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不知感恩!欺负一次就够了,还逮着往死里欺负。我倒要看看里正敢问我要个什么说法!”
    夏天本就容易燥,这几天正好赶上自己的小日子,身上不爽利,还有人上赶着把脸凑过来,那她不介意往死里抽回去。
    王二麻子听了响动,从另一边院子过来,这几天家里收鱼热闹,镇上的生意也红火,昨儿还碰上北地的一个远商人,开口就要海货一千斤,不拘品类,只要不会坏。
    他想做这笔生意,脆脆也想着大赚一笔,这几天开始收长条似腰带的鱼,方才还念叨着要加大收鱼的规模,想着盖上第二间晾晒院子呢。
    “怎么了?”
    他拿了井水浸润过的湿帕子给妻子擦擦额间的汗珠子,看她恼着脸解胯巾,“是丈母娘家出事了?”
    小芬娘报了信,已经麻利地往村里赶,说盯着那处的是非。
    庆脆脆心里已经开始骂人,可是在丈夫面前还是忍住,“是村里人。又说咱家的是非,说咱们挣钱是靠着村里的好,让咱们给分钱了。”
    王二麻子端了一小碗凉茶,看着她咕嘟咕嘟大口喝,连声道慢点慢点,“说就说吧,不用在意。咱们自家过日子,爽利就行了。你别气着自己。”
    庆脆脆看他光顾着在跟前忙活,原本满肚子的牢骚,渐渐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天儿过热。我估计是有暑气了,燥得慌。”
    两人一并坐在隐蔽处,念叨起这几天忙乱的事情。
    庆脆脆原本是打算抽了棍子直奔里正那处,谁多嘴上去就一棍子,大不了她赔钱。
    和丈夫膝靠膝,你托你下巴,我托我下巴,越看越喜欢,庆脆脆小鼻子耸耸,最喜欢丈夫身上这股自然清淡,沾了他气息的皂豆味,“那就不管了,要是他们再多嘴,大不了以后不收花溪村民的鱼。”
    以前收鱼的名气就在这附近一两个村子,现在镇上的生意一红火,连隔壁镇的人都知道王二家还收鱼,要不是嫌距离远,也想送鱼来。
    庆脆脆盘点下手里的钱,一头好骡子七两银子,一头年轻力壮的牛要八两,要是舍得花钱,一匹马也买得起。
    大不了她多掏上二十两多来,全买有力气跑远路的牲口,不愁收不回海货来。
    不过是眼前的生意还不稳,她不想闹得动静大,要是有些人不开眼,非闹腾她不开心,那就不要怪她不给面子。
    最开始四五人往里正处走,渐渐传开消息,有看热闹的,有看能不能占到便宜的,还有闲吃烂饭淡操心的,这一天里正处里外都是人。
    里正从隔壁村回来,刚拐上巷子,甫一看到这么多人,还以为大儿子的事情暴露了,这些人打上门来要撸了自己的里正位位。
    听了众人三言两语,他先悄默默地松口气,喝了一碗水解渴。
    说起来去隔壁村,那一处的里正也是从他这里打听王二家的海货生意。
    能不打听?十里八乡的,一传十十传百,王家收鱼的动静不小,镇上铺子的红火也不小,噼里啪啦地铜板从天上落,谁不想伸手捞上一把?
    他清清嗓音,等纷吵动静小了,这才开口:“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王二家的生意,一来不是从我这儿过路的,人家那是小夫妻两口的本事。”
    “二来,他家住得远,上头没爷奶公婆,小日子是自己想咋过就咋过,我虽是里正,那也不能进人家里头白手要银子。”
    ——“就是没有上头的长辈压着,叫这两口嘚瑟的。那两间小院不都是咱们村里的地?他们凭什么白占?”
    ——“见天从山上摘东西,那山深,都是咱们花溪村的产,砍的时候不请示下里正?”
    ——“请示什么了。那两间小院护卫地死死的,就怕人进去了。咱们都是一个村里的,把咱们当贼了?”
    人群有一响亮声音打断:“正常人都是看自家的日子,恨不得天天在地里忙活。哪一个心思正的人专门盯着别人家门牢不牢实”
    里正看说话人一眼,喝道:“村里老爷们断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甚?走走走!家去!”
    ——“小芬娘,你家狗蛋倒是命好,跟上王二家的,有铺子有工钱。身上穿得还是大长褂。你家里牛气,不要和我们这些穷人凑一块。”
    ——“也是黑心肝的人家。一个村的,咱们穷得连衣裳穿不起,这些恶货们倒是大鱼大肉。火了,掀了他家门户。”
    这话听的里正眼皮直跳。“这话不能说,咱们村又不是恶霸村,掀人家门户的事情做不来。”
    真要有了,他这个里正彻底当不成了。
    人群吵嚷,里正想了下,道:“这样吧,咱们去村东头跟王家的人说说理,大家一块商讨下。”
    小芬娘瞧着不对劲,和人群里几个老实的妇人眼神官司一下,转身二次往庆脆脆跟前来。
    庆脆脆沉了脸,叫三叶子进来,从柜子里抱了一个小匣子出来,“里边是咱们家这些日子睁的钱,还有账本。你抱牢,往后山去,还记得上一次咱们一起去过的山洞吧。”
    三叶子小脸发白,但是点头,“记得。”
    “你二哥去送你,里头熏过烟,没山兽进去,你不用怕。躲好,除了你二哥去,谁去都别应声。”
    她麻利地裹上小包裹,水袋和四五个包子,系在三叶子的腰上。
    王二麻子抱了弟弟就往后山跑,安顿好三叶子,再回来到小院子的时候,远远看见里正领着一大群黑压压的人。
    “脆脆,把门锁上吧。”
    庆脆脆把调配好的佐料方子全都倒在水缸里,大棍子搅和匀称,猛地用力推倒在地上。
    家里地让太阳晒得干裂,很快湮出一大团深色印记,有的顺着院中的沟渠往外流去。
    庆脆脆同丈夫对视一眼,“里正早就记恨上咱们家了,这一回上门不简单,我是以防万一。”
    另一边晾晒的院子却是锁地牢实,庆脆脆道:“不用锁门躲着,我就敞开大门让他们来。”
    庆母已经往外家去了,外家村的里正一直想搭上自家的生意脉,不会不给面子。
    小芬娘去码头寻杨狗蛋了,这时候老实人家都在海上想着挣钱了,那些人是她家生意最稳重的靠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受欺负的。
    她攥紧丈夫的手,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她不怕。
    今儿哪个敢洗刷她家门户的,由着他们得意,来日一个个叫他们吃了吐。
    声音渐渐近了,已经听到不少人不满的骂声。
    王二麻子握紧手里的镰刀,将妻子护在身后,道一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有事,慢了。三更看情况,应该在十一点了。不用等,明天白天看吧
    第39章 .外村人来抢了·
    盛夏焦躁,竹屋清雅,奈何以二对群,势单力薄。
    庆脆脆站在丈夫身后,视线从里外村里人面上扫过,有心虚不敢直视、躲开她视线的,有眼神贪婪盯着院子里样样不落人前的好东西,还有事不关己、抱臂在后看热闹的。
    但每一个,几乎每一个都曾从她这里换过铜钱,来时笑着,走前依旧欢喜,亲切地叫过她一声“王二媳妇”。
    里正扫一眼桌上闪着寒光的镰刀,心里生惧,他隐隐不安,觉得今日来王二家要出事。
    但人在院中,外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他不能露怯。
    “王二麻子,把刀收了。邻里乡亲的,是来你家商量事情,给你王家脸面。”里正看一眼人群中的王大愣子。
    “大愣子,你别在那处缩着,近前来,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骨血连筋,好说话些。”
    王大愣子被妻子推出来,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和里正坐在一边。
    他不想掺和这事情,可是妻子不算,拉扯着拖过来。
    妻子说二房要是分钱,给外姓人多少,就得给自家人两倍。
    这....反正都要分钱,他往日也送过鱼的,理应拿一份的。
    上一次的事情虽然是妻子的过,但是他掏了十两银子已经弥补过了,那时候已经两清,不再欠着两个弟弟了。
    现在,是二房一家欠着大房。
    他眼神转转,“二麻子,三叶子怎么不在呀?”
    庆脆脆道:“三叶子身子不好,今儿送到镇上医馆扎针了,还没回来呢。”
    二房在镇上有铺子,三叶子就是不回来也有住的地方。
    两相比较,自己家就爹娘留下的屋舍,还是陈年旧房,吃亏得也过了。
    原本还心虚,如此一想,竟觉出三分底气来,不由学着对首的二麻子挺挺胸膛。
    可惜他长期在地里忙活,弓腰弯背已经是习惯了,直着腰板坐不到一会儿,很快就觉得酸麻,再一次耷拉回去。
    里正开口道:“今儿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别的。这村里帮衬了你家生意这么长时间,大家伙觉得是该说说分钱的事情。”
    庆脆脆平淡道:“分钱?分什么钱?凡是来我这小院子里送鱼的,哪一个不是当场给钱,概不赊账。我家做生意有规矩,当面点验,离院不复账。这个,大家不会不知道吧?”
    人群不说话,有几个被庆脆脆看得心虚,往后边稍稍。
    李婆子翻了白眼,心说废物,于是道:“那是该给大家伙的。今天说得是另外的情分钱。你家收了村里人多少鱼,要不是我们给你送鱼....”
    庆脆脆喝道:“要不是你们送鱼?我看得换个说辞,应该是‘要不是我王家收鱼’才对吧?”
    “要不是我王家收你们的鱼,你们能有别的进项?赵家的,上一次要不是我们家收鱼,你手里能有铜钱给你儿子请大夫?”
    “要不是我王家收了你家的鱼,你能把家里的茅草顶子换成大瓦顶?你说是不是呀,二牛婶子?”
    庆脆脆冷笑一声,“要不是一个村子的,我收鱼价钱还得往下压!村里不少叔叔在码头上干过活吧,那里的鱼是什么行价,我收大家的鱼是不是都往上涨几个铜板?那是想着村里人不容易,来来回回几里地的跑。”
    人群几个年岁大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们以为王二媳妇不懂行价,还专门从码头上收鱼,抬到村里再卖给王家,倒手挣过不少差价。
    庆脆脆看了李婆子一眼,“李婆子,我以前看你年纪大,敬你一声婆婆,从今儿以后,不可能了。上一回你造谣我名声,是里正出面说和,我和我当家的给面子,不稀得闹大。”
    “今儿你又挑拨村里人来我家分钱,分什么钱?情分钱?你和我有什么情分?我看你一家日子过得紧巴,是一个村里的,想着拉扯过日子,所以不计前嫌收你两个儿子辛苦捞回来的鱼。”
    “当着这么多的村里人,我问一句,我不收,一个子儿不给,你能怎么着?活吃了我?”
    说着猛地拽了桌案上的镰刀‘哐’地砸出巨响。
    李婆子被吓了一大跳,看她抽刀的时候就往后闪,生怕自己挨上一下没了老命。
    庆脆脆平和下情绪,知道这开场震慑住人了。
    她狠说一个人,指桑骂槐一连串,原本这些人就不占理,经不住吓。
    吓得住一个,吓不住成了精的。
    里正笑面虎一般,呵呵笑出声,“王二媳妇呀,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掺和这事儿。说到底,你娘家原是外姓人,你嫁进王家以后,辈儿更低。这大事还是和老爷们谈吧。”
    依他看,这王二媳妇不饶人的性子绝不会让王二麻子做主,只要她敢当着全村人以外姓女子身份强出头,村里人不会饶了她。
    他这个里正扛村里正气,也能惩办了她。
    庆脆脆将他那份小九九看地分明,嗤笑一声,“我爷真是瞎了眼了,就这种人品...呵!”
    这话说得众人一头雾水,但是里正和她彼此心知肚明。
    里正嘴角一抽,老眼中凶意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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