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上前行礼:“大将军,听说你将城中富贵人家的小姐丫鬟都抓了?”
    “才抓了五家。”沈暮深轻抿一口热茶,“待验身的婆子到了,只要检查她们无事,便会放她们离开?”
    “你还要找婆子……”顾朝朝被他气个够呛,“大将军,您行事之前能否多加考虑?外面那些人虽然没有官身,却个个都有通天的关系,还有两家是皇商,你真当他们是寻常人可以随意任你欺辱?”
    “你在教训我?”沈暮深眼神一冷。
    顾朝朝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哪敢教训大将军,只是想提醒您,凡事三思而后行,方可保长久。”
    沈暮深嘲弄地看向她:“我这条腿若是没废,莫说抓了他们的女儿,就算抓了他们老母,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吗?!”顾朝朝一恼火,冲动的话就说出口了。
    沈暮深手中茶杯顷刻间碎裂,碎瓷片扎进手心,瞬间血流如注。
    “的确今非昔比,可我若要杀你,也无人敢说什么。”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后轻叹一声:“大将军,我知你一向眼高于顶,不在意蝼蚁想法,可您大约也是知道,我是好心吧。”
    沈暮深不语。
    顾朝朝不再多言,扭头看向旁边侍卫:“那些姑娘呢?”
    侍卫犹豫地看向沈暮深,没有他的吩咐不敢开口。
    顾朝朝头疼,只能再次与沈暮深对峙:“大将军,您不想人没找到之前就身首异处吧?”
    沈暮深抬眸,冷淡地看向她。
    “知府大人这会儿,估计正在写折子,从矿州城到京中,昼夜不停地赶路也不过三日距离,一来一回六天,而您都三天了,才抓了五六家女子,”顾朝朝一字一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旦折子呈上去,他就算不死,怕也是再无任何权力抓人,想来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果然,沈暮深眼神愈发冷硬,却没有反驳。
    顾朝朝叹气,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走过去轻轻为他包扎伤口:“放了她们,也别再惹事,我帮你找人。”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说不准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伤处,沈暮深总算肯正眼瞧她了。
    顾朝朝一看就知道他同意了,立刻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连忙带她去救人。
    这几家的女子全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侍卫一开门,顾朝朝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叹了声气,还没等开口安抚,小姐丫鬟们便抽泣着朝她扑了过来。
    “顾少爷!”
    “朝哥哥!”
    顾朝朝:“……”她还挺受欢迎。
    顾朝朝急忙安慰众人,又叫侍卫端来几盘糕点,等把人安抚住了才道:“诸位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有,就是有些怕,”与她还算相熟的姑娘怯生生开口,“朝哥,您知道大将军为何要抓我们吗?”
    顾朝朝正想解释,听到她主动询问,犹如瞌睡被递了枕头,赶紧解释道:“你们也知道大将军废了一条腿的事吧?”
    众人一同点头,方才询问的姑娘回答:“大将军为国受伤,是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
    “是啊,可你们不知道,他自从受伤,便得了失心疯,时不时就要发作,”顾朝朝说完叹了声气,见众人睁大了眼睛,立刻表现得一脸惋惜,“发作之后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误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是祸乱军心的奸细,是以才抓你们过来。”
    侍卫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要不是他跟了大将军多年,怕是这会儿已经信了她的鬼话。
    顾朝朝将沈暮深这次的混蛋事,上升到生病也心心念念保护百姓朝堂的高度,小姑娘们涉世未深,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话,加上她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她们虽然从被抓就没见过沈暮深,却已经开始深深同情他了。
    顾朝朝说到最后,几个泪点低的小姑娘也开始擦眼泪,她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立刻有三五个小姑娘递来水杯。
    顾朝朝温柔一笑,将每个杯子里的水都喝了,端茶递水的小姑娘们顿时脸红扑扑的,其余小姑娘也蠢蠢欲动,想给她倒水。
    为了避免自己被水撑死,顾朝朝赶紧道:“够了够了。”
    已经抢到茶壶的小姑娘顿时面露失望,顾朝朝见状递了一块糕点给她,她又高兴了。
    这边小姑娘们在听故事,将军府外的长辈们已经快急疯了,见顾朝朝迟迟没有出来,当即又要闹事,好在关键时候大门终于开了,顾朝朝领着一众姑娘走了出来。
    “爹爹!”一个小姑娘冲到了刘员外跟前,其他的也各寻各家。
    “你没事吧?”刘员外赶紧问。
    小姑娘点头:“这两日吃好睡好,半点事都没有。”
    刘员外将人仔细打量一遍,确定气色好像更好后,这才抹了抹眼泪:“好、好,这就好,”说着,他看向顾朝朝,“顾少爷的大恩大德,我刘某没齿难忘。”
    “刘员外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顾朝朝笑道。
    刘员外叹了声气,想起沈暮深还是余怒未消:“不管怎么说,沈将军还是欺人太甚,我明日还是要去报官,定要官府给个说法才行。”
    顾朝朝顿了一下,刚要劝说,刘员外的女儿便生气了:“爹爹,您不能这么做!”
    “……啥?”刘员外没想到女儿会为沈暮深说话,一时间有些傻眼。
    “沈将军是大英雄,咱们岂能叫英雄寒心。”小姑娘义愤填膺,提及沈暮深的失心疯时,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他没走的姑娘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说得好像亲眼见到沈暮深发疯了一样。由于她们说得太真,众人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相信了,有个别头脑还算清醒的,忍不住质疑:“若是将你们当奸细,直接杀了就是,为何还要验身?”
    “实则是因为奸细和寻常好人家的姑娘无法分辨,大将军神志不清了还不忘不可滥杀无辜,是以只能找婆子验身,”顾朝朝说完停顿一下,不好意思地继续,“毕竟能派出来的奸细,大多都是学过狐媚之术,与真正的小姑娘多少有些区别。”
    说完,她就做出要详细解释的样子,几个做长辈的怕教坏自家丫头,纷纷提出了告辞。
    顾朝朝目送他们远去,彻底松了口气,索性也直接离开了。
    将军府院子里,沈暮深听完门房对外头的汇报,面色阴晴不定。
    有侍卫从城外匆匆赶回,一看到他便跪下了:“将军,卑职已经彻查我等入住驿站那晚,驿站只有两三户客人,其中一家有一个女儿,但女儿早已嫁人三年,并不符合情况,还有一蹊跷事……”
    “说。”沈暮深语气没有起伏。
    “……当天夜里,顾朝府上的马车曾跑进驿站,顾朝的几个下人也追了过去,据说是寻找顾朝的,”侍卫说完停顿片刻,“卑职本想找这几个下人问问情况,却得知他们早在寻找顾朝的第二天,便被送去了矿上做苦工,如今皆已命丧黄泉。”
    沈暮深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上绣了竹叶的清雅帕子,许久淡淡说了一句话,侍卫仔细辨听,似乎是‘失心疯’三个字。
    刚到家的顾朝朝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她摸摸鼻子,慢悠悠地回到了房间,解开裹胸便到床上躺下了。
    “少爷,您才出门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婵娟吐槽。
    顾朝朝叹了声气:“可不就是累坏了。”
    婵娟笑笑,上前来为她按摩。
    顾朝朝闭上眼睛享受,很快便有了困意。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问:“顾清风一家,可都收拾妥当了?”
    “回少爷的话,他们家虽没什么大出息,在城里的产业却也不算少,一时间还未处置妥当。”
    顾朝朝啧了一声:“有什么可处置的,你派几个掌柜的合计一番,将能买的都买下来就是,这么多东西一卖,他下半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吃喝了。”
    “是。”婵娟温柔答应。
    顾朝朝舒服地伸个懒腰,本来想睡一觉的,结果被婵娟强行掰开了眼睛:“不行,用过午膳再睡。”
    顾朝朝:“……”好凶哦。
    婵娟难得坚持什么,她只好认命地起来,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要往床上爬,结果檀香记的掌柜又来对账,她只能缠上裹胸穿好衣衫去忙了。
    结果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算账算得她头都要发昏了,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是宽衣解带,第二件事便是吩咐婵娟:“我不等晚饭,睡醒了再说。”
    “少爷您好好休息。”婵娟知道她累坏了,闻言笑着服侍她躺下,这才放下床边轻纱转身离开。
    顾朝朝轻呼一口气,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傍晚时分才睡,等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顾朝朝坐起来,刚要唤婵娟进来,便看到桌前一道黑影。
    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抓住被子挡住胸口后,谨慎地沉下声音:“你是谁?”
    那人不语。
    “再不说话,我就叫人了。”顾朝朝一脸紧张。
    “我如今虽然废了一条腿,可想在你开口之前杀你,也是轻而易举。”那人总算开口了。
    顾朝朝微微一顿,默默将枕头旁的裹胸布悄悄用被子盖住,祈祷夜黑风高他没看到。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这才隔着一层纱小心开口:“大将军,您这个时候找小的,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为了你白日的承诺。”沈暮深语气没有起伏。
    顾朝朝愣了愣,想起来了,当即画大饼:“大将军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那位姑娘。”
    沈暮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找她,用得着你竭尽所能?”
    顾朝朝张嘴就要拍马屁,然而话到嘴边就意识到不对了,于是小心翼翼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在驿站那晚,你也在吧。”沈暮深一字一句地问,却没有疑问语气。
    顾朝朝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凉汗。
    “去寻你的下人也都死了,还真是死无对证,”沈暮深冷笑一声,“若非我的人查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顾朝朝苦涩一笑:“大将军,您听我解释,我那天是……”
    “顾朝,现在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不死。”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放心了——
    这傻子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她把人藏起来了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朝朝就没那么紧张了,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大将军,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当时的确去过驿站,却是因为旁的事,并未与你见过面,更不知你在找什么人,至于我为何会去驿站……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恕我不能说。”
    “不能说?”沈暮深话音刚落,轮椅发出一点轻微响动,接着朝她这边走来。
    轮椅的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地面,发出一点挤压的声响。顾朝朝听得压力极大,眼看着他逐步靠近,不由得将被子盖得更紧:“大将军,这事儿关乎我顾家名声,我真的不能说。”
    沈暮深一言不发,轮椅继续逼近。
    顾朝朝头都大了,终于在他抬手撩开薄纱时矢口道:“我那天被人设计下药,便匆匆躲进了驿站,避开那些人后就离开了!”
    沈暮深撩薄纱的手一停,顾朝朝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因为中了那下三滥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做出什么混账事,我在驿站躲了片刻便匆匆离开了,回到府中后还是我的贴身丫鬟为我解毒,你若不信,大可以叫她过来问话。”
    说罢,她为了博同情,刻意叹了声气,一脸愁苦道:“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这般羞辱,实在是丢脸至极,还请沈将军不要将事情闹大,给我留一分余地。”
    沈暮深想起自己也是一个男人被女人给睡了,眼眸微微一动,平白少了几分杀气。静静坐在薄纱后,透过一层朦胧的纱审视她。
    黑夜叫人的视线昏聩不清,他能看到的有限,却能轻易嗅到一阵阵檀香。
    这味道,正是那天晚上一直绕在他鼻尖的味道,以至于他一闻到,便想到自己被个女人霸王硬上弓的事,一时间心情阴郁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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