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她总想着跟我抢东西来?”虞枝心哼一声,娇弱造作的晃手帕:“我这把子小聪明可不用在跟人耍心眼上,全心全意都是为了陛下呢。”
    白桃笑的直不起腰,恨恨拿帕子丢她:“你可正经点吧!”
    想了想又提醒:“既然改了口,可要与容妃那边通个气?免得她给说漏了。”
    “不必。”虞枝心摆摆手自信道:“容妃比我更懂如何应付陛下,定不会说错话的。”
    ……
    长禧宫中是一片安静祥和,在明粹宫里收拾行李的丽贵人却是又一次发了脾气。上好的白瓷茶盏在?上摔成粉碎,唬的伺候的宫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气死我是不是!”丽贵人只觉得胸口一团火气往上涌,白嫩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这么吵这么闹可让本贵人如何歇息?说了多少次都给本贵人轻声点儿!一日收拾不完就多收拾几日,不必赶这一时的!”
    她脾气本就不小,如今有孕在身,宫人们更是不敢往前凑。恰好大宫女绿腰从外头进来,赶紧上前服侍,搀着丽贵人往里屋走,嘴里一边道:“娘娘,娘娘您先坐会儿,喝喝水消消火。”
    丽贵人发作了一通无名邪火亦是觉得有些口渴了,接过绿腰递上的香茶,仍是心气儿不平的直哼哼。
    绿腰便劝道:“奴婢知道娘娘不愿意搬出去,可奴婢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一桩坏事——”
    丽贵人闻言杏眼一瞪,几乎又要把手里的杯子丢出去。绿腰噗通一声跪下,仰头诚恳道:“娘娘先听奴婢说两句。若是觉得奴婢说错了,您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奴婢真心是为了娘娘好才斗胆进言,娘娘好歹听一回吧。”
    绿腰一直乖觉听话,王玲珑对她本有几分信任。听她这么说,勉强收敛了怒容硬声道:“行,你说说看。本贵人到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奴婢哪敢编什么胡话来糊弄您啊。”绿腰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得意,就坡下驴的从?上爬起来,略凑近王玲珑耳边小声道:“奴婢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可是说皇后娘娘过几日就出关了。”
    “皇后?”王玲珑心中一突,看了绿腰一眼:“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绿腰也不含糊,压低了声音与她细细分说:“奴婢是隆治五年入宫,一直在明粹宫里伺候,说的大话些也算是半个老人了。早几年这儿的主位还是德妃周氏,奴婢记的清清楚楚,有一回德妃怀了身孕想要些吃食,皇后娘娘竟然以不在份例不合规矩为由就给拒了!”
    她心有余悸的咋舌:“皇后娘娘可是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德妃告到陛下跟前都没用。当时陛下与皇后娘娘就在这院子里吵了一架,可就算吵了也不成,皇后说不给,那就是不给。”
    看丽贵人的脸色已有几分不好,绿腰便知这事儿成了。面上却不?声色继续道:“奴婢说句不好听的,您身体娇贵又怀了陛下的龙子,贵人的份例定是不够用的。先时奴婢就是出去打听了,您可知道容妃都给您准备了什么?”
    她上下嘴皮子一?,长长的单子报给丽贵人听。一应家具皆从内务府拿了最好的材质最新的款式,床铺被褥亦是织造府新供上的锦缎与细棉所制。至于茶盏用具丝帕荷包更是层层查验了才放进屋里,规格不说比贵人的份例已然超出不少,便是容妃自己的待遇都不如她。另有太医和医女轮着班候着,绝不会让她有丁点儿危险。
    她一边说,丽贵人的表情已是越发松?。绿腰笑道:“奴婢就是想着与其日后要点子东西还需看坤和宫的脸色,不如您这会儿先搬过去。容妃娘娘考虑的周到,准备的已经差不多了。往后您再想要什么用什么也只需告诉她,至于怎么到手便不必您操心了。”
    想想上回皇后难得管一管事,劈头盖脸就先冤了她一回,害她又是禁足又是抄经。虽说如今有了身孕,皇后看在子嗣的份上应当不会那么苛责,但要说对自己多好却是绝无可能的。
    倒不如先跟着容妃……王玲珑已是彻底心?了,唯有嘴上还是倔强,叹了口气道:“到底是寄人篱下……”
    “您就当咱们是去做客么!”绿腰大气道:“昨儿陛下可是金口玉言,等您把小皇子生下来就给您封贵嫔。贵嫔往上一步就是妃——您自个儿都是一宫之主了,肯定是要另择一处给您养育皇子的。”
    她这么一说,王玲珑也觉得在长乐宫待上九个月时间并不是那么难捱了。往好了想,毕竟她是头一回怀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容妃向来对人和气,又是个细致妥帖四角俱全的,至少能照顾好她衣食住行。
    “那就赶紧收拾好东西吧。”丽贵人终究是妥协了,一挥手道:“让外头的?作都快点儿,别让容妃娘娘那边等急了,还当咱们推三阻四的多不识好歹呢。”
    ……
    最受陛下宠爱的丽贵人怀了身孕,后宫妃嫔一则嫉妒,一边又不免有几分庆幸。原本被丽贵人和慧贵人挤兑的懒洋洋不愿?弹的妃嫔们这会儿又重新燃起斗志来,势要在丽贵人留下的缺口上分一杯羹。
    娇柔的陈采女换上毛绒绒的冬装,像只可爱的雪兔在腊梅林中嬉笑打闹,沾染一身寒露不过是为了引来陛下路过时的一撇。终于养好了身体的白宝林则换了洗手作羹汤的路子,打着冬日宜进补的幌子隔三差五的给陛下送些汤汤水水。
    陛下笑纳了美人的心意,自然也要偶尔回报一二。两位小主被滋养的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正要再接再厉,不想唯一一位默默无闻的宋宝林异军突起,又成了陛下眷顾的新宠。宠爱不仅越过她们二人,甚至直逼虞枝心的承宠日数。
    殊不知宋宝林一开始确实没打算争宠,起缘却是在丽贵人:她这胎怀的颇为辛苦,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连太医院与御膳房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宋宝林觐上一份家传的炖汤方子才让丽贵人勉强能吃下一口饭来。
    陛下对丽贵人这胎颇为重视,几乎日日要去长乐宫里探望,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对宋宝林的印象本是平平——因宋宝林侍寝时有些呆板畏惧,让他觉得十分无趣。不想几次偶遇交谈的接触下来,意外发现宋宝林精通诗书文采斐然,兼之性情温柔无争,乃是十分内秀的一名女子。
    陛下向来怜香惜玉,对女子颇为温柔。而宋宝林对陛下本有些畏惧躲闪,如今渐渐放开了拘谨,倒觉得陛下当真是个极好的知音。皇帝陛下看着她谈笑时风生神采飞扬,平日里掩盖的风情便在眉梢眼角一颦一笑中愈发显得灵?。听她将一桩桩典故娓娓道来,既是心有灵犀,又颇为趣味,只觉如沐春风意味无穷。
    好几次两人聊的忘了时间,被打翻了醋缸子的丽贵人又哭又闹、生拉硬拽的请走。而既然白天没尽兴,皇帝陛下自不会委屈了自己,只管将闲聊的?点换在了乾元宫,聊完了人生理想诗词歌赋还可以做点儿人生大圆满的事情,正是身心愉悦,体验双倍的快乐。
    只是宋宝林得宠,失落的可不仅是刚刚尝到了点儿甜头的白宝林和陈采女。丽贵人心里更是不知道多不得劲——于她看来,宋氏根本就是踩着她上位,假惺惺说什么觐上方子,根本就是借机勾搭陛下,想趁机博宠罢了。
    她这一不开心,少不得要和宋宝林呛上几句。容妃有心劝和几句,然丽贵人仗着位份比宋氏高,又有身孕傍身,根本连容妃都不看在眼里,如何会听得进去?幸而宋宝林规矩有礼行为谨慎,没让丽贵人抓到什么要命的把柄。可就算这样,还是没逃过丽贵人的报复。
    ……
    这一日,宋宝林侍寝回来便发现长乐宫的前后宫门紧闭,任她敲了好一阵也没人放她进去。十一月的黎明寒风凛冽,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冰针刺骨。宋慧娘站在宫门前瑟瑟发抖,叫天天不应叫??不灵,一直捱到天光微亮,粗使宫女起来打扫才进得门来。
    哆哆嗦嗦的换了衣裳擦了头发,又催着宫女在小炭炉上熬了一大碗姜汤灌下去,宋宝林才算是一口气缓了回来。唯独脸色唇色依旧苍白,没好气的问道:“不是让你们看好门户吗?怎么侧边的小门落了锁都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跪了一?,却是谁也不敢说话,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是把宋宝林的大宫女锦书推了出来。
    锦书亦是委屈又无奈,支支吾吾道:“昨儿您刚走,丽贵人便说自个儿有一枚御赐的簪子不见了,非让容妃娘娘搜宫。容妃娘娘拗不过她,到底是许了她四处看看。没想到在咱们偏殿墙根处找到了断了的簪子。丽贵人一时生气,说要是找不出窃贼,就让咱们屋的人都去院子里跪着。”
    “她让你们跪你们就跪?” 饶是宋慧娘平时再好脾气这会儿也怒了,拍着桌子喝道:“她不过是个贵人!容妃就不管的吗?”
    “管是管了,”锦书撇着嘴嘟囔道:“容妃娘娘倒是免了我们罚跪,可她前脚刚走,丽贵人那些个狗腿子就把咱们屋的人都赶进偏殿从外头锁了门。要不是小方公公翻墙出去撬开门锁,奴婢们这会儿还挤在前厅里。却是不敢再往前殿去了。这要是被丽贵人的手下发现了,还不得又闹一回?”
    “合着你们是关起门来睡了个好觉?本小主就活该在外头冻半天!”宋宝林几乎气笑了:“本小主要你们何用?!”
    “小主,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跪成一排的小宫女小太监哭哭啼啼的喊冤:“我们人手没他们多,打又打不过,根本不敢和他们对着干啊!”
    “那就找容妃!告状去!”
    宋宝林一甩袖子站起来,直挺挺的往外走:“我就不信了,这后宫就没有公道可言吗?”
    ……
    容妃正起床梳洗,听闻宋宝林哭着来告状,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及消息灵通的小宫女与她说过前因后果,容妃不免皱眉:“这丽贵人也做的太过分了。去将她们都叫来,本宫好好说道说道。”
    宋慧娘本就在外头,听得传唤自是立时就进来伺候。她脸上泪痕未干,苍白着一张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也并不多话,只让锦书将前夜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再说一回,才叩首泣道:“婢妾实在没法子了,求容妃娘娘做主,好歹给婢妾一条活路吧。”
    容妃脸色有几分不好。宋宝林再怎么说也是陛下宠着的,真要被冻出个三长两短,她这个一宫之主是要跟着吃挂落的。再一转头,前去唤人的小宫女苦着一张脸前来禀告:“丽贵人说昨儿被气着了,这会儿身上不爽利,太医正在诊脉,请娘娘替她给坤和宫告个假,今儿怕是去不得请安了。”
    “……简直放肆!”饶是容妃早就知道丽贵人是个得志便张狂的,这会儿也气的眼冒金星,一手重重拍在梳妆台上:“让太医来回话!本宫倒要听听她到底是多身娇体贵,昨日还中气十足的喊着要搜宫,怎么一晚上就病的起不来床了?!”
    容妃再怎么好性儿也是实权的四妃之首,是皇后卧病期间代掌宫权、能镇得住整个后宫的存在,真生起气来便不是丽贵人随意打几句马虎眼能敷衍的。被火速招来的老太医不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直言丽贵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上火,捎忌口几日就好。
    “那就让她好好忌口,这几日也别出来四处晃悠了。”容妃一句话便定了丽贵人禁足:“吩咐下去,都给本宫把前殿看紧了。丽贵人身体不适就在屋里躺着,她若是觉得闲得慌,大可以让人给她读读书弹弹琴陶冶情操,别一门心思想着有的没的!”
    “婢妾多谢娘娘为婢妾做主。”宋宝林真心诚意的拜谢道。她心知王玲珑怀着龙胎,容妃就算愿意秉公处置也不可能重责。能让王氏禁足不出来作妖,已是容妃能做到的极致了。
    “行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随本宫一块儿去请安吧。”容妃叹了口气安抚道:“丽贵人的性子不好,若非看在皇嗣的份上……”
    “婢妾懂的。”宋宝林顺从的点头,却突然生出些许野心来。
    不就是有孕吗?王玲珑能怀上,她宋慧娘这阵子圣宠不断,难道就没可能也怀上龙胎吗?若是自己也有了陛下的孩子,陛下会不会也给自己连升两级?到时候她可比王玲珑的位份还高,看这嚣张的女人敢不敢再这么对她。
    她心里发着狠,看似低眉顺眼的退出容妃的寝宫,脑子里已闪过了无数念想。万般打算转过几圈,终定格在记忆中,进宫前父亲交代的一段话上。
    “锦书。”
    “奴婢在。小主有什么吩咐?”
    “一会儿你去太医院一趟,就说本小主染了风寒,请康太医过来给我诊脉。”
    “诶?长乐宫里不是一直有太医……”
    在宋宝林的目光逼视下,锦书讪讪闭嘴,老老实实点头应道:“奴婢记得了,一会儿去太医院找康太医来诊脉。”
    “若是康太医不在,你就随便找个当值的太医。在外头不要多说话,记住你是本小主的一等宫女,不用见着谁都点头哈腰。”
    宋宝林尊尊教诲耳提面命,心中是说不出的烦躁。若非进宫前被妄图取而代之的庶妹坑了一把,害的她得力的贴身丫鬟被毁了容貌无法入宫,她何必临时换成这么个胆小怕事的丫头,非但帮不上忙,还得提防她没脑子的给自己捅娄子。
    之前低调无宠明哲保身也就罢了,如今既得了陛下宠爱,便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再加上一个明目张胆欺负到头上来的丽贵人——
    宋宝林深深叹气,今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熬。又不免自嘲,唾弃入宫前自己的幼稚想法:什么与世无争岁月静好,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既然入宫便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只会被看不见的巨浪暗涌冲的尸骨无存。
    唯有争一把!哪怕是拿命去争!争圣宠争皇嗣,只有这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王玲珑刚入宫那一阵子多狼狈?不就是靠着运气好怀上了陛下的龙胎,就嚣张的不可一世,连容妃都敢不放在眼里了么?
    而这种“好运”——
    宋宝林目光闪了闪,最终化作坚定:这种好运丽贵人能有,她宋慧娘,自然也是有办法得到的!
    第33章 .东风寒 · ?
    宋宝林与丽贵人的一场官司没多久就传遍了后宫。陛下自然也听到了风声。问过容妃后皱眉道:“丽贵人就在偏殿安心修养吧, 要什么都给她,只不许她再乱来了。”
    “那宋宝林?”
    “宋宝林受了委屈,朕自会补偿她。”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 开了私库给宋慧娘赐下不少好东西。珍贵的书画卷轴孤本, 名贵的珠宝首饰,甚至难得一见的滋补药材。由小太监托着红布衬底的托盘一路招摇过市的从乾元宫送进了长乐宫,不知引来多少人的眼红注目。
    宋宝林算是一战成名。而陛下对她隆恩更甚,几乎能与慧贵人虞枝心平分秋色。陈袅袅与白清涟也零散能得几日侍寝。容妃既要照顾丽贵人又要管理宫务已是分身乏术,对承宠本没什么念想。算下来竟唯有李嫔一直被陛下冷落, 每日清晨请安时都猩红着眼睛狠狠打量几位小主,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惜后宫这些个小主也不是傻的, 早就看出陛下对李嫔冷了心,便根本不把她的怨恨放在眼里。面子上敷衍着行个礼问个安,只不被抓着把柄惩罚就好。至于私底下,还不知道如何嘲笑李嫔不知好歹,不过仗着位份高些年纪大些罢了。
    李嫔在后宫经营日久,哪里会察觉不到这些流言蜚语。偏又不能放到台面上来惩治,少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面相越发刻薄了几分。
    这般到了冬月十九,皇后娘娘终于病愈。众妃嫔无论心思各异皆早早儿打扮妥当来到坤和宫, 守着时辰给皇后请安。
    虞枝心踏着薄薄的一层雪漫步上前, 远远儿看到白宝林和宋宝林已经到了坤和宫门口, 正笑着不知说些什么。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应是陈采女又起晚了些,这才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着过来。
    “虞姐姐来了——陈妹妹, 你倒是慢着点儿。”
    白宝林温柔大方的与虞枝心见礼,又忙提醒陈袅袅站稳脚下。被她忽略在一旁的宋慧娘无奈一笑, 往一旁挪开几步,给紧随而来的李嫔与容妃让出地方。
    这一幕恍惚让虞枝心想起三个月前初来乍到,第一回 给皇后请安时似乎也是同样的画面。短短三个月过去,有人从新鲜懵懂蜕变为一名合格的宫妃,也有人已经永远消失,再也无法回到这片喧嚣中来。
    “人到得挺齐——哦不对,还有丽贵人呢?”
    李嫔拖着长调,毫不掩饰的嘲讽话音打断了虞枝心的思绪。虞枝心一偏头,正见她挑眉对容妃挑衅的笑道:“我可听人说了,丽贵人在你的长乐宫里仿佛是个祖宗,非但旁的阿猫阿狗都只能躲的远远儿,连你也要将人供起来才行。”
    “丽贵人怀有身孕,本宫供着陛下的皇子也无可厚非。”容妃声音淡然,显然并没有被她激怒。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再抬眸看向李嫔,目光中却是一闪而过的锋芒:“毕竟规矩是规矩,哪有陛下的子嗣重要。本宫可不敢有丝毫疏忽,哪怕受点儿委屈也无妨。反而若是因些虚头巴脑的话害了陛下的孩子,本宫难辞其咎,只怕要跟着去了才能赎罪呢。”
    她话音未落,李嫔脸色白一阵黑一阵,几乎维持不住端庄淑仪的姿态。几位小主对视一眼,心中已是明了:陛下子嗣艰难,唯有过一位健康诞下的小公主,因公主生母临终前再三恳求才将孩子交给李嫔抚养。谁知今年年初时公主突然染疾,几日内竟不治身亡。容妃此时提及,非但直接踩了李嫔痛脚,更完全将公主的死怪罪在李嫔照顾不周上,也难怪李嫔气的脸都要变形了。
    只是位份摆在眼前,李嫔就算气疯了也不敢真拿容妃怎么样。眼角瞥见站在柱子旁的宋宝林,李嫔忽而冷笑一声:“咱?容妃娘娘向来最是大度又识大体,贤良淑德的跟什么似的。就是不知道宋宝林被关在宫门外风吹雨淋是如何感受,能不能真心诚意的陪着你?容妃这般供着那位祖宗。”
    宋慧娘、宋慧娘能如何呢?只尴尬的笑笑回道:“容妃娘娘说的是,婢妾权当看在皇嗣的份上,又怎么会有怨言呢。”
    “哼,你?这一个个的说的冠冕堂皇,心里还不知道做的什么打算。”李嫔不屑甩袖,言语间的刻薄几乎喷薄而出:“也就是王玲珑这个傻的,看着这会儿在长乐宫里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等她孩子生下来,看她有的苦果吃!”
    “嫔妾远远儿就听到李嫔娘娘说嫔妾有苦果吃,不知嫔妾有什么地方行差踏错,让您不满意了?”
    如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带着些许慵懒,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白皙俏丽的女子着一袭银红色镶银狐毛的袄裙从肩舆上下来,一手扶着腰肢,一手覆在尚未显怀的小腹。左右各两名宫女护着,步履袅袅的踏上殿门,却是众人正议论的正主、丽贵人王玲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坤和宫门口,正好将李嫔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冷眼看着这妩媚娇艳的女人走到身前,李嫔心里便是一团无名火在燃烧。她打小接受的是淑女教导,最厌烦这种靠皮囊魅惑男人的女人——尤其是这些女人往往还能得偿所愿——如他父亲那位受宠的小妾,并那小妾生下的庶妹,及三年前与她一同入宫的周氏。
    若是细说她的成长史,几乎就是被容貌妍丽又工于心计的女子压抑着并不断抗争的血泪史。她的母亲因那位小妾抑郁而终,她因庶妹的挑拨被父亲不喜,直至入宫后还因周氏被陛下忽视。仇恨的情绪不知不觉在她心中抽芽茁壮。于她李絮竹来说,长着一张美人脸、娇滴滴的引得男人与给予求的女人,都是该下地狱的!
    好容易熬到周思弦犯错被贬,而她坐拥公主笑到最后,正以为往后合该一帆风顺,不想前脚公主夭折,后脚就有朝臣逼着陛下再次纳妃,送进来个比沈婉姿更巧言令色的虞枝心,并一个比周思弦更不堪的王玲珑。
    偏这王玲珑还是父亲选出来替她固宠的人选,再三叮嘱她好生助王氏承宠,生个皇子出来给她抱养。
    那是她第一次直言拒绝父亲的要求。之后哪怕王玲珑再三放低了身段的示好,甚至搬出王寺丞与李相的关系,她也从未给过王玲珑一个好脸色。她宁愿选择扶持白清涟——不过是要个孩子罢了,她就是看不惯王氏这样的狐媚女人得势张狂。
    幸而陛下一直自持,无论王玲珑如何绞尽脑汁的献媚也并未对她有丝毫兴趣。李嫔默默看着王氏一次次失败,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甚至恨不得骄傲的对父亲道:看啊,这世上的男人并非如您一样眼瞎,还是有好男人能一眼看出这是个祸水,并对她不屑一顾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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