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语境下,这句话可以算是讽刺了。但是段非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又很慢,让骆林莫名的难过。
    ……那天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了半臂宽的距离,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睡了。
    四月份,天慢慢开始亮的早。骆林的时差还是没有倒过来,三四点醒了就一直没有再睡过去。然而因为太累,他便没起床,只是闭着眼假寐。五点钟的时候他感觉到段非醒了,翻了个身,从后抱着骆林,额头抵着骆林的脖子。
    段非一直喜欢这个姿势,原来少有的两个人一起入睡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将骆林抱着。这回两个人一起躺下,段非却是碰都没碰他,让骆林下了把话问清楚的决心。
    天要慢慢的亮了,骆林皱着眉头,准备叹口气翻过身去,好好问问段非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在动作之前,他就感觉到了脖子上一阵温润的湿意,还有睫毛颤抖着滑过自己颈后皮肤的感觉。他感受到段非沉沉地呼吸了一次,鼻息并不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段非没有真的哭出来。他手臂上的温度很烫,抱骆林抱得很用力。
    骆林没再说什么,任凭段非抱着。这回来他们两个都没怎么好好拥抱接吻,他很想念和段非之间的接触。
    他觉得段非似乎很难过,他却不知道为了什么。现在安慰的话说不出口,那么等天亮再说吧。
    在段非的怀里,骆林竟然又一次沉沉地睡过去了。
    然而等到天亮,面前的人又一次变得沉默,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却又保持着距离。
    骆林只能哑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四天的假期结束,骆林要回国了。
    段非送他到机场,两个人拥抱了一下,道了别。安检门前骆林回过头来,想再看看段非,却没发现段非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骆林的心上。等下了飞机,骆林打开手机,第一条短信就是段非发来的。
    暑假我不回去了。
    骆林低下头看了看手机,拉着行李停在了到达出口的前面。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从他身边走过,他不应该站在这里挡道的。
    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次,然后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回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骆林和段非的关系在交往一年后降到了冰点。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想到,在经历了生死的关卡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莫名其妙地走到这一步。
    骆林接了个电视剧。之前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一是他喜欢自己的本职,二是开始拍电视剧的话,就势必要有一段时间一直待在国内,集数越长,角色越重,就越不能离开。
    他一直都没有回段非的短信。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让段非会突然对自己改变态度。也有可能感情就是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自然会到瓶颈期,是自己没有经验,少见多怪。
    他或许应该像自己以前做过的一样,虽然不明就理,还是先行认个错,把段非安慰起来,好言好语的劝着。
    但是这一回他没法开口。段非那句不回来了,让骆林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他一个人期待了很久,想着再熬一个多月,两个人终于能在一起过一个夏天,很不容易。
    骆林头一回真真正正的把段非晾着了。段非几周里零零碎碎的给他发了几条短信,骆林没回,段非也就没再发。电视剧开拍的那天是五月头上,段非终于给骆林打了个电话。时隔一个月,段非终于给他打了个电话。
    段非在拨通电话后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声音听起来特别哑,像是病了。
    他说:……我们还在一起,对吧?
    骆林听了这句话,心口一阵绞着疼。话说出口了,却只有一个字,嗯。
    两个人再没什么话好讲。挂了电话之后骆林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力气。
    ……
    由段非起头,他和骆林又渐渐地恢复了联系。频率和之前一样,谈及的话题也差不多。骆林很努力地做出和往常无异的样子,段非看起来也比之前热情很多,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但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这个话题。
    五月底了,段非放了假,却真的没有回来。骆林等了一个多星期,终于知道段非当时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了。
    他不死心地幻想过,说是段非其实只是闹脾气,该回来还是会回来的。结果人家真的待在了纽约,没想过挪窝。
    当晚视频的时候骆林还是在笑,很自然。他问段非,你待在那里有什么打算?段非沉默一会儿,没看屏幕,说了一句,也没干什么。
    骆林不再笑了。他想和段非把话说清楚,段非却摆摆手,说他有事要忙,今天就先下线了。
    关了电脑,骆林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闭着眼睛用手撑着头。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的,段萦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今天还没做饭,站起来的时候头有点发晕。段萦跑到房间找他,放下书包抬起头问他怎么了。骆林对着那张和段非相似的脸,什么都说不出来。
    之后骆林病了有两天。那两天段非发了短信想跟他道歉,骆林的手机放在一边,慢慢没电关机了,之后才看到。
    一个月之后是骆林的生日。段非送给他的表提前三天就到了,还有一张精美的卡片。
    骆林低下头。这份礼物实在很精致,只是机械表冷冰冰的,温度并不如一个拥抱。
    然后呢,骆林生日的六月三十日也如期到来了。明知道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他还真的想象过一打开门,段非会站在他面前。
    但并没有。他从白天等到晚上,等来的是段非的电话。生日快乐,段非说,忘记压在零点,你不要生气。
    骆林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段非,我们谈谈吧。
    段非沉默了非常久,然后问他,你是想分手吗。
    ……骆林准备了很多词,但是被段非突然提到这么一句,让他连呼吸都不顺。
    他想说的是,段非,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想解决它。
    并不是分手。
    骆林不明白,为什么段非甚至会想到这个词。
    到了最后,他只能努力平稳了自己的语气,反问段非:……你想吗。
    段非在电话那头呼吸越来越重,最后颤抖地说了一句:我不想。
    ……
    我不想,骆林,我不想。
    ……
    骆林成为三十二岁的第二天,他做了一件在他看来说是疯狂都不为过的事情。
    他什么行李都没带,现买了机票,飞去了纽约。
    到纽约的时候是早上八点钟,段非应该还没去上课。骆林来到段非的门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骆林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敲砸上去。那是可以称之为扰民的音量,持续了一分多钟,终于有人应了门。
    骆林看着段非,笑了笑。对方的表情里一脸的不可置信,骆林的喉结滚动一下,问他:你不请我进去吗。
    ……
    段非的表情是懵的。骆林故作大方地站在客厅里,但是还没想好说什么。
    到最后段非问他,你怎么来了。
    骆林说,我过生日,想见你就来了。
    段非低了头,说,对不起。
    骆林忽然就觉得有点难受,但他还是得笑: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自说自话来的。
    段非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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