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知府回过神后厉声呵斥。
    衙役当即上前阻拦,却被沈暮深的侍卫三两下解决掉了。
    “放肆!放肆!”知府气得快炸开了。
    抱着顾朝朝的沈暮深突然停下脚步,冷冷侧目看来:“我若真放肆,此刻你已是剑下亡魂。”
    知府一愣,没来由地一阵胆寒,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消失在春天的黑夜里。
    沈暮深一言不发地带顾朝朝往外走,刚踏出酒楼门口,顾朝朝便开始挣扎,等他放下自己后直接冲到角落吐了起来。
    沈暮深沉默地为她拍背,直到她昏天暗地地吐完,才掏出锦帕仔细为她擦嘴:“抱歉,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
    “是我坚持自己来的。”顾朝朝吐过之后略微清醒了些,只是说话还是含糊不清。
    沈暮深沉默地等她休息好,便带她回了家。
    顾朝朝回到屋里解下裹胸,没忍住又吐了一次。沈暮深始终在一侧陪着,一直到她喝完解酒药安睡,才从她房中出来。
    房门外,婵娟一直等候在原地,看到他出来后福了福身。
    沈暮深平静地看向她:“有事?”
    “沈将军,您没来之前,少爷从未这般狼狈过。”婵娟也格外平静,面对沈暮深毫无惧意,只是与他阐述事实。
    沈暮深不语。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婵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进屋照顾顾朝朝去了。
    沈暮深看向紧闭的房门,站了许久后想要进屋,然而手刚一碰到房门,便忍不住缩了回来。
    屋里,顾朝朝睡得很不安,连梦里都在咬牙切齿地骂狗官,婵娟默默红了眼眶,别开脸轻轻擦了一下眼角。
    一夜之后,顾朝朝带着宿醉醒来,睁开眼睛后便看到婵娟趴在床边,而沈暮深却不知所踪。
    她捏了捏鼻梁,悄悄绕过熟睡的婵娟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正要喝时,一抬头就看到门上纸窗映着一道身影。
    顾朝朝顿了一下往门口走,一开门便对上了沈暮深漆黑的眼睛。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笑问。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身上还带着早春深夜的寒气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来得早了些。”
    “进屋吧,我头疼,不能吹风。”顾朝朝说着,又因为不舒服皱起了眉头。
    她把房门拉得更开,沈暮深却站在原地不动。顾朝朝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些许不安。
    第145章 (去京城)
    两人僵站的片刻,屋里的婵娟已经醒来,默默走到了顾朝朝的身边,沈暮深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快速别开脸。
    婵娟垂着眼眸行礼:“奴婢去给少爷煮些醒酒汤。”
    顾朝朝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去吧。”
    “是。”婵娟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房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暮深却还站在原地,没有进屋的意思。
    顾朝朝叹了声气:“先进来,风吹得我脑子更疼了。”
    沈暮深一听说她难受,赶紧进了屋里,顾朝朝将门关上,房间里顿时少了春风的喧嚣。
    顾朝朝径直到桌边坐下,见他还在门口待着,只能又一次开口:“过来帮我倒杯水。”
    沈暮深果然听话地过来了,不仅帮她倒了水,还亲自喂到她嘴边,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顾朝朝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别这样,我怪害怕的。”
    沈暮深抿了抿薄唇,安静地看着她。
    顾朝朝与他对视片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你先坐。”
    沈暮深坐下。
    顾朝朝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好半天突然开口:“你并非刚来寻我,而是守在门外一夜,对吗?”
    沈暮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了句:“头还疼吗?”
    “可是婵娟同你说什么了?”顾朝朝忽视他的问题。
    沈暮深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不关她的事。”
    顾朝朝挑眉。
    “我只是经过昨天的事才突然发现,我口口声声说要庇护你,可你所有的麻烦却都是来源于我,”沈暮深静静与她对视,眼底是一片深海,“若是我不纠缠你,你如今也不会被知府那般为难。”
    顾朝朝静静听完,许久轻嘲一声:“难为你还有这种觉悟。”
    沈暮深垂眸。
    顾朝朝看着他失了平日的傲气,心里一阵恼火,但面上始终平静:“所以你要如何?大彻大悟,断情绝爱,从此不再做我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沈暮深没有回答。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不拦着你,”顾朝朝说完背过身朝床走去,走到床边后冷淡开口,“我宿醉未消,身子还难受着,就不送沈将军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朝朝的心脏缓缓下沉,闭上眼睛克制突如其来的情绪。
    许久,设想中的开关门声没有响起,后背却有一股热度贴了上来,她睫毛轻颤,下一秒被从背后抱紧。
    “我是你麻烦的来源,是陷你于万劫不复之地的灾难,可我却不想与你分开,”沈暮深每说一句,便在她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吻,“顾朝朝,你当初既然进了我的房,这辈子都休想再抽身,即便有千万人劝我放手,我也绝不可能答应,若前路注定是地狱,那你就陪我入地狱,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这番话说得真是……倨傲又变态。顾朝朝却听得一阵眼热,冷笑一声问:“不是要同我分开?”
    “我从未想过与你分开。”沈暮深回答得坚定。
    顾朝朝却不认账:“那你昨夜为何没有进来照顾我?”
    “我就在门外,若是有事,婵娟自会叫我。”沈暮深解释。
    顾朝朝不满地转过身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难道只有出事才能叫你?”
    沈暮深顿了顿:“抱歉。”
    顾朝朝这才满意,摸了摸他的耳垂,踮起脚尖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坐下,叫我看看你的腿。”
    “不必……”
    顾朝朝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人推到床上,沈暮深只好由她。
    顾朝朝将他裤管拢起,果然看到右腿肿了,顿时心疼不已。
    “无妨,休息两日便好了。”沈暮深安抚。
    顾朝朝没说什么,只是拿了药油为他推拿。一门之隔的外头,婵娟拿着醒酒汤犹豫许久,到底还是叹了声气没有进去。
    沈暮深在顾朝朝屋里休息了一天,翌日一早便离开了,只留了一张纸条给顾朝朝——
    “我回京一趟,勿念。”
    顾朝朝看到这张明显是不告而别留下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丝意外,只是叫来婵娟询问情况:“将军呢?”
    “将军?他回府里了啊。”婵娟疑惑开口。
    顾朝朝懂了,等天一黑便去了将军府,结果还没见到沈暮深,便听说了他重病的消息。
    “大夫说了,将军不能吹风,这几日都要在房中闭门不出,顾少爷还是请回吧,”侍卫说完,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将军说了,顾少爷定然会来,所以特意命卑职在此等候。”
    “他交代什么了?”顾朝朝问。
    侍卫微微颔首:“将军说,他不在这些日子,还请顾少爷撇清与他的关系,免得总被知府为难。”
    “只是这些?就没说去京城做什么了?”顾朝朝扬眉。
    侍卫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犹豫许久后开口:“将军叫卑职告诉顾少爷,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会有危险?”顾朝朝追问。
    侍卫抿了抿唇,不语。
    顾朝朝懂了,静了许久转身回了顾府。
    这一日起,沈暮深便‘卧床不起’了,因为大夫无意间透露过,这次病重不能见人,所以也无人上门拜访,大多数人都只是送些补品过来,至于知府,更是连补品都懒得送了。
    顾朝朝没有按沈暮深的吩咐撇清干系,与知府的关系也没有缓和。知府哪里肯放过这次机会,变本加厉地找茬,顾朝朝辛苦应付,生意却还是受了很大的影响。
    转眼就是一个月,顾朝朝盘完账,不由得叹了声气:“比上个月少赚了一半还多,若再这么下去,怕是早晚要喝西北风。”
    “官府三天两头来查,就差告诉百姓咱们的东西有问题了,如今还能赚到这些,已实属不错,等再过些时日,定会有所恢复,少爷不必心急。”婵娟安抚道。
    顾朝朝无奈:“怕是不出三个月,有几间铺子就要关门大吉了。”
    婵娟咬住下唇没有多言。
    顾朝朝看她一眼,反过来安慰:“你放心,我不会让顾家有事的。”
    “奴婢相信少爷。”婵娟打起精神。
    主仆俩互相安慰许久后,总算是各自回屋了。
    顾朝朝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最后看向桌上沈暮深最后一次留宿时遗落的玉佩,轻轻叹了声气:“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撑不住了呀。”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烛火跳动,并未有人回应她的话语。
    十日后,顾家关闭了第一间商铺。
    这像是一个讯号,彻底将知府对她的不喜摆在了明面上,顾家许多族老闻风而动,宁愿不要分红也要跟顾朝朝撇清干系,因此不惜将家谱分开。
    家谱一旦分开,便不是一家人了,哪怕以后同姓一个顾,也再无半点干系。而他们分家谱的方式,就是其余顾家人依然在同一本家谱,只有顾朝朝一人被分了出来。
    “这跟直接将你赶走有什么区别?”婵娟气愤,“这些老匹夫,当真都是白眼狼,也不看当初占了咱们家多少便宜,如今稍微有点事,就要撇清干系了?”
    “他们除了分红,还有自己的产业,如今我日子艰难,想来也没什么分红可言了,他们自然是要先保全自家产业,仔细别被我拖累。”顾朝朝听到消息,并不觉得气愤。
    婵娟却气红了眼圈:“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怎么会是欺负人呢,你忘了咱们以前多盼着分家了?若非分家需要族人表决才能同意,咱们早就出来了。”顾朝朝说着,渐渐勾起了唇角。
    婵娟愣了愣,想到什么后突然一脸惊喜:“从家谱分出来后,咱们便自立门户了,日后即便少爷恢复女儿身,按律法他们都是陌路人,不能拿走顾家的一针一线。”
    “所以啊,分就分吧,也挺好的。”顾朝朝这一个多月来十分辛苦,总算是能高兴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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