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家最为知名的宾馆则是在滨江最好的路段,和另一家犹太家族的百货公司并肩而立,当然现在都已经是国有涉外宾馆和百货商店了。
    陈玲玲知道地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上辈子最后将这家具有历史意义的宾馆收入自己手中。她为那些老照片上这家饭店的奢华所吸引,历时三年,耗资十亿人民币这栋建筑进行内外部修缮,让她向世人展示她当年的风采,后来和某个国际大牌合作,将三十年代的美人和这一栋哥特式的建筑结合,发布新品,产品大火,这家老酒店也大火,焕发了新的活力。
    为了了解酒店的历史,她曾经把卡尔考夫曼的生平仔细研究过。
    陈玲玲回到家,蕴佳在做晚饭,容远在收衣服。陈玲玲洗了手,把奶奶、蕴佳和自己的衣服折叠好。
    五点多奶奶回来,陈玲玲还有些意外:“奶奶,今天倒是能准时回来?”
    “再不准时,我这个身体也受不了啊!”奶奶换了鞋子,过来一看,蕴佳已经三菜一汤烧好了,“我们蕴佳的小手真巧。”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陈玲玲问奶奶:“奶奶,您认识考夫曼家族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跟卡尔考夫曼还见过几次面。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上次帮了一下一个外国友人,没想到是这个卡尔考夫曼的孙子,这次卡尔考夫曼的儿子和孙子来江城,明天要去探寻一下老卡尔的足迹。”
    奶奶回忆了起来,比起陈玲玲通过影像资料获得的认识,奶奶更加鲜明,她说:“最后他们都是用产业抵税的方式在五十年代撤离了江城,这些产业也就收归国有了。”
    “您认识这位大卫考夫曼吗?”
    “他应该来过江城,但是我不确认我和他是否见过面。”许清璇问陈玲玲,“你尽量少接触这种资本家。免得……”
    奶奶不说出来了,毕竟那个岁月才刚刚过去。
    “3月份已经给大家统一摘帽了。不会再来了,我只是帮助国际友人寻找先人的足迹而已。奶奶,您不要一惊一乍。很快就会开通往返港城的航线吧?”
    “这倒也是。”就是上头有想法要开通更多航线,国际部顺带管港澳台。
    第二天上午九点,陈玲玲去西郊迎宾馆跟马克父子碰面,陈玲玲问:“怎么没有见到闵女士?”
    “我们不是有你做向导了吗?她有私人的事情要办。”
    “好吧!”陈玲玲按照奶奶的介绍,罗列了考夫曼家族解放前在江城的产业,规划了路线。
    夏日穿行在江城街头,天气很热,陈玲玲带着两个外国人仰头看着面目全非的纺纱厂,那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和大卫手里的照片已经完全对不起来了。
    马克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纺纱厂的门卫大爷还是一个很有觉悟的老头,出来说:“外国人不好乱拍的。”
    司机李师傅说:“没关系,我们领导已经申请好了。”
    从纺纱厂在去考夫曼别墅,李师傅拿出了介绍信递给陈玲玲,陈玲玲去找了门卫,门卫拿了介绍信跟领导汇报去。很久之后,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跟着门卫出来。
    用木然的脸色说:“跟我来。”
    从铁栅栏门进去,迎面是一个大草坪,盛夏时节绿草茵茵,两棵大树参天,边上还有一个和外面连通的池塘。
    而眼前则是哥特式建筑,这个跟华意饭店一脉相承,毕竟是出自同一设计团队之手。
    大卫缓缓往里走去,大门已经被油漆成了朱红色,推开之后,里面除了留了一个通道,被分割成了七八块,左右都是办公室。
    上二楼挂着白色底子黑色字迹的科室字牌,而墙上到处刷这个各种颜色的字迹和标语,一如刚才看的那一家纱厂,不过至少这家还留了一个外壳。
    “爸爸,华意饭店还继续看吗?”
    大卫似乎有些泄气了,又有些不愿意放弃说:“再去看看。”
    马克只是拍了一张外景的照片,里面确实没法子拍。
    下一站就是华意饭店,也就是现在的胜利饭店,饭店规格很高,所以外墙保存完好,从旋转门进去,司机李师傅帮忙去联络。
    陈玲玲看着里面的装修,已经改成了苏联的风格,毕竟建国之后,很多领域都是苏联专家支援的吗?
    跟自己记忆里的样子相去甚远,可见当时自己接手已经被修缮过了,不过就如同给大佛上色彩一样,上得有些突兀了。
    大卫明显没法看,司机李师傅还跟陈玲玲说:“小陈,我们行里的领导说,他们安排了这里的西餐。”
    陈玲玲跟这位大卫翻译,大卫想要皱眉,最后似乎有些无奈,进入西餐厅。
    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中,真的没有办法完全分清欧洲菜是什么样儿的,而且江城的西餐是自成一格,其实跟世界上任何一派西餐都是有差异的。
    陈玲玲看大卫吃得不太高兴,她开始说:“西餐进入华国有一百多年了,当时叫番菜,是融合了好几个国家的菜品在一起。就如同这栋建筑,我曾经看到过资料,说卡尔先生建造它的时候和建筑师商量,当年江城有各国的洋行,所以外国人也来自世界各地,老卡尔先生就想说要提供九国套房,按照九个国家不同的风格设计套房,比如印度的套房里……”
    大卫因为有了陈玲玲的这些话,饭菜不合胃口倒是在其次了,他抬头:“linda了解九国套房。”
    “只是看着照片和资料,曾经想过,我能不能按照顺着卡尔先生想法,去重新复原这个建筑,比如这个天花板……”陈玲玲把自己上辈子的思索说了出来,当然商人的本质还是赚钱,修缮是为了保护文物,也是为了迎合市场,就像现在也是迎接市场。
    大卫没想到自己能跟一个小女孩有共同话题,甚至他们一起站在窗前,看着江上的帆船和江对岸的地平线。
    陈玲玲上辈子接手的时候,对岸已经是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哪有现在的感觉?
    “我父亲在江城的最后一天就是坐在这个位子,他从一个提着皮包犹太人,在江城有了落脚的地方,给洋行工作,后来有了自己的产业,建造这个大楼的时候雄心万丈,他想跟各国友人在这里举杯,最后却是……”
    “我不记得哪本书里看到的,有这么一句话, 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that you will never know what you gonna get.”陈玲玲把一部电影里的台词说了出来。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下一次拿的是哪一块。
    大卫是个商人,重走父亲的路,不过是他一次小小冲动,大部分时间还是会考虑利润从哪里来。
    很快他从失望到坦然,吹了一会儿江风,乘着李师傅的车回到宾馆,陈玲玲吃太多,想着三公里就走回,刚刚想要转身,被马克叫住,马克递给她一个信封:“linda,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陈玲玲接过酬劳。
    大卫问:“linda,如果我们和华国银行间开展业务,我们希望你能来帮忙。”
    “我马上要去京城读书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只能是业余时间提供帮助。”
    “是吗?读什么专业?”
    “读飞机设计。”
    大卫笑:“太可惜了,你应该读金融。”
    “之前有人跟我说,太可惜了,你应该读数学。这是我现在选择的巧克力。”
    陈玲玲刚要道别,却见那位闵女士非常失落地走进来,看见他们在大堂角落,她走过来,大卫问她:“没有找到吗?”
    “没有,我离开他们就走了。他们说他们回了乡下。”
    “上帝会保佑你找到他的!”
    闵女士扑在大卫身上:“david,我不敢想,我生怕噩梦会成真,他那么可爱,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也许你可以问问linda。明天我们也可以问问银行的那些合作伙伴。”大卫跟这位闵玉仪说。
    闵女士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陈玲玲没走成,听着这位女士娓娓道来一个很久以前,她很可怜很无奈,不得不放弃又很心痛的故事,听完她只想说一声:草泥马!
    第92章
    陈玲玲整理了一下闵女士的故事。
    闵女士的父亲是考夫曼家族下属洋行的总经理。考夫曼家族的人撤离江城之后,她和她的父母一家一直留守在这里处理企业移交手续。等到处理完,他们一家会去港城,继续替考夫曼家族服务。
    当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只能父母和哥哥弟弟先走,她单独留下。直到生下孩子一年后才离开江城,去了港城。
    如果说陈玲玲在听见姓容的佣人,已经咯噔一下,后来再听她说出生在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一日,唯一的想法就是没跑了。
    “linda,听说你的奶奶是民航局的司长?相信她的人脉非常广,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的宝贝?”闵玉仪看着陈玲玲。
    “我奶奶在民航局,可不是在公安局,找人,你还应该去公安局找比较合适。你刚才说他们去了乡下,你往那个乡下找找不就行了?”
    陈玲玲没有办法替容远下这个决定,好好的一个贫下中农的婚生子,突然成了一个资本家走狗的女儿的私生子。作为这个年代长大的容远未必能接受得了。
    “我们全家都只知道个大概,只知道他们来自皖南。”闵女士说,“皖南那么大,想要找到可不容易。”
    “确实,那只能留给时间了,人海茫茫还真的很难。”陈玲玲表示爱莫能助。
    陈玲玲捏着手里的信封,现在是大团结时代,这么厚一叠大团结有四五百吧?够得上别人一年的收入了。刚才她觉得没什么,毕竟自己带着他们跑了一圈,她上辈子是做旅游的,这辈子刚好遇到改革开放,自己又在机场这里,英语又好,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赚点老外的钱没什么?
    但是他们说出了自己奶奶的职位。陈玲玲将信封退回:“这个钱看来我是不能收了。”
    马克不解地问:“linda,这确实是你今天的劳务费。”
    “我的劳动确实值这些钱,然而,你们给这些钱的目的?”陈玲玲站起来,“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
    “linda,我们是朋友。”马克说。
    “当然。而且和我奶奶的职位无关。”
    大卫耸耸肩:“好吧!非常感谢你今天的陪同。”
    陈玲玲跟他们道别,走在路上,再次整理一下思路。
    这个女人当初应该未婚先孕,生下孩子算是佣人夫妻的,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要找回来?也许是先入为主吧?陈玲玲不认为这个女人是一个真的对一个十几年未曾见面的孩子有很深的感情。
    也许,自己不该这么想吧?兴许当时她放弃孩子是不得已,现在是想回来弥补,难道把阿远这么大一个小伙儿推给一个陌生女人?然后,还要接受一个外国后爹?
    不不不,自己可不会为了让容远以后有美好的前途而含泪将他推给有钱妈的人,奶奶也不是。
    三公里的路走回去也就半个多小时,陈玲玲去办公楼,上到三楼,问了里面的职工,奶奶正在开会。
    陈玲玲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等了二十来分钟,奶奶才抽出时间过来:“找我什么事儿?”
    她把奶奶拉出去:“走,到葛叔叔办公室说话。”
    祖孙俩去葛家康办公室,陈玲玲把今天听到的消息嘚吧嘚吧说了出来。
    “阿远他知道。”
    “啊?”陈玲玲震惊地看着奶奶,“那提供精子的是谁?”
    “我听阿远的妈跟我说,是棉布大王蔺家老二的儿子。老大先去了港城,老二留在江城处理生意,后来发现做不下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举家离开,六二到六三年前后是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
    听奶奶这么说,陈玲玲:“奶奶,兴许我想得恶意了。是不是蔺家遇到什么事?”
    “我们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呢?不过一个女人想要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正常。也得亏当时是给了阿远的爸妈,都是无产阶级。要不然?”许清璇皱眉。
    “许老师,葛局长让您去继续开会。”有人已经过来叫了。陈玲玲也不好耽搁奶奶开会,既然阿远知道,那就行了。
    陈玲玲到家门口,听里面诸蕴佳在说容远:“我的西瓜芯子也留给玲玲吧?”
    “你的自己吃,我给她留好就行了。”
    “哎呦,这点还要搞特殊啊?容远,你是不是喜欢玲玲啊?”
    陈玲玲竖起耳朵听,里面静默了一会儿,容远说:“你别瞎说。”
    “我瞎说,你脸红什么?”
    “不能是热的啊!”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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