接了你就是我的人了!难道你不喜欢我?
    “嗷桀——”烛渊嘶鸣一声,催促云采夜赶紧回神。
    云采夜回是回神了,也笑着接过了千叶莲灯,轻叹道:“原来是这样。”
    莲灯被云采夜接过以后,顷刻间花叶便片片散落,化为荧荧粉尘在空中汇聚成一列蓝芒小字:
    【缘若春风乍起,妙不可言】
    花叶成字,花蕊成种。
    黑漆漆的一小粒,静静地躺在云采夜手心。
    烛渊:“……”这是什么字?
    云采夜笑着摇了摇头,这词还真配他和阿丑。不过眼下他更在乎的,是他手心里这颗看似平凡无奇的种子——牵情花。
    原来这世间,竟还存有这花的活种!
    想到被关在镇魔塔第七层的那位魔君,云采夜眼睛一亮——魔界大能虽多,但也看看这大能是站在哪一边的,牵情花既然尚存,也是时候去镇魔塔看看他了。
    唇角一勾,云采夜对烛渊笑道:“阿丑,我们等你鳞片长好了再回去吧。师傅现在带你新的地方玩。”
    烛渊对于云采夜的提议简直求之不得,更何况云采夜刚刚还接受了他的求爱!他每天都想和云采夜单独待在一块,要是回了云剑门,马上就会有其他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两人了。还不如跟着云采夜到处逛逛,反正只要有他在,去哪都可以。
    云采夜见烛渊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眷恋地缩在他怀里,并没有出声,便明白烛渊这是同意了。于是重新撑起白伞,御剑朝镇魔塔飞去。
    烛渊并不知道云采夜要带自己去哪,他只知道云采夜抱着自己飞了挺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云采夜一直将他护在怀里,替他遮去了所有风雨,等他重见天地的时候,发现他们浮空停在一座倒挂在天上的塔前。
    这座塔一共九层,塔底与云层相接,每一层塔上的石壁雕画,镂窗石栅都极其繁复华丽,泛着幽幽紫红邪光,庄严雄伟地倒矗在天上。
    这便是仙界第一门——镇魔塔。
    仙界有三门,一门镇魔塔,二门无上狱,三门云剑门。但细细算来,其实只有两门,因为镇魔塔无人可破,自塔落那天起,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能从此塔进入仙界,因此被誉为仙界第一门。
    而这镇魔塔,是上古时期六界最后一位神祗——逸格上神所建。她收集了死在上古神魔之战中陨落的众神尸骨,炼化修砌出镇魔塔,并在塔内留下神柱秘境,成为支撑镇魔塔的塔柱。
    要从此塔进入仙界,不能走塔阶,必须进入塔牢。从一层打至九层,击败镇魔塔内所有魔物,还必须通过神柱秘境的考验,才能到达仙界。
    镇魔塔对六界开放,欢迎各界任何人进入塔中挑战。在前任天帝堕天之前,还有人能够到达神柱秘境。那时虽然也无人能够通过镇魔塔,但也好过天帝堕天之后,几乎无人再能打过八层的局面。
    云采夜也去过镇魔塔,渡生剑便是他从第八层的剑冢中取出的。
    可他却过不了第九层。
    因为镇魔塔第九层,关押的是堕天成魔的前任天帝缚君。
    但即便如此,云采夜闯塔取剑这事也在仙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那时云采夜刚入仙界,又因他的容貌太过出众,仙界众人其实只是把他当着一个高级美人而已,并不指望这美人的剑能够搅弄风云。
    谁知道云采夜第二天便去打镇魔塔了,一打便打到八层,还取下了上古神剑——渡生剑。后来更是将幽都十二魔君之首叶离筝给锁到塔里去了,从此云采夜剑神之名,传遍了仙魔两界每一个角落。
    “阿丑,我们到了。”云采夜望着镇魔塔,抬手轻柔地摸了摸烛渊的脑袋,然后把手一松,让烛渊垂直落了下去。
    烛渊一下子就懵了,他现在还不能飞啊!
    云采夜在放开烛渊之后,自己也收起了渡生剑,撤去灵气,让自己自由降落。烛渊以为他怕是要摔死了,谁知道才过了几瞬,他又被云采夜抱住了。两人没有落入看不到底的深渊,而是安安稳稳地站在镇妖塔大门前的平坦青砖地上。他把头从云采夜怀里探出来,却只能见到鬼气森森的塔周边,正发着黄色幽光的石灯,除此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吓到没有?”云采夜亲昵地靠过来柔声问道,“我们这几日便在这里住下吧,为师刚好可以教你识字。”
    烛渊这一刻才深刻地认识到,他在他师尊眼中,原来就是个文盲。
    云采夜径直向前走着,镇魔塔塔周围只有冲天的鬼气,毫无生息。威严的朱砂石门宛如吃尽万年来无数妖魔的血肉般鲜红欲滴,云采夜握住雕刻有鬼面罗刹的青铜门环,轻轻扣了扣。
    少顷,重如千钧的朱砂石门随着沉闷的响声逐渐被打开了,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娃,提着一盏石灯笼,就站在塔中,面带微笑地看向云采夜和烛渊。
    “采夜上仙!”那稚女瞅见云采夜,眼睛一亮,雀跃不已,“咦?采夜上仙你抱着什么啊?”
    “夕叶,好久不见。”云采夜眉眼含笑,走到落夕叶面前,摸着烛渊脊背为她介绍道,“这是我小徒弟。”朱砂石门在他进塔之后,轰然一声巨响,紧紧地阖上了。
    “喔,他很可爱。”落夕叶抿抿唇,没有过多关注烛渊,反倒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羞赧地说道:“采夜上仙你又来闯塔吗?还是你是来看夕叶的?”
    “我是来找你爹爹的。”云采夜笑着,从锦囊袋里掏出一串小糖人递给落夕叶:“不过我给夕叶带了好吃的东西。”
    落夕叶看到糖人,笑容更艳了。她接过糖人,舔了一口说道:“爹爹在藏书阁!夕叶给你们带路!”
    说罢,小跑着向前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爹爹,爹爹,采夜上仙来看你啦——”
    云采夜抱着烛渊快步跟上,在穿过几个石门拐角后,终于见到了镇魔塔塔主——墨魔浮云枝。
    他浮在空中,一身白衣轻轻荡着,灰白色的长发被一根红绳随意绑在脑后,在他周围,无数淡色宣纸如飞叶般穿梭旋转着,每转过一圈,宣纸上便会落下几行黑字。
    “爹爹!你别写啦!快看看谁来了!”落夕叶将他们带到藏书阁,她的声音宛若七八岁的幼儿,动听清脆,带着稚童特有的灵气。
    听到落夕叶的声音,他便将白纸收起,缓缓降到地上,抬眸望向云采夜和他怀里的烛渊:“剑神大人好久不见,这次也是来押送妖魔的?”
    “……怎么这次对妖魔如此温柔?”浮云枝嘀咕着,走到云采夜面前,伸出双手看着烛渊说道,“把他交给我吧。”
    烛渊眯了眯红眼,抬爪抓紧了云采夜的衣衫。
    “云枝上仙误会了,这是我小徒弟,烛渊。”云采夜哂笑,抱着烛渊解释道。他经常送些妖魔鬼怪来镇魔塔,而镇魔塔百年千年里都很有仙人来此,他收徒的事想必还没传到浮云枝耳朵里。
    “哦。这么丑的徒弟啊……”浮云枝眉毛一挑,“不必喊我上仙了,我们都见过多少次,还来这些虚的干嘛?”
    云采夜装作没听见他前一句话,含笑应了一声:“是。”
    “你不是来押送妖魔的,那是来干嘛的?”浮云枝将没写完的宣纸铺开,放到地上晾干,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来带一个人走的。”云采夜走上前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一粒光滑的黑色种子在他手心静静躺着。
    这枚种子虽然黑得出奇,和烛渊有得一拼,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却偏偏让浮云枝瞪大了眼睛惊道:“牵情花?!你从哪找到的?”
    “我小徒弟送我的。”云采夜柔声道,桃花眼却微微眯起。骨墨把他的徒弟弄成这幅惨样,他若是一直待在魔界,他就不去找他麻烦,但若是他跑出来了……就别怪他剑不留情。
    “喔,既然你有花种,那你确实可以带他走了。”浮云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这些年来,从一层打到第七层,把我这搅得是天翻地覆啊,不过他确实不应该待在这里。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浮云枝说完,就起身带着云采夜他们向藏书阁外走去。
    镇魔塔的墙壁每隔七步远,便有一盏浮空石灯,里面点的是鲛人脂做的灯油,永不熄灭。但即便如此,塔内还是一片漆黑幽暗,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森冷之气,仿佛这些永夜灯只是摆设一般,没有一点照明的作用。
    浮云枝带着他们穿过阴暗的廊道,走到一堵石墙前,墙上刀削斧凿地刻着三个大字:锁千秋。只看这三个字,便觉冲天的煞气铺面而来,浮云枝站在字前扯着脖子,喊落夕叶:“快来帮爹爹推门。”
    落夕叶原本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舔着糖人,在听到浮云枝的呼唤声后连忙三口两口把糖人吃了,含糊不清地回道:“爹爹夕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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