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诞节后,何靖谨记蒋慈交代,只在礼拜五至日给她打电话诉情衷,很显然把蒋兴行程牢记在心。通话时间不长,多数是蒋慈分享各种小事,考试又拿第一,纠结要买哪个颜色的发带,想看的电影下映了可惜自己没时间去看。骄矜冷淡如蒋女神,恋爱里也是个小女生。
    何靖正走蜜运,哪怕她与自己分享国际时事探讨叁民主义,也觉得引人入胜百听不厌。
    后来也约会过一次,迁就蒋慈的学习计划与门禁时间,晚饭匆匆结束就准时送她回家。狗尾摇到上天,也只求来了一记香吻。
    不够不够,还要更多,要像春梦里无穷无尽的极乐。
    蒋慈一个礼拜前在电话里告诉何靖,自己要准备期末考试,暂时没空陪他。何靖只好嘱咐她不要温书太久忘了休息,等考完再约她。
    礼拜五晚上,蒋慈和陈思敏仍要至补习班上课。在学校吃完晚餐,蒋慈利索收拾东西。
    “思敏,快点吧。今晚补习老师要讲难点解析和抽背课文,不要迟到。”
    “对我来说整本书都是难点。”
    陈思敏瘪了瘪嘴。最近她的刘海长了梳起侧分,流露几分逐渐长熟的青涩妩媚。
    蒋慈本来没发现陈思敏的变化。直到前段时间,某晚她在补习课中途说去上洗手间,一个钟后才回来。双颊红扑扑眼神晕乎乎,与发烧无异。
    问她怎么了,她咬唇摇头,过了一阵又开始捂脸傻笑。
    不是病了就是中邪了。
    “那你就更应该认真听课。”蒋慈拿起书包,拉着不情不愿的陈思敏走出校门。
    下午6点的冬日,室外天色已经暗沉,仅余那点微光收拢在马路尽头。学生所剩无几的校门口,何靖刚刚碾熄烟蒂,把手插回口袋,站在那束用投影丈量过他身高多次的路灯下。
    视线恰好落到正走出门口的蒋慈身上。她穿着自己送的那件浅灰色外套,颈间白色围巾把脸衬得越发精致。
    何靖温柔笑意盈满连日疲惫的脸,心病果然需要心药医。
    直到蒋慈抬头望见何靖。
    “你怎么来了?”蒋慈遮掩不住眼里流露的惊喜。努力勤奋如蒋小姐,再怎么不闻窗外事也架不住突如其来的雀跃,快步走到何靖面前。
    “想见你就来了。”
    深情脉脉惹来陈思敏挑眉,纣王已被妲己无罪释放,二人双宿双栖的模样衬得自己比路灯还亮。
    蒋慈抿唇微笑,耳根发热,“我要去上补习呢。”
    “我送你过去。”何靖探手将她卡在围巾里的几络发丝撩出,垂顺披回肩上,动作亲昵让人眼热。
    “还去什么补习班,你不补习照样能拿A+,把学习的痛苦留给我独自承受吧。”陈思敏拿肩膀轻蹭蒋慈手臂,“春宵苦短,不要浪费,我先走了——”
    说罢快步走开,笑着朝蒋慈摆了摆手。
    蒋慈没来得及翻个白眼,陈思敏娇小身影已经走远。回望何靖才发现他头发长了不少,还重新剪了个发型,眼底仍是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爱慕贪恋,人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变得莫名成熟冷峻。
    他嘴角扬起高兴却掩饰不了神态倦怠,蒋慈知道他一直很体谅自己,今晚不会是无缘无故跑来。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很累。”蒋慈语气里全是从未听闻过的担忧与在乎。
    何靖心头一暖,突然不想顾及这是她的学校门口,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香烟清冽,玫瑰馥郁,撩得人心神荡漾。低头把脸埋在她的围巾内,闷着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你。”
    他怎会将那些不堪告诉蒋慈。她要一直无忧无虑,做她想做的事,成为她想成为的人,只要她快乐就好。蒋兴悉心呵护十九年坚持不让她沾染半分社团黑事,何靖更不可能让她知道。
    “想我给我打电话就可以啦。”蒋慈语调轻柔,探手环抱何靖腰脊,“晚饭吃了吗?”
    何靖移开靠在她肩上的脑袋,情不自禁在她额际落下轻吻,“我不饿,我送你去补习班吧。”
    蒋慈点头。
    两个人并肩而行,兜头扑来的冷风让原本温暖的身体泛起细密疙瘩。何靖牵紧蒋慈的手,穿过街口怕她被顶着寒风步履匆忙的行人撞到,大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让她贴到自己身侧。
    男俊女美,璧人一双,搂得又紧又密。大冬天为街坊们派发眼球福利,惹得排队等小巴的路人都忍不住回望。
    何靖将蒋慈送到补习班的大厦楼下,帮她将走路中散开了的围巾戴好。
    “我走了。”蒋慈抬头,“你真的没事吗?”
    霓虹灯色在寒夜中不减半分,兜兜转转在何靖脸际徜徉。眼底自是浓情蜜意,怎舍得让她担忧自己。
    “没事,快点去吧,不要耽误了上课。”
    蒋慈收回视线,转身往大厦门内步入。何靖目不斜视,看过那么多次的背影仍觉得不够。真希望她永远都在自己身边,能日日听她的温柔话语,做她的裙下之臣。
    想到她的老爸,再想到自己的身份。
    呵——简直是奢望。
    奢望又如何,哪个男人不想坐拥江山美人。人人都说这里遍地黄金,穷怕了苦怕了,与死神交换运气,赌自己登岛能作一番骁勇事业。
    他也一样。
    蒋慈走到电梯口,看着向上的按键泛着黯淡红光。想起那抹夜色中明灭闪烁的烟头,他每次就是这样守着自己的离去。
    他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不想说。心内翻涌缠绵爱意,蒋慈突然转身往门外走去。方正的大门外何靖伫立原地,抬眼瞬间与蒋慈视线交汇,满是惊喜。
    蒋慈快步上前,扑进他怀里。
    “怎么回来了?”何靖拥紧蒋慈,难以相信她居然会回头。
    蒋慈心跳加速,却难掩真情流露,“我想陪你。”
    “耽误了考试怎么办?”
    “对我的成绩这么没信心?”
    何靖轻笑,“我的阿慈永远第一。”
    “当然。”蒋慈温凉的鼻尖触紧何靖颈侧,“你肯定没吃东西,我陪你去吃吧。”
    她领着何靖穿过左侧街角,推开咖啡厅的门。
    角落卡座被棕榈绿植隔断,围住一男一女的约会春光。蒋慈点餐后翻出书本,在何靖费解的眼神中开始温书。
    “不是说陪我吗?”
    “对啊。”
    “那你为什么看书?”
    “你吃你的,我看我的,两不耽误。”
    何靖简直想仰天长叹。倘若此刻地震榻楼,蒋小姐恐怕会跟救缓人员说一句“先挖我的书出来”。
    蒋慈见何靖无言,侧头与他交代,“等我看完这部分我就陪你聊天,你听话,自己先吃吧。”
    这次连端着托盘的侍应都对何靖投去怜悯目光。没想到高高大大一个靓仔,居然要对小女友言听计从,现在的学生妹果然驭夫有道。
    何靖尝了一口蒋慈点的咸芝士戚风。味蕾惊艳,举着叉子想递给她试试的时候,被她认真严肃的侧颜击得收回了手。
    罢了罢了,还是念书重要。
    咖啡厅宽阔的落地玻璃把冰冷隔绝在外。路沿车流时缓时急,华灯初上的岛屿满目琳琅,寒冬也贪恋这番繁华景象。厅内客人寥寥,萦绕西洋音乐,曲调节奏单一,歌词半个字都听不懂。似在佛堂听僧敲木鱼,连日失眠的何靖顿感睡意袭来。
    不知不觉间他把头靠在了蒋慈肩上,鼻息全是她颈侧散发的玫瑰馨香。熟悉温暖,何靖就这样酣睡入梦。
    蒋慈感觉肩膀一沉,侧过头蹭着何靖额顶头发,“阿靖?”
    她压低声音再叫两声,何靖一动不动。
    看来是累了。蒋慈没有叫醒他,目光回到书上,尽量保持肩膀高度让何靖继续枕睡。
    直到蒋慈抬腕看表,时针已经快要踏上9点。
    何靖呼吸轻缓,黑直睫毛阖紧,遮下所有愁绪。蒋慈瞥了眼桌面,没想到他会喜欢这款蛋糕,吃得碟内干干净净。
    她肩膀僵硬,握上何靖手臂轻摇,“阿靖,醒了。”
    何靖被摇醒,眼皮微睁,被过于明亮的室光刺激得闭上,缓了几秒再次睁开。他抬头坐直,用手摸了摸压在蒋慈肩膀那侧的头发。
    “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钟。”
    何靖看见蒋慈轻揉自己的肩头,“对不起,我睡太久了。”他想帮蒋慈按摩肩膀,蒋慈却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我要回家了。”
    何靖想埋单的时候,发现蒋慈已经结账。推门而出把她搂在身侧,低头轻语,“哪有让女人埋单的?下次你不能这样。”
    蒋慈挑眉,“我就不能请你吃东西了?现在男女平等,你不要那么老土。”
    “不是老土。”何靖吻了吻她发顶,“是我要照顾你,爱惜你。”
    “咦——你好肉麻啊。”
    “你中意的话我讲叁日叁夜都可以。”
    二人走至补习班楼下。
    何靖松开手,替蒋慈拢好围巾,“什么时候考完试?”
    蒋慈露出一抹甜笑,“下礼拜叁,那天年廿九。”
    “那等过年之后我再找你吧。”
    蒋慈点头,“阿靖,你真的没事吗?”
    何靖想她是真的,脸上掩饰不了的疲惫也是真的。在她之外,何靖的世界也许跟蒋兴家外的一切大同小异。蒋兴不愿她沾染,何靖也不愿她窥见。
    “说了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何靖没有瞥见蒋家的车,低头在她被寒风吹得略冷的唇上印吻,湿热舌头轻快舔过那粒娇嫩唇珠。
    惹来蒋慈一惊,担心被围观伸手推了他胸口,掌风软绵似猫咪撒娇蹭弄。
    “我才不担心你。”
    “作为MISS担心学生不是很正常吗?”
    何靖偷香窃玉得逞,快意得很。
    “你这种坏学生,我爱莫能助,唯有扭送警署让阿sir好好教育。”
    蒋慈凤眼娇嗔,威胁得嗲里嗲气。
    “MISS蒋怎会舍得我进班房?”
    “尽管试试我的铁石心肠。”
    何靖恨不得立即将她箍进怀内,尽情吻住这张不服软的小嘴,放肆勾引她的香软小舌,引出她娇滴滴的撩人喘息。
    如果蒋家的车不是现在到了的话。
    蒋慈挑眉,无声宣告自己斗嘴赢了,嚣张神情娇俏迷人。转身打开黑色车门坐了进去,任由何靖满脸无奈站在路边目送她离开。
    “小姐,那个男人你认识的吗?”司机江叔发问,他停车前发现蒋慈上车前跟一个高大男人站得很近。
    “他问路而已。”蒋慈收起笑意,瞄了眼后视镜里的江叔,生怕被他发现端倪。
    “哦,原来是这样。”江叔语气如常,“但还是多注意些,现在烂仔古惑仔满大街都是,最喜欢劫学生的零用钱。”
    “古惑仔?我们家里都是啊,哪还需要上街偶遇。”蒋慈嗤笑,“我现在花的每分钱还是我爸劫古惑仔的呢。”
    江叔被蒋慈的逻辑彻底击败。只有他们这些在蒋家十几二十年人才会知道,这个大小姐外表清冷霁月,骨子里却是随了她妈的倔强叛逆。想到蒋兴全心全意盼着蒋慈成为名流淑女性格娴雅得体,不禁苦口婆心劝说起来。
    “小姐,二爷只有你一个女儿,他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呢?不让你接触社团都是为你好。”
    “行啦行啦,我要背英文了。”
    蒋慈打断江叔的唠唠叨叨,只想偷得片刻耳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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