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思索,庆脆脆等听了他们答案后,满意地笑笑。
    “珍鲍一斤,可分为两类,一是去壳,去内脏后的净肉块,这种一斤要二十八个铜板。二是原样子不动的,这种要一斤十五个铜板。”
    王海更为周全,给出的正是两个答案。
    王丰只按照带壳的算法来的。
    但是都没错。
    庆脆脆也不苛刻,只是留意用人做总揽事情的时候更偏好王海一些,至于王丰则更适合做伙计了。
    这一头盯好,庆脆脆回了自己院子。
    今日下雨便是不上工,马婶子和钱婶子都没来,牲口全都拴着,庆脆脆看三叶子在喂,嘱咐小心些别被踢了。
    王二麻子听了她回来的动静,从灶上出来,道:“丈母娘和小姨子来了。”
    庆脆脆往屋子看一眼,果然是有人影在动,却都规规矩矩地在桌子前坐着。
    “怎么了?”
    王二麻子摇摇头,“小姨子在骂岳丈,丈母娘哭过,我瞧着裤子上有泥脚印子。”
    庆脆脆示意他去忙,迈步进了屋中。
    庆翘翘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绣花,正拿着个绣绷在走针。
    她看出那底子是枝梅花,已经绣了一大半,歪歪扭扭,丑得很别致。
    庆母见大闺女回来了,苦笑道:“没得法子,只能来你这处躲一阵了。”
    “我爹打人了?”
    庆脆脆伸手将她裤子上泥点子拍拍,“又为着什么事?”
    庆母捂着嘴哭起来。
    庆翘翘哼一下,“还能为谁?还不是为了家里的那个金贵疙瘩。”
    金贵疙瘩?
    说的是三宝?
    庆脆脆猜测:“胡娘子生事了?”
    庆翘翘咬断线头,“早说了她是个祸害。进门不声不响,瞧着老实本分,原来是等着儿子落地呢。”
    原是昨夜生凉,三宝放在正屋养着,夜里睡觉蹬开小被子着凉了。
    奶水米汤都不吃,又拉肚子又发热,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蛋发红。
    孩子闹成这样,胡娘子是亲娘怎么不心疼,也跟着哭。
    庆父听了更烦,将错处都怪到庆母身上,屋子里娘两号丧,他在院子动手打人。
    庆脆脆问过她娘身上没伤处才放心。
    一侧的庆翘翘重新认线,换了一个方向扎针,看着凶残不已,像是往谁身上扎一般,“娘,隔着肚皮养不熟。你没听见胡娘子说嘛,养娘不如生娘亲。你上赶着起名叫三宝,宝宝宝,宝个屁。”
    庆脆脆让她闭嘴安生些,“三宝没大碍吧?孩子娇弱,若是病了,得请大夫看看呀。”
    庆母摇摇头:“走前已经睡了。胡氏有奶水,能照料好。”
    看得出她娘是伤心了。
    那孩子自打生下来就养在她娘跟前,最苦最难养的时候都过去了,不过一次小病,以前的功劳全都没了。
    她看看一旁搁置的小包裹,问:“这是谁的?”
    庆翘翘没事人一样开口:“我的。我把娘和我的贴己银子都收过来了,省得爹都贪占了。对了,你在镇上不是有间小院子嘛。让我和娘住上几天。”
    庆脆脆:“......”
    真是每见庆翘翘一次,做人的认知都要被开阔一番。
    “你一个未嫁女,夜不归宿,这是哪门子道理?还有,娘跟着你住在镇上干嘛,坐吃等死吗?庆家怎么办?”
    庆翘翘洒脱道:“我未嫁不未嫁的,村里还有人在乎吗?娘怎么不能和我住一块,养着那个小东西,多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不管撂手了,也叫姓胡的养上一段时间。让她伺候去,家里忙死,再加上那个小要命的,我就不信她能好过。”
    庆脆脆竟然诡异地觉得她说的很对。
    她扶额无奈,看她娘,“娘,我不是小气,舍不得一间院子,左右现在没人,谁住都行。但是得看你的意思。”
    在她看来,她娘是最舍不得庆家的人,不是舍不得她爹,而是她娘认死理,早就将庆家那座院子当成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归宿。
    试想,谁会舍得跟自己的归宿分开呢?
    却不知,庆翘翘个离经叛道的,也不知听了镇上多少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对那上面动不动离家私奔的高门小姐很是钦佩,生出一颗不羁爱自由的心。
    每逢她爹在家惹事,便在庆母耳朵边说着什么‘失去的才最珍贵’话,生生将庆母的墙头挖出一个小洞来。
    庆母道:“我自问待胡娘子不薄,感她生男丁有功,好鱼好肉伺候,还将镇上买来的好阿胶糖水分给她,对三宝也问心无愧。可她说出那番话来,实在让人寒心。”
    庆翘翘眼神一亮:“走吧。娘,咱们离家出走吧。让爹后半辈子悔死才好。”
    庆脆脆就眼看着她娘竟然点头了!点头了!
    “那...走几天?”
    庆翘翘让她爹后悔的决心很重,“明年再回来吧。”
    庆脆脆:“......”
    庆母急忙道:“不能。走那么久,三宝和胡氏亲近了,生出情分就不好了。就五天。”
    五天够胡氏受苦一阵,也叫她尝尝自己养着孩子,没人伺候,还得伺候暴躁的丈夫,究竟有多难?
    庆翘翘风风火火的,连一夜都不愿意等,要了大门钥匙,小包裹一背,就要走。
    天儿越短了,这时候走山路,没多久就是天黑。
    庆脆脆连忙喊了王丰跟着送,嘱咐路上小心些,明儿再回来就成。
    镇上小院子收拾得齐整,被褥不缺,厨上也安置妥当了。
    庆翘翘手里握着钱,再加上庆母在,不愁两人饿了肚子。
    眼看着三人一灯火消失在远处,庆脆脆没好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呀。”
    王二麻子却赞同:“丈母娘和小姨子自己过日子挺好的。日子再难过,也不能动手打女人。媳妇出门前也是娘家好好养着的闺女,凭什么到了婆家又是挨骂又是挨打。”
    丈母娘多能干,料理地里的活一把手,养孩子一把手,上工干活做饭样样比人强,在他家的时候迎来送往,多少人说一句夸,脸上笑嘻嘻的。
    一回了庆家,不是挨打就是挨骂,真是可怜。
    要不是礼教压着,岳丈是长亲,他不好说嘴,不然他肯定是要给丈母娘撑腰的。
    别看脆脆嘴上说不妥,其实心里头是愿意的。
    刚才掏钥匙的时候连磕绊都不打一下。
    庆脆脆听他这般说,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我娘跟着我过日子挺好的,又不是养闲人,我娘立起来,不比镇上的胡娘子差。”
    胡娘子是五陵镇上有名的油铺掌柜。
    寡妇怎么了,有本事养活自己,靠天靠地,不靠男人,不照样将孩子供养到县里书院读书,油铺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名声口碑都是好。
    她是随口一句作比较,却不想日后她娘真的开了铺子,也做起了小买卖。
    ——
    原定是五天以后就回来,不曾想没过三天,胡娘子抱着哭了一路的三宝到了王家小院。
    庆脆脆正在统算总账,屋子里算盘噼里作响,王二麻子将人迎进来,正要喊脆脆出来见人,身后的胡娘子按捺不住,小跑着擦肩过去,猛地在正屋前边停住,‘咚’地一声跪下了。
    这几天冷,屋子里生了一小盆炭火,不想热气散去,所以一直关着门,庆脆脆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胡娘子在她家屋门口跪下的事情。
    听了外边纷纷扰扰,她嘱咐三叶子继续练字,从屋里出来。
    正巧有几个人在隔壁院子送鱼,中段门开着,指点这处互相说小话。
    庆脆脆皱眉,压低声音道:“胡氏,你自己往起站,要是等我说话逼得你站起来,也要逼得你滚出庆家门了。”
    外人只看她笑眉笑眼睛的,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就站起来,好奇道:“王二媳妇,这是谁?怎么在你屋头跪着了?”
    庆脆脆应和道:“是我爹的二房。在家犯错了,以为我娘在里头,给请罪呢。”
    小妾给正头娘子跪下,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些人还要再问,庆脆脆示意丈夫将中段门堵上。
    隔绝了众人视线,庆脆脆冷眼看胡娘子,“你是打量着燕来出嫁了,又养了个男娃,我没拿捏你的地方了?”
    怀里的三宝一直哭着,庆脆脆瞧他小脸露在外边都冻红了,终究不忍心,“进来说吧。”
    屋子里暖和,庆脆脆没让人坐,看她哄孩子道:“什么事劳动你一上来就磕头?”
    胡娘子一脸惭愧,“我是以为你娘在,所以来请罪的。”
    倒是挺会装的,趁着人最多的时候,要是她娘真不让起,村里很快又传出她娘苛待妾室和男丁的恶名声。
    让她起了,她娘要是还不着家,又是难听话。
    庆脆脆道:“我娘不在,在镇上住着呢。”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庆脆脆道:“年后吧。我镇上生意忙,我娘能帮衬下。怎么?我娘不在,你日子不好过吧?夜里睡不安生,三宝闹腾起来,得起好几夜,白天还得伺候我爹,连环轴忙起来,里里外外顾不上打理,我爹还要骂人打人。是吧?”
    瞧着她眼底下青色一团,就知道这三天她不好过。
    “进门那天我说过的,好坏你自己扛,只要你老实本分过日子,我娘不会苛待你。看看你,再看看三宝,你们娘两儿过的什么日子,再看看我娘,凭良心讲,那句养娘不如生娘亲,你怎么说出口的?”
    胡娘子脸色难堪,被说中了要害,讪讪地低头避开视线。
    襁褓里的三宝眼看是比上一次她娘养着的时候瘦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庆脆脆道:“三宝,说的好听是我们姐妹的弟弟,亲近几分也应该。说难听的,别房出来的,情理上不出错就行了。”
    她指指裹着三宝的青底白边的棉套,“这东西你以为是谁买的?我爹?那是我娘花自己上工的钱给三宝买的,说是小孩子皮肤娇嫩,怕旧布料糙,伤着他一点。你不是当娘的嘛,你不要给三宝穿这件,做亲娘的,自己怎么不掏钱买?”
    胡娘子辩解道:“我身上没钱......”
    “你没钱,出去给人家上工挣钱了哇。你也是村里出身,见哪一户的媳妇是坐月子能坐这么长时间的。你仗着我娘好心,占便宜就算了,那是可怜你孩子不养在自己名下。真以为自己是菩萨,我娘得天天烧高香养着你?”
    看她养得脖子那一片的肉都连在一块了,可不是好日子过惯了,生出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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