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仰星算是帝都世家继承人中唯一的例外。哪怕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了同性恋,但越是腐朽古老的世家,便越无法接受血脉的无法延续。玩玩还可以,但要是动真格相伴一生,那相当于主动放弃了继承权。
    他能这样做吗?
    这个答案是确定的:他不能。
    基于这个前提,剩下的一切都失去深入思考的必要。
    回到教室的南仰星,趁着老教授正在研究PPT,悄悄溜回温思淼的身边坐下。
    可能是被南仰星给带坏了,两人这次坐的位置并不靠前,所以溜回去这个行为十分顺利,等南仰星坐下的时候,温思淼才察觉皱眉望过去。
    南仰星问看着温思淼脸上更加明显的潮红,担忧道:怎么样,有好受一点吗,怎么看着好像更加严重了?
    温思淼确定坐在身边的是小少爷后将视线收回:没。
    这个没温思淼想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没事,但结合实际情况来看,完全就是非常有问题!
    南仰星做下决定:等这节课结束我们就回家好了。
    这次温思淼并没拒绝。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南仰星立刻站起身:走,我们回家。
    两人刚他出教室门口,一个顶着黄色脑袋的熟悉身影出现。
    南少,你接下来没有课了吧?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南仰星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找我有什么事?
    黄越也知道现在的南仰星不太愿意搭理他,但他毕竟是个小弟,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要尽力完成才是:南少您有时间去BLACK和陆哥见上一面吗?
    这客气且卑微的架势让南仰星这个软硬皆吃的人,一时间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温思淼他身体不舒服。
    这时温思淼上前一步和南仰星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声音是二人初见时的冰冷:他没空。
    黄月闻言迟疑地看了看南仰星的脸色,发现上面确实没有反对这话的意思,只好无奈接受现实:那南少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联系陆哥。
    南仰星应付点头:会的会的。然后拉住旁边温思淼的手将人拉走,发现烫得可怕。
    温思淼是个完全不会将自己的弱势暴露出来的人,除非是凑近看,基本没人会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连南仰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是单纯头晕嗜睡,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么严重。
    南仰星大着胆子摸了摸温思淼的额头,得出结论:你发烧了,要不我们直接去医院?
    于是两人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南仰星还特意先接了一杯热水,反正不管是什么毛病多喝点热水绝对没错。
    南仰星十分体贴地往温思淼那边坐了坐,你要是特别想睡,可以靠在我肩膀上。
    给出这个建议时南仰星根本没抱希望,但温思淼偏偏真的听话靠了上去。现在南仰星整个人僵硬得像是木头人,忍不住瞥了两眼,从他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温思淼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上面细软的绒毛。
    这样看的话,温思淼其实也是个很脆弱的普通人,除了长得就很容易得到怜惜这一点。
    南仰星没由来地感觉自己的脸盲症似乎有好上一点。
    至少察觉到了温思淼地好看。
    时间过去了有一小会儿,正巧是南仰星坚持一个动作会感觉勉强的时间,温思淼将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目视前方:你会经常做那些奇怪的梦吗?
    南仰星活动了一下肩膀,意识到这是今早话题的延续,认真思考两秒:自从我来到这里,接近两个月做了两次梦,这算经常吗?
    还有一次梦是什么内容?
    南仰星有点不太好意思说,但温思淼明显正在等他的答复,只能略掉一些不太好在出租车司机面前谈论的内容,纠结的回答:是关于南仰星和你的,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应该算是起冲突,挺黑的一个地方。
    温思淼点头,嗯,我清楚了。
    要知道这世界上最健谈的人非出租车司机莫属,这司机大哥拉了两个俊小伙,一开始还挺高兴,毕竟赏心悦目,结果发现是两个闷葫芦,终于等到两人交谈,迅速搭上话茬:怎么了,你们去医院不会是因为做梦吧?
    果然,温思淼生病没几个人能看出来。
    南仰星心里这样想着,回了司机大哥的话:不是,是他生病了,我陪他去看看。
    司机大哥的重点还在做梦上边,做梦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不能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南仰星认同,他也认为会不会是自己频繁回忆原文内容导致的做梦,反过头来安慰温思淼:没事,就做个梦而已,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和我一样,你不是都没做过梦吗?
    这话温思淼没法回答,毕竟这一样源于欺骗。
    两人之间的安静持续到下车,南仰星认为温思淼是因为生病变得更不愿意开口说话,十分理解。
    你这个应该需要挂水吧?
    温思淼抿了抿唇角:南仰星并不是南家的亲生孩子,而是从福利院领养来的。
    南仰星啊了一声,心底却并无太多惊讶,反而有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调查起来是不是很麻烦?
    温思淼回答:不麻烦。
    南仰星笑道:那还把脑子都给烧热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南仰星想起重要的点,偏过头又问:那南夫人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温思淼没从南仰星脸上看到名为难过的情绪,薄唇轻启:死了,因为南先生和南夫人的一时疏忽。
    所以南夫人现在才这样吗?
    南仰星现在有些难过了,若是那孩子现在还在世就好了。很难想象当时南夫人失去心爱孩子的心痛,要知道南夫人是这样温柔的一位母亲,由于亲生孩子去世而对养子加强控制似乎也能够理解。
    温思淼陷入沉默。
    他以为小少爷听到这个消息或许会感到高兴,要知道这个亲生儿子若是存在或许会夺走小少爷的一切。
    南仰星还有疑问:为什么不重新生一个呢?毕竟还这样年轻。
    大概是不想再体会一次这样的痛苦。
    养子也只是养子而已,哪怕同样死掉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悲伤。南仰星听出这言语的潜台词,脚步一顿:不是的,还是会很难过。
    原文中的南仰星死去后,南家陷入无法自抑的悲痛,对于罪魁祸首的陆家,哪怕两败俱伤也拼命报复。
    这样,又怎么能说没有痛苦?
    不是必须有血缘关系才会亲近,就像现在,你生病了,我也很难受一样。
    32.温思淼呢
    最后这通探讨以温思淼的一声轻咳收尾。
    南仰星赶紧带着正生病的温思淼去打点滴, 幸亏这医院的病人不多,还能为温思淼找出一张可以用来休息的病床。
    这样说我们还挺幸运的。
    南仰星难得体贴了一回,站起身帮温思淼盖了盖被子, 感受到自己兜里手机的震动, 看了眼姓名陆余生。
    他赶紧拒接, 权当没看见。
    打点滴若是打得太久会导致入针的手发凉,南仰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温思淼打针的手, 我去给打点热水,还可以顺便买点吃的。
    温思淼闭着眼睛在床上假寐,听到这话后睁开眼,沉默片刻说出的却是口是心非的话语:你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南仰星可不知温思淼复杂的心理活动, 还认真想了想:浪费时间?没有啊,我挺闲的。
    然后又将视线落在点滴上,确认按这个进度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才能打完, 南仰星走出去几步,将手放在门把手的位置上: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我很快就回来帮你盯着。
    温思淼回了声好,然后看着南仰星打开病房的门, 走出去,又将房门紧闭。
    脑袋是昏沉的,却是在不断地回想南仰星刚才的话语:你生病了, 我也很难受。按照从小到大的教育,对旁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并非难以理解, 但有人这样直白地告诉他,眼睛中满是认真还是头一回。
    温思淼为了压下这份心悸,回忆起自己的过往, 却只能得出人心丑恶的结论。
    从小到大,他这张脸带来的除去偏激的爱慕,更多的是偏执和嫉恨,所有人的行为都向他透露着同一个信息,那就是美好的东西若是不能独自占有,便要彻底摧毁,说什么感同身受,更多的是站在支配者的角度进行单方面的凌虐和摧毁。
    没人会真的在意他的体会
    大哥哥,你也是一个人过来看病吗?
    一道属于孩童的稚声打断了温思淼的思绪。
    温思淼睁眼,看到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正被医生安排在他隔壁病床,手上同样打着点滴,又同样都是一个人。
    你家长呢?
    那小孩子躺在床上,因为发热止不住地咳嗽,半晌才平息下来回答温思淼的问题,爸爸的工作很忙,说不能陪我,如果陪我就没办法赚钱了,就会把我丢掉。
    小护士正在帮小孩铺床,愤愤地说:说什么工作忙,不就是去赌博,连小孩也不管!
    旁边查房的医生瞪了一眼小护士,小护士不情不愿地嘟囔,不好好照顾就别要孩子,他肺炎都烧出来了才送过来
    另一个病床的小姑娘一脸同情:那妈妈呢?
    小孩子晃晃脑袋:没有妈妈,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因为我是懂事的乖孩子。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小孩子的脸咳得通红,还是坚持问道:大哥哥,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吗?
    温思淼想了想:哥哥没有父母,但哥哥的朋友过来了。
    小孩子本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同类,没想到并不是,又有些庆幸只有他一个可怜的小孩:朋友?朋友也可以一起来吗?
    温思淼答:可以的。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单纯而幼稚,他现在只想有个能陪他看病的人,好羡慕大哥哥,我以后也会有一起看病的好朋友吗?
    温思淼缓慢而又郑重地回答:嗯,好孩子都会有好朋友的。
    曾经,寒冷冬夜,在福利院冰冷窄小的床上,他抵抗着高烧压抑着咳嗽,也有过类似的愿望,来个人关心一下他,问问他冷不冷就好,不需要真的照顾,只要问一问只要问一句
    后来他再大一点就没有这种念头了,不再抱有期待,再次生病时为了不让旁人有机可乘也装作没事的样子。
    吃药,也成为很久远的事情。
    南仰星。
    小少爷,他突然好想小少爷,满足他愿望的小少爷。
    南仰星先去将杯子里开始变凉的水换成滚烫的,又去医院的窗口买了些清淡适合病人入口的食物,没浪费多少时间就走上回病房的路。
    路上还听见有查房的医生在谈论,刚才那是来干什么的,小混混?
    不知道,也幸亏那病人只是单纯感冒,要是个重症病患被这样强行带走,那问题才真大了。
    别说,那小伙子长得还挺俊,该不会是被女朋友叫的人给逮走了吧?
    南仰星听着都走出去五米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又返回来多问一句:被带走的病人是三楼的吗,穿着黑色外套?
    那两个正在八卦的医生一下子被打断,吓了一跳,听完问话后认真回想了一下:是三楼的,不过当时他穿什么我没注意。
    南仰星听完拔腿就朝着三楼跑,他就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温思淼不会就出事了吧?按理来说不会啊,除了陆余生谁会干这种事,陆余生刚才还
    给他打了电话!
    该不会就是最后通牒吧?
    果然,等南仰星回到陆余生所待的病房,发现床位上已经没有人了,只好丧丧地坐在那个床位上联系被挂电话的陆余生。
    大哥哥,你是刚才那个大哥哥的好朋友吗?
    南仰星扭头,看到一张通红的小脸:是啊,怎么了,那个大哥哥和你说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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