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到沈暮深要找茬了,也知道他不喜欢婵娟的胭脂味儿,却没想到他找茬会找到婵娟身上去了,还张嘴就要把人送走。
    沈暮深看到她的表情,又一次想到侍卫昨天说过的话,脸色愈发难看:“怎么,舍不得?”
    “……婵娟自幼跟着小的,这么多年来与小的感情甚笃,小的实在没办法割舍。”顾朝朝干笑道。
    沈暮深眯起眼睛:“这么说来,你要忤逆我了?”
    顾朝朝急忙跪下:“小的不敢。”
    “不敢?我怎么瞧着你敢得很?”沈暮深本来只是置一时之气,可见她这样的态度,突然笃定起来:“今日你必须做个决定,要么将她送出矿州城,这辈子都别再见她,要么本将军亲自去杀了她,选吧。”
    “将军……”
    “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一……”沈暮深不容拒绝。
    顾朝朝苦涩一笑。
    “二,”沈暮深又开口,见她咬着下唇不肯说话,心情差到了极致,“我若数到三你还敢抵抗,那你也不必活了。”
    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不知该如何接他这句话。
    “三!说吧,你要如何。”沈暮深绷着脸道。
    顾朝朝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无奈地开口:“将军,您也知道我是女子,与婵娟只是姐妹之情,又何必吃这个飞醋呢。”
    她声音极轻,却犹如一颗定时炸弹,炸得沈暮深脑子都成了浆糊。
    昔日倨傲的大将军,难得当场愣住,许久之后猛然站了起来:“你说谁吃飞醋!”
    顾朝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当即吓了一跳:“我,我吃!”
    “少给我油嘴滑舌!”沈暮深气得胸口都快炸开了,“你何时知道我知道真相的?!”
    “就就就您让我穿女装的时候,”顾朝朝见他不住逼近,一时间忍不住慢慢往后挪,“也可能更早,小的原先只是推测,还是这两天渐渐察觉到了……”
    “所以你一直知道,”沈暮深冷笑一声,“顾朝,你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耍了本将军两次!”
    “没没没有,小的不敢哄骗将军,只是为了自保……”顾朝朝说话间,沈暮深已经从床边墙上取下了剑,她一个哆嗦,赶紧站起来躲到柱子后面,“将军冷静啊!您先听小的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第一次骗本将军,我可以当你是中了药万不得已,第二次骗本将军,还有什么理由?”沈暮深手持长剑,黑着脸逼近,“给我出来!”
    ……这个时候傻子才出去吧。顾朝朝无言片刻,绕着柱子躲避:“小的第二次骗将军,其实也是为了保命,将军整日里说要杀了小的,小的能不怕吗?”
    “狡辩!你若好好求饶,我又岂会是蛮不讲理之人?!”沈暮深绕过柱子。
    顾朝朝赶紧跑到另一根柱子后,抱着柱子探出头来:“将军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可小的确实骗过将军,小的自个儿心虚,哪敢承认求饶。”
    沈暮深眯起眼眸:“都是借口!”
    顾朝朝:“……”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气氛出现一秒僵持,她清了清嗓子干笑:“将军,您能不能看在小的服侍您多日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次?”
    “滚出来。”沈暮深也意识到自己跛着一条腿是追不上她的,索性站在了原地。
    顾朝朝哪敢出来,面对他的逼迫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道:“将军答应不杀我,我便出去。”
    “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沈暮深攥着剑柄的手都暴起青筋了。
    顾朝朝都快吓死了,想起先前那个刺客的下场,便忍不住又往柱子后面缩了缩。
    “再不滚出来,我便叫侍卫进来了。”沈暮深面无表情,语气也突然平静。
    他平时暴跳如雷的时候,顾朝朝不怎么害怕,反倒是他现在这副平静样,叫她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后背冒冷汗。
    侍卫一旦进来,这事儿怕就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顾朝朝纠结许久,到底还是颤颤巍巍地从柱子后面出来了:“将军……”
    “过来。”沈暮深将剑从剑鞘中抽出,早晨的阳光照在剑刃上,泛着幽冷的光。
    顾朝朝咽了下口水,默默往前挪了一步。
    “顾、朝。”沈暮深一字一句地叫了她一声。
    顾朝朝只好再次往前。
    艰难地走了几步后,恰好走到香炉桌案前头,她便再也走不动了。沈暮深也不需要她走,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便直指她的喉咙。
    顾朝朝下意识扬起下颌,试图绷紧脖子离剑更远一点,却没有想过这样只会更加暴露死穴。
    “……将军,有话好好说,您可千万要拿稳了。”顾朝朝提醒。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几日看着我跳梁小丑一般,你很得意吧?”
    “天地良心啊将军!”要不是脖子被剑指着,她现在恨不得直接扑在地上泼妇哭,“小的心中一直将将军当做再生父母一般尊重,怎么可能会拿将军取乐!”
    “你这张嘴,如今还有几句实话?”沈暮深不信她。
    顾朝朝哭诉:“小的除了隐瞒身份,其余时候对将军是句句真心,从来不敢有半句谎言。”
    “可我不信你。”沈暮深越想越觉得愤怒。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发作,顾朝朝紧张得要命:“那小的该如何证明?”
    “证明?”沈暮深冷笑一声,“不如去阎王殿证明如何?”
    话音一落,他便作势要刺过去,顾朝朝脸色一变,下意识猛地后退,不料碰到了身后的桌案,一时间失了平衡。她本能地去扶,却忘了桌案上摆着香炉,一个不小心便烫了手。
    沈暮深本来只是吓唬她一下,谁知还会出这种事,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将人薅过去时,顾朝朝的右手手掌上已经被烫出一个小泡。
    “退什么?!”他看着她泛红的手心一个圆圆的水泡,顿时声音都严厉了。
    顾朝朝简直要冤枉死:“你不杀我,我又怎会退!”
    “还敢顶嘴?”沈暮深眯起眼睛。
    顾朝朝:“……”差点忘了自己的处境了。
    一刻钟后,两个人并排坐在了床边脚踏上。
    沈暮深垂眸为她擦药,又用薄薄的纱布在上面缠了一圈:“原本这种小伤是不必缠的,但你这人太过冒失,还是用东西包着点,免得水泡被你弄破了,又要来跟我哭疼。”
    顾朝朝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只觉得这人的情绪犹如六月的天气,大雨倾盆和晴空万里都只在一瞬间。
    沈暮深一抬头,就对上了她探究的视线,顿时不悦地问:“看什么?”
    “将军,手疼。”顾朝朝一秒变脸,可怜兮兮地跟人哼唧。
    沈暮深嗤了一声:“水泡还未破,有什么可疼的?”
    “就是疼,火辣辣的,感觉肉好像在油锅里煎一样。”顾朝朝继续委屈。
    她说得情真意切,沈暮深忍不住皱起眉头:“真有这么疼?”
    “嗯!”顾朝朝面不改色地撒谎,其实手上被涂了冰冰凉的药膏之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沈暮深见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莫非是我包扎时将水泡弄破了?”
    说罢,就要去解开。
    顾朝朝赶紧避开:“没破没破,就是我细皮嫩肉的,怕疼而已。”
    沈暮深手指一顿,抬眸审视她。
    顾朝朝被盯得心虚,干咳一声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到沈暮深凉凉道:“顾朝朝,耍人很好玩?”
    “不、不好玩……”顾朝朝见被发现了,也没有辩驳,只是讨好一笑,“小的只是喜欢将军关心我罢了。”
    她若继续狡辩,沈暮深还能揪着她再整治一通,可她这样坦白自己的小心思,他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房间里出现短暂的沉默,顾朝朝斟酌片刻,小心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扯了一下沈暮深的袖子。
    “做什么?”沈暮深语气不怎么好。
    “小的这些日子,其实过得很不好。”她低声道。
    沈暮深眉眼微动,却没有接她的话。
    “将军待小的极好,小的都是知道的,也因此更加不安,每日里都十分愧疚,恨不得早点告诉将军真相,”顾朝朝说完顿了一下,再开口更是失落,“可是小的太过贪生怕死,整日里瞻前顾后不敢多言,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晚一天风险大一天,小的太怕死了,也就逐渐失了坦白的勇气。”
    “我若是心里没点数,知道自己对你一向算不得好,这会儿怕就要被你这番话给骗过去了。”沈暮深凉凉开口。
    顾朝朝:“……”那你就不能没点数吗?
    沈暮深看到她的表情,唇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顾朝朝察言观色,意识到他并不生气后,愈发情真意切:“将军,小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次吧,当初在驿站若是知道日后会与将军有这么多缘分,说什么也不会……”
    话没说完,沈暮深的一记眼刀就送到了,她顿时闭嘴。
    她闭嘴了,沈暮深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不会什么?”
    “……不会胡乱留个名字后逃离,而是与将军坦诚相告,求将军帮忙。”顾朝朝识相地把那句‘不会睡你’咽了下去。
    沈暮深没听到自己讨厌的言语,轻嗤一声表情和缓了许多。
    “将军,您能不能看在小的这些日子以来还算尽心,饶了小的这次?”顾朝朝继续讨好。
    沈暮深不理她。
    “将军~”顾朝朝将两个字念出九曲十八弯的语气。
    沈暮深顿时嫌弃:“恶不恶心?”
    “您可不可以饶小的一条小命?”顾朝朝继续追问。
    沈暮深睨了她一眼:“也不是不行。”
    顾朝朝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有条件,赶紧表明态度:“……婵娟一直跟小的相依为命,小的真不能将她送走。”
    沈暮深本来没打算提婵娟,可听到她主动说了,心情还是不怎么样。
    顾朝朝见他表情不太好,就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思索一瞬后换了种说法:“顾家如今在矿州城内有上百家商铺,全靠婵娟帮着看账本查货物,小的才能整日来陪您,她若是走了,小的怕是能累死在生意上,日后想见将军也极难抽出时间。”
    她这段话是从沈暮深的角度出发,好像留着婵娟只是为了多点时间与他相处一般,沈暮深虽然知道她在耍花枪,但还是舒服了许多:“我也并非不讲理之人,既然你愿意留着她,那便留着吧。”
    “多谢将军,”顾朝朝不敢表现得太高兴,轻描淡写地谢过后,便将话题引回了之前的,“那敢问将军,小的要如何做,您才肯饶过小的呢?”
    “那就要看你了。”沈暮深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顾朝朝定定看着他许久,恍然:“懂了。”
    说罢,直接从脚踏上起身,脱了鞋子便往床上一躺:“将军,来吧。”
    沈暮深:“……”
    顾朝朝四仰八叉地躺着,却迟迟没有等到某人过来,不由得扭头瞄了一眼,结果恰好对上沈暮深无语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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