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收回来的海鳗在活蹦乱跳的时候,立刻剔骨,对半一分上下,而后切成小孩手掌般的鱼段。
    庆脆脆将提前炼制好的虾油倒入大铁盆中,旁人不知内里,只当是寻常油。
    手臂一般宽的大盆中只需要加四大勺子的酒糟,再加上各色杂料辅佐,最后点一勺子的白糖保存鲜甜。
    这一大盆能腌制大约十条海鳗,远不止今日收回来的百分之一。
    所以庆脆脆便空出家中最宽的一口缸,足有四五人环抱。
    马婶子和钱婶子,再加上庆母和她,一共四个人,前前后后足足拌了三个时辰才将今日的海鳗全部腌制到位。
    腌制好了,王海和王丰便立时上手挂架,最后一批完成的时候,一大缸酒糟正好用光。
    临睡前,庆脆脆再次去晾晒院子检查一遍,嘱咐王海和王丰夜里留神,仔细有夜猫进来偷食。
    之前就曾经发生夜猫闯进来,拖走不少鱼。
    后来家里改工,将所有的晾晒通风架子上了透气通孔的帐子。
    这一批海鳗鱼不能有损失,她已经答应和白家合作,这海鳗鱼干便是第一批交货。算来利润足有百十两银子。
    其实家中并不是缺这百十两银子,而是镇上生意越做越好,招了一些人嫉妒暗中下坏手,是以她不得不借靠东风。
    本来白家便有意同她家合作,当初大海铺子她想全握在自己手中,便没有搭理白家的招揽。
    如今镇上的一些商户欺她家新户,联合起来屡屡刁难,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她懒得理会。到了后来,敢结伴纠集镇上的无赖们上门打砸。
    庆脆脆前脚和白家生意谈妥,后脚便有衙役奉县太爷指令,辖地巡街而抓走那几个地皮无赖.
    杀威棒下一走,地痞无赖很快交代出幕后主使。
    其中最大主使的郑家,虽然并没扯着郑家家主打大棍,不过被拖出来背黑锅的管事却难逃罪责。以四十大棍警而告知,若是再有滋乱生事者,以儆效尤。
    很快,镇上的铺子便重新恢复如常规。
    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所以这一批海鳗必然要按照承诺的那样,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这几日秋风松爽,虽然不及夏日燥热,然,对于海货晾晒,通风性和日照强度一样重要。
    不过五日,头一批红糟海鳗就已经达成预期的效果。
    庆脆脆瞧着一片片鲜红耀眼,心里跟炸开花似的开心。
    这一日正好是她家新房子立房架的好日子,庆脆脆将新一盆炒料端出去,紧锣密鼓地开始给上工的人做饭。
    头一道便是她家腌制好的红糟鳗鱼。
    红糟鳗鱼轻轻蘸取一小层薄薄的木薯粉,而后在热油中炸制,表皮慢慢转化为焦糖色,酥脆外壳是颗粒状,最终出品,内部汁水充盈,鱼肉紧实,一拉一扯见都是鳗鱼肉的肉质纹理。
    刚出一大盆,一上桌便被众人吃得光净。
    靠海吃海吃鲜,第二道则是新收上来的一小筐黑背虾。白灼蘸酱料吃,是最简便易得的一道菜。
    大油锅中早有肥厚相间的五花肉煸成脆焦黄色,花溪村自产的番薯疙瘩滚大块下锅,加泡发了一整天的十来个鲍鱼干沥水,而后酱汁点水,熬炖上锅。
    江州人常年吃米粥,不过此次来上工的人多是北地人,庆脆脆熬了一大锅红蟹肉粥,另一旁的大灶上同时蒸了两大笼韭菜海鱼馅的包子。
    这一顿自然又同前几日一般收获满满的夸赞。
    庆脆脆大方地承受赞美,倒是挤在众人之中的王二麻子因为别人说了太多自己有福的话,脸上红彤彤一片。
    庆母瞧着外边热闹,一边在灶上帮衬,悄声道:“你嫁进来这么久,还没有消息嘛?”
    她方才绕去后堂,瞧着了晾台杆子上有闺女的内裆。
    庆脆脆愣一下,继而摇摇头:“不着急。现在家里忙,便是有了,也养不好。等过上一两年再说。”
    过上一两年?
    嫁人半年若是都没喜信,多少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庆母回头见人群中笑得一口大白牙的女婿,越瞧越上心,“你可要把人抓牢了。别看这家里里外都是你忙活,女婿要是想要个孩子,你迟迟不给,难免生二心。”
    庆脆脆摇摇头,笑着对她娘道:“不可能。你女婿说了这辈子他要是心里敢有第二个,甘愿把剪子给我,让我绝了他后半辈子的念想。”
    庆母:“......”
    是个狠人呐。
    瞧着女婿平日里客客气气的,原来为了哄媳妇开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是闺女房中事情,她不好干涉太多。
    只道:“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何止有成算,可是有大规划。
    按照当初制定的三大计划:
    第一,王家在镇上的铺子成了,如今步入正轨,和村里的晾晒期互相配合适宜。管事虽然是聘回来的,却是有保人的,留下话说至少要在铺子里干十年。
    第二,三叶子学的一百个大字都达成了。
    庆脆脆便在镇上寻了妥帖的夫子,将他送到镇上拜师傅念书,不寄希望他功名成业,只希望能懂做人的道理,将来有个傍身之技。
    第三便是家里的房子。
    如今只是十月,按照大师傅的工期,能在十一月底将新家盖好,到时候王家二房将是花溪村第一家有砖瓦房的人家。
    有了房子,翻年一过,自己便到了十六岁。
    等到明天三月三,她正式十六岁,便能同丈夫真正夫妻相交,绵延子嗣。
    所以村里人的议论她懒得听,说些俏皮话安慰她娘后,庆脆脆一时沉浸在对于未来的美好向往中。
    饭至一半,庆脆脆正被几位干活的人拉着请酒吃,笑闹之中,小芬娘匆忙进来。
    “脆脆,快些,这一回是大事。于家人拿着家伙什又打上门来了。”
    庆母喊道:“又来?他们就不能安分些,好好在家过自己日子嘛?”
    小芬娘一头汗珠子,她是一路上狂奔来的,“里正在后边压阵呢,不过我瞧着于家是当真的。说是要给于大壮偿命。”
    来上工前,大师傅就听说花溪村的村风不正,欺负王家二房人单力薄,总是上门抢东西。不过后来说是换了个里正之后还好些,怎么还敢如此?
    大师傅一抹油汪汪的嘴,甩胳膊道:“兄弟们,给王家办事,咱们就是王家的工人,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乡邻欺负人家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三声大喊,庆脆脆原本的害怕心虚一去大半,她将小芬娘送到另一边的粮食院子躲起来,别这时候出去撞上那些人。
    再回来就见十来个帮工的膀粗腰圆的壮汉人手大棍等家伙什,顿时心安。
    她前后回忆过那日的事情,又和王二麻子偷摸算了好几次,确定没有落人眼的地方。
    除非是于大壮没死,不过,可能嘛?
    当时将人捅了一刀后,王二麻子用厚布将他流血的地方堵上,一路不曾滴落,只到了那几处狼窝跟前将人丢下,才走开。
    血布巾当时来不及处理,只好刨坑埋了。后来也及时带回来烧了。而且他亲眼看到狼窝附近都是零碎的肉块。
    那于家夫妻上门只能是听了和于大壮走得近的人说了什么。
    庆脆脆神魂大安。
    可惜终究不安,搁在身前的手哆嗦个不停。
    王二麻子将她的手握住,道:“别怕,就是有了确切的罪证,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她能眼睁睁看着他下大狱心安理得住在新家,过好日子吗?
    庆脆脆猛地闭上眼睛,暗暗告知自己一定要冷静。
    可当她看见被于家抬着进来,裹了一身白布,脸面几乎看不出模样的血乎乎的人时,心跳几乎停了。
    没死!
    于大壮没死。
    第50章 .一场闹剧·
    孙里正坐于长桌正东,右下首是前任里正,于山蜂,也就是于大壮的爹。
    他以前便看不惯赵家和于家的做事风范,他是读过书的,书中所言知人做事须得有大格局,心胸眼界可断人半生。
    年轻时候曾与这两家相争,意欲将外姓人和三大姓之间对峙局面和缓,可于赵两家并不乐见。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破局,只能看着赵于两家在花溪村的扛霸下独大,孙家则是被夹在中间,不争不抢。
    他知道花溪村这般下去迟早要出事,就在此时,王家二房横空出世,以一房之力缓解了外姓人的贫瘠之态。
    之后的情势越变越好,这种情况在自己做了里正位置后看得更分明,村里三大姓氏鼎力的局面不复存在。
    好几家外姓人家的闺女便聘给了三大姓的人,姻亲姻亲,有了姻缘,外家婆家都是花溪村人,这村子只会越过越好。
    可偏偏有老顽固看不到这种渐好的状态,非要滋生些矛盾。
    孙里正瞄一眼王家二房背后站着的十来个大汉,又看一眼于家夫妻身后的于家人,最先开口:“王二家的,你们小夫妻莫怕。我这里正骨头还没塌,之前横抢你家东西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一次。
    我今儿把话说在头前,哪个敢无理动手,花溪村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管你家在这地头多少年,家里多少人,老的小的,齐齐收拾包裹拿上户契,一并滚蛋!”
    这可不是假话。
    孙里正管上村子以后,将村里爱说闲话的懒汉闲妇整饬了不少,还将一户不事生产、整日混吃生是非的人家撵走。
    村里人人称好,一时都是扛锄头下地,要么结伴出海,为家里奔波好日子的繁荣景象。
    之前从县里来的农官和户官瞧了村里的生机样子,连声夸孙里正好,说回去要在县太爷面前说好话呢。
    几个扛着锄头的于家青壮闻言顿时讪讪,收起脸上的凶相。
    于山蜂看他这副做派,心里恨得要死。
    这老小子以前装相,村里大事上软泥和稀,一朝翻身倒是耀武扬威的。不过眼下并不为这事,且先忍他,事后再和赵家商量怎么料理他。
    “孙里正,你无需吓唬老夫。今儿来着王家院子,是给我家大壮求个公道。王二麻子,我且问你,地上这人的伤势,你认不认是你所为?”
    王二麻子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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