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是知道白衣一向喜净,甚至有些洁癖,见他忍了这么长时间挺不容易,也不好意思去取笑他,招呼了趴在门口张成岭一声,让他别看热闹了,赶紧进来端碗端菜,这就要开饭了。
    这午饭呀,是难得的热闹,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一张方桌,三菜一汤,满满的寻常烟火。
    温客行看着这一桌饭菜可来了兴致,这可是他跟老白一起做的呀,很有意义的,指着这一桌菜跟周子舒念叨着。哪个是老白切的配菜,哪个是老白调的味道,哪个是老白帮着烧了火,边说着,边住周子舒和白衣的碗里夹菜,那兴致勃勃的劲儿,就好像白衣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替他高兴,搞得白衣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念叨了他一句食不言,便埋头扒饭,也顺便给他身旁的张成岭夹一些稍远的菜。
    周子舒端着碗看着他们三人,心中也被这烟火人间添了个满满当当,只看着便觉得暖暖的。
    往后的几天,白衣都跟在温客行身后在厨房打转,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渐渐习惯了炊烟灶火,也从给温客行打下手,到尝试着自己做些简单的菜色。其实做饭并不难,只是刀工,调味,火候上的熟练与否罢了,白衣只要想学,就没有他学不好的,功法如此,做饭亦如此。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山中无日月,几个人在山庄闲适的住着,转眼间就到了立冬。
    四季山庄常年四季如春,山下的寒凉自然是吹不到庄里来,但到了入冬的时节,这该准备的都得准备上了。
    早在前两天白衣就说了,要在入冬前进山里一趟,即是想看看山林间那些小家伙过得怎么样,也是想趁着冬日之前收获秋天里的最后一波丰硕。
    张成岭知道后可是磨了他师父好久,才求来和白衣一起进山,好好放松一天,今日他像往常一样,一早起来先绕着四季山庄小跑两圈,活动筋骨,再就着练武场上的木人桩打了十几遍八卦掌,才完成了早上的功课,走在去餐厅的路上,他边想着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清楚的龙渊阁机关术,边寻思着今天早饭是谁掌勺,有什么好吃的?刚走进餐厅就见三个家长已经到齐了,就等他来开饭,这与往常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白叔腿边放着的那个大背篓。
    白叔白叔,今天就要进山了吗?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呀?张成岭先净了手,才三步两步窜到白衣身边,兴奋的问。
    周子舒见他那上蹿下跳的猴样,斥了一句: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等吃完饭我带你上山。白衣拍了拍张成岭的肩膀,先让他吃饭。
    连温客行都笑骂了他一声没出息,但张成岭才不在乎,他都被师父训习惯了,现在只端个碗专心扒饭,眼睛亮晶晶的。
    等他填饱了肚子也收拾好了厨房碗筷,才蹦蹦跳跳的凑到白衣身边,拎了个背篓就想跟他一起进山,还没走出两步呢,身后就又跟上了两个人。
    师父,师叔,你们也要去吗?张成岭回头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前两天他们不还是说没有兴趣吗?
    怎么?我们去不得吗?周子舒挑眉故作严肃的说。
    难得的好天气,我们也想散散心嘛。温客行嘴角含笑展开折扇也凑到白衣身边神秘兮兮的问:老白,这山野间有没有什么山妖精怪呀?
    我看你倒像是个狐狸成精。白衣翻了个白眼,离他远了一些,
    这学成出师了态度就不同了,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呀。温客行啧啧两声,既遗憾又唏嘘的调侃。
    行了,你俩别闹了,再不走呀,就赶不上晚饭了。周子舒怕他俩调侃起来没完没了,耽误了时间,无奈的劝了一句。
    一行四人打打闹闹的出了山庄,由白衣领着拐进了久无人至的山野密林。
    错落的丛林被秋风吹的从浅绿到金黄再到褐红,给延绵的山峰染上了五颜六色,众人行在其间,如置身画中,嗅着山间清风,听着沙沙叶响,入目层林尽染,心情自然的开阔舒朗起来。
    白衣与这山林禽鸟打的交道,可远比人多,这一路走来,他身旁来来回回出现不少还记得他气味的小动物,松鼠,兔子,小鹿,猕猴,甚至还有几只小狐狸,不怕生的凑了过来,惹得张成岭兴奋不已,由白衣抚慰着那些小家伙,让他摸了个尽兴。
    周子舒与温客行闲适的坠在他们俩身后,看着那些小生灵们围着白衣打转,张成岭又围着那些小动物打转,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客行更是展开折扇挡在两人身前,小声在周子舒耳边低语:你看老白像不像是个山大王?
    老白要是山大王,那我们是什么呀?周子舒侧了一下头,睨了温客行一眼,眼波流转间的闲适悠然。看得温客行欣然一笑。
    三个人跟着白衣左拐右拐,看遍了这山间美景,直至翻过一座矮坡,入目所见,便是一丛挂满了浆果的果林,柑橘,秋梨,山枣,板栗许多熟透了的瓜果点缀在黄绿枝叶间,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
    张成岭远远看着就兴奋不已,没等他说呢,白衣就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想吃什么自己去采。
    看着那少年蹦蹦跳跳,跑进果林,上蹿下跳,釆着那丰硕的果实,周子舒不由得啧啧称奇:我怎么不知道山里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呀?
    你能知道什么?成天不是在习武就是在读书,寻常孩子的玩闹你都不感兴趣,还能跟着那群皮小子一起钻林子呀。白衣想起了周子舒少时那副少年老成,端庄沉稳的模样,随口调侃了一句。
    这么说倒成我不是了,白白错过了这秋日美景。周子舒挑眉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声。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呀,以后咱们年年来此,便也不算辜负了自然的馈赠。温客行折扇轻摇,不禁悠然神往着未来的生活。
    等张成岭玩够了,摘了满筐的瓜果回来,见他们仨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聊些什么,就招呼了一声:师父,师叔,白叔,你们在聊什么呀?
    在聊你小子,怎么近日越发顽皮了?周子舒随口说了一句。
    张成岭却信以为真,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哪有顽皮,我明明每天都在很认真的练功呀。
    行啦,你师父呀,就是对你的要求太高,严师才能出高徒嘛。温客行看了一眼少年背带肩上沉甸甸的背篓,笑着安慰了一句。
    好啦,前面还有一个蜂巢,秋日的百花蜜,最是甜香醇厚,咱们去取些,等晚上啊,做炙肉吃。白衣招呼了一声,便率先拐去找他往年偶尔会去拜访的蜂巢。
    张成岭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背上的沉重便紧紧跟了上去。
    温周二人也紧随而上,等看到了那个挂在树荫下的蜂巢,都不由的叹了一句:真大啊。
    那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蜂巢,足有两个人脑袋那么大,稳稳当当的挂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无数蜜蜂嗡嗡嗡的绕着那峰巢活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张成岭咽了口口水,扯了扯白衣的袖子,小声说着:白叔,这么多蜜蜂,咱们取蜂蜜不会被蛰吗?
    周子舒也有些忧心,这密密麻麻的蜜蜂要是围上来,他也吃不消呀,为了口吃的,犯不着这么冒险吧。
    白衣却神秘一笑,顶着他们仨疑惑的目光,伸出指尖,凝出一点微芒,向那峰巢飞去,也只片刻,那巨大的蜂窝便发出阵阵轰响,白衣解下挂在腰间的空葫芦,小心走到峰巢下方,拔开瓶塞,对准巢底刚刚破开的一个小缺口,金黄粘稠的蜜浆便流了下来,灌入了葫芦中,在这期间,那些围绕的蜜蜂只是震翅声更频繁了些,并未做出什么伤人之举。
    对于白衣奇奇怪怪的小技能,周子舒和温客行都无话可说,只带着张成岭不远不近的看着,
    也不知白衣刚才是与蜜蜂达成了什么默契,等葫芦渐满,流泻的蜂浆也渐渐止息,白衣晃了晃那沉甸甸的葫芦,指尖又凝出一颗微芒,射入蜂窝中,算是对大方蜜蜂的回礼。
    虽然四季山庄所在的山林钟灵毓秀,生长于这山野间的虫鱼鸟兽也都带了灵性,但由他提纯凝炼出来的灵力却对这林间万物都有极大的好处。
    温客行看着他满载而归,不由啧啧赞道:老白呀,你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白衣扯出一抹笑意,也不回答他。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行来也耗费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张成岭也玩够了,白衣就带着他们几人原路返回。
    晚饭很难得是白衣单独掌勺,他也不要温客行帮忙,把他们几个都赶去了餐厅等着吃就行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亲手做这立冬的晚餐。
    周子舒借着白衣做饭这阵功夫,转去了庄后的桃林,挖出了他早年埋在这里的桃花酿,今日难得高兴,他也舍得把自己藏着的宝贝分享出来了。
    冬日昼短夜长,等山庄内渐次点起灯火,白衣的晚饭也做的差不多了,他还真如白日里所说,就着那香醇的百花蜜做了一大份飘香的炙肉,还有好几道他前些时日跟温客行学的拿手好菜。
    噼啪作响的碳盆和热气腾腾的饭菜,驱散了夜里的寒凉,几人围坐在桌旁,持杯饮酒,谈笑风生,享受着初冬夜里的清静闲适。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要做一个真正的人,那就从学做饭开始吧,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逻辑,但我追了N年的动漫《罗小黑战纪》中就有说:人类唯一厉害的就是会做饭。
    四季山庄的日常是从霜降前到除夕这段时间,也就是农历的9月份左右到农历的正月(天窗初一还加班),时间还是蛮久的,所以先让我水一章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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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锦书来
    日子这么一天天似流水般的流过,眼看都快到冬至了,叶白衣还没有传来个消息,几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这一日温客行突然从梦中惊醒,有些疑惑为何点了阿絮的醉生梦死总是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梦到以前的事情,梦到儿时的人,但却像隔了一层纱似的,始终看不真切,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扫了一圈卧房内只有他一人,这天色才刚蒙蒙亮,阿絮是去哪儿了呀?
    这般想着他便起身下床,披了一件厚实点的衣服,反正他也睡不着了,索性去做早餐好了。
    等温客行沿着回廊拐到演武场的时候,就看到张成岭早早就醒了,正对着木人桩一遍遍的练习着八卦掌,他还有些疑惑,四季山庄虽然温暖,但总归还是冬日里,这孩子还真是想冬练三九呀,就这么想着他,就招呼了张成岭一声:臭小子!
    张成岭原本专心对着那木人柱打出一拳一掌,乍听身后有人唤他,回头便看到温客行负手走来惊呀地叫了一声:师叔,你怎么这么早就醒啦?
    温客行抬头瞅了瞅昏沉的天色疑惑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练了五十多遍八卦掌,现在差不多应该是卯正(6点)辰初(7点)了。张成岭想了想,回道。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呀?
    鸡叫头遍我就醒了,反正又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练功了。张成岭骚了骚头。
    温客行有些心疼的说:这么拼干什么呀?
    张成岭情绪却有些低沉,闷闷的说:这些天我总是做梦睡不着,一想到鬼谷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害得那么多人和我一样家破人亡,就心情烦躁,恨不得一夜之间练成你和师父那样的好本事,灭了那群坏蛋!他这么想着那夜镜湖山庄的血与火,就像是浮现在他眼前,他狠狠锤了一下木人桩,恶狠狠的说:如果这世间没有鬼谷,就没有那么多悲惨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单纯的仇怨,让温客行听的眉头就是一皱,心绪也似低沉的云幕般阴霾。是啊,如果这世上没有鬼谷,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惨的事情发生了。但与其想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更忧心的是,将来该怎么跟张成岭解释自己的身份,怎么让张成岭接受自己就是他仇恨的鬼主。
    温客行深吸一口气扶着张成岭的肩膀轻缓的说:欲速则不达,你在怎么勤勉拼命,武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师父那儿有一些助眠的香,晚上我让他给你点一些,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得睡足才行。
    温客行摸了摸那已被张成岭练出包浆的木人桩,思索一番,便随口指点着:你发力的方式不对,八卦掌讲究的是腰为毒,气为齐,这也是大多数拳脚功夫的要诀,臭小子,松肩沉肘,实腹为刚。
    张成岭觉得他师叔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便想照着温客行的指点再练习一遍,刚摆出一个起手式,身后又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某些人嘴上不情不愿,背地里还不是倾囊相授,耐心教导我这傻徒弟,老温你说你怎么跟老白似的越发口是心非了呢?周子舒负手从拐角游廊缓缓走出,他比温客行早起一些,本想绕着山庄走两圈,活动活动筋骨,行到练武场,便听到了他俩这番对话,忍不住出声调侃一句。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某些人嘴中就成了个口是心非的人了,子舒,话可要说明白哦,否则今早你就饿着吧。今天起的最晚的真的是温客行,连白衣都已经去厨房做好了早饭,听到演武场上的嘈杂,便拐了过来招呼众人一起吃饭,远远走来就听到了周子舒调侃温客行还连带上了自己。
    本来温客行被周子舒说的,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下背后说人被听到了,周子舒更不好意思了。但还没等他俩打趣两句,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便听到罕无人至的四季山庄门口竟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众人寻着目光望向门口,若有所思,张成岭就有些好奇了,说了句:师父,我去开门。
    三个人目送他小跑的背影,看着他抬下了沉重的门栓,拉开大门,门外站了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远远听到张成岭询问那人是谁,男人只说他来自平安银庄,奉一位叶姓先生之命,来给四季山庄送个信儿。
    叶白衣来信了,终于有消息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免有些惊喜。
    这下早饭也顾不得吃了,一行四人跟着那个小厮便下了山,往平安银庄走去。
    平安银庄名字普通,但店铺却不普通,从外面看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钱庄银号,但行到内里却别有洞天,不说家具陈设。只是店里来回行走的小厮掌柜,身形气质就绝非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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