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母搂着怀里的小红襁褓,时而怜爱地左右轻晃。
    因是早产儿,婴儿比足月的孩子小一些,头上的胎毛一点点黑,皮肤上尚有紫色夹杂红色斑片。
    庆脆脆瞧着这孩子和她爹的眉眼却有相似之处,终于放心。
    她瞄一眼北边院子,“灶上煮过红糖水和鸡蛋了没?”
    庆母点头,“娘不会苛待她,生了娃娃该有的照顾一样都没落下。”
    红糖卧蛋,小火盆,暖和的被褥,抹额汗巾都有。
    “这几天日头厉害,她有的苦受了。”
    村里有说法,产妇的屋子生人不能进,庆脆脆只在外边客气一两句,同胡燕来问过胡娘子的情况便不多干涉。
    她知道消息匆忙,但该有的东西都没落下。
    柔软舒适的婴儿小衣,一小串红钱,还有一篮子海货干和鸡蛋。
    这情况下,她娘肯定没有再上工的心思了。
    庆脆脆分神思考是不是该寻另一个妥帖的帮工了,见院子里另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皱了眉头,“她怎么还敢出来?”
    庆母小心地孩子放在床上,走出去看了半晌,“饿了,去灶上寻摸吃的了。”
    母女二人说的是庆翘翘。
    庆翘翘嫁人无望,名声在村里不好听后便喜欢在院子里做些闲磨牙的事情,有几分县里高门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意思。
    偏这院子有另一个闲出功夫的人去撩拨。
    庆父看她吃不爽看她喝水不快,三两句都是不好听的。
    上一次闹得脑袋晕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能起身去地里忙活,也不长记性。
    昨日从地里收了小稻种,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年收成不好,总之心里不爽快,一进院子瞧着庆翘翘坐在门槛上噼里啪啦地嗑瓜子,又是一段臭骂。
    庆翘翘起初懒得理,要回屋子,哪知庆父看她这态度顿时恼火,从门后扯了木条就动手。
    庆母摇了摇头,“你不在家里住,不懂翘翘的可怜。那件事情后她一时懂事,像个乖实的人,一时又走到牛角尖里,瞅着谁都有火。”
    “翘翘原本就是炮仗性子,忌讳别人说她嫁人的事情,你爹天天揪着不放,换是谁来都不好过。”
    她眼神落在孩子上,“胡氏听了动静,怕得要死,前脚往北屋里去,后脚你爹一脚将翘翘踢过去,可不就巧了,连累她跌跤了。”
    不过,幸好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虽然瞧着瘦弱,如今家里日子不苦,好奶水吃上几个月,大一些吃上好的,不愁养得健康。
    庆脆脆看她娘心思全在这个男丁上,想了想,起身去了庆翘翘的屋子里。
    庆翘翘没事人一样坐在小炖上编花手绳。
    “村里原本对你的说法就不好听,现在又添了恶毒心思的传言,说你自己不好活还存了断庆家大房后嗣的心思。”
    庆翘翘扭身不看她,“说吧,我怕她们说不成?我本来就是人人嫌弃,多一条难听的,又不疼。”
    说着不疼的人,听着音却沙哑。
    庆脆脆静默,过一会搬小墩子坐在她对面,看她发红的眼眶,道:“翘翘,姐姐给你问一门亲事,离了这村子,你愿意吗?”
    这是她有了上辈子记忆后第一次在庆翘翘面前自称姐姐。
    庆翘翘看对面人同自己一般无二的杏眼,很轻地摇了下头,“我不嫁,我哪怕一辈子老死在家里,也不....”
    “不去找那些不好的人家,去镇上,镇上太近,就去县里。县里若是不够远,去府城,去州城。”
    庆脆脆看得出她意动,拍了拍她肩膀,“我记得你小时候曾说想要嫁给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花溪村太小了,你听到的只有一些像李婆子一类人说的脏污话,但外边不一样,等你见识了,不愁遇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庆翘翘手指抠着一团乱结的绳串子,这乱绳就跟她一般,没人看顺眼,也没人肯伸手摸一下。
    她小时候曾不小心掉在村里的一窝很深的泥潭了,这是她娘说的,说同她一起出去玩的村里伙伴都站在边缘指着她笑话,最后却是闻讯赶来的庆脆脆用大木棍将她扯出来。
    她娘说,小时候你可喜欢你姐姐了,跟个小屁虫似,也不知从哪天开始,突然变了性子,看亲生的姐姐像是仇人一般。
    眼眶中突然掉了一颗泪出来,她咬着下唇不叫哭声漏出来,可微微颤动的肩头彰显出她内心的脆弱。
    “你管我做什么?”
    语气凶巴巴的,庆脆脆听了却是一笑,“你嘴上不愿意叫,但我还是你姐姐。”
    血脉亲缘,天然断不了。她做不到对她所遭遇的事情袖手旁观。
    出了庆家小院的时候,庆脆脆长吁一口气。
    她娘得偿所愿有了男丁傍身,虽然不是自己所出,却聊胜于无。
    至于庆翘翘...
    其实她本心并不恶,她对自己所有的恶语恶行全是源于嫉妒。
    村里人曾经编出顺口溜,说是庆家双女,长女是天仙,二女却是癞蛤/蟆。
    一人说尚可做不知,同样的话日日出现在耳边,且庆翘翘还小,性子都随缘,她爹娘都不是什么好榜样,歪了是迟早的事情。
    再加上花溪村村风也不正,谁家日子过得好,总要编排几句,小孩子都是照着周围人长的。
    就看李婆子爱说人是非,她家小孙子养得也是一张长舌头,才八岁就敢编瞎话骗人。
    再看庆家二房的婶娘,她自己爱占小便宜,有偷摸的赖习惯,教得庆柳堂姐一般性情。
    听说上一月媒婆来相看,庆柳瞧着媒婆手里的缎帕子喜欢,趁着人家不留神摸了去,被抓了正着。不仅亲事说不成,连带着媒婆不喜,四处传花溪村的难听话。
    她理解庆翘翘缘何对她怀有敌意,并不意味原谅,便是愿意拉扯一把,三分是割不断的姐妹情,七分则是知晓女子不易。
    何况那件事并不是她的错。
    一路上有沉思,片刻后,到了家里。
    今天她娘来不成,自己和阮娟怕是要忙活一阵了。
    岂知前脚刚进院子,就听到丈夫恼火的喊声。
    “这活计又不是你的,谁让你碰的?住手,闻着都发糊臭了,一边去,离这儿远远的。”
    庆翘翘三两步往中段处快走,甫一进晾晒院子,就见阮娟捂着脸往外边小跑出去的身影,呜呜哭声一路相随。
    庆脆脆见丈夫挥舞着大铁铲子站在大眼灶上,满头汗珠却铁青着脸,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她取了怀中的帕子浸湿,道:“阮娟不经允许炒料了?”
    她已经看到锅中的情形了。
    王二麻子转身见是脆脆回来了,将最后三两铲子挖干净,重新倒水后,才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擦脸。
    厨间热,这会儿日头也厉害,还是不要站在此处了。
    他将妻子拉到一侧的通风小亭子处,眼含委屈,“脆脆,那个阮娟咱们能不能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房子到期一直在忙搬家的事情,整个人忙傻了,日更都不太多,后续会恢复三更的。
    这本做完大纲过后算过预计在四十万字左右,不会断更,尽量日万更起步。
    第44章 .深夜黑影·
    王二麻子说不来自己的感觉,“脆脆,阮娟她....不好。咱们把她送走吧。”
    这已经不是丈夫第一次说想要送走阮娟的话了。
    上一次是说阮娟手脚慢,上上一次是说阮娟人不老实,眼睛四处乱飘,这一次阮娟没有吩咐便敢动炒料的活,他自然恼怒。
    庆脆脆暗中留意过阮娟做事时候的情形,其实并没有他说得那般恶劣。
    她最开始以为是丈夫不习惯院子里有女子进出做活,认为习惯几天就好,谁知过了这么久还是这样排斥,实在困惑。
    “相公,除了今日炒料,阮娟还做了别的错事吗?”
    王二麻子想了半晌,苦着脸摇头,“没有。”
    猛然想到一点,“她总是想什么都管,她一贯是做浣洗和腌制的活,其他却都想伸手。昨日还打听怎么用秤杆,前儿问算筹......”
    一说算起来,好像家中生意阮娟像是都要上手一般
    庆脆脆听过后却笑了,“应是夫君多心了。不过是前几日派了月钱,我跟他们三个都说了要多学点东西,以后咱们家新开铺子,若是他们得力,可是要派上大用处的。”
    这么想着,又想起王海和王丰两个孩子。
    她一直觉得王丰心不安分,害怕做事的时候粗枝大叶,毛躁闯祸,谁料这一个月下来,瞧着活计都做得不赖。
    就是嘴巴琐碎些,一个人的时候也喜欢嘀咕,老是拉着王海说嘴。
    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万一将来有心人看他少年心性不设防,万一套去话就不好了。
    想着这些,庆脆脆将丈夫对阮娟的抱怨放在一边,安抚几句后,匆匆忙忙往坡下的晾晒院子去。
    却未注意到身后丈夫最后呢喃的那句话。
    王二麻子皱着眉嘀咕道:“阮娟总是往我身边凑,还抹了好多呛鼻子的脂粉,真的好烦呀...”
    ——
    庆脆脆叮嘱过王丰几句,将两座院子晾晒院子的情况大致看了遍,心里对哪些可以定期出货有数后,这才往家中去。
    路上碰上往家走去的阮娟,拦着她请礼,笑道:“还在难过?”
    阮娟有些不解,很快想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难过。
    于是道:“是的,阮娟瞧着日头渐渐上来,您在庆家顾不过来这处,炒料又不能耽搁,海货上来得快.....所以才...”
    她忧愁地叹一口气,“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下人,本来不该僭越,这一次是心里为主家着急,再不会有下一回了。”
    庆脆脆理解她的好心,不过涉及家中生意的机密,确实不能教给外人,“你不要多心。二郎口舌快,其实并不落实心。放心,这一回体谅你为主家操持,便不责罚扣月钱。”
    瞧着不远处已经有挑着箩筐的渔民身影,庆脆脆道:“此事便过去了,不必再说。赶快准备吧,眼看要忙起来了。”
    阮娟笑着点点头。
    一转身进了自己屋子换上值的衣裳时,嗤笑一下,“还不罚月钱,莫不是叫我磕头谢恩?”
    她眼神落在竹墙斑驳光影处,深吸好几口气。
    过一会儿将一只缠金丝点翠猫眼石的簪子收在小箱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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