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荀笑道:我前十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没什么适不适应。
    应荀,应爸一直觉得对应荀有愧疚,对他都是好声好气,这下确实生气了:别闹,先不说环境,这里的教育就不如北京好,你想一辈子种田吗?
    你们可以试着相信我。
    怎么相信你?凭你五点起床喂鸡喂猪?还是凭你披星戴月踩一个多小时自行车上学?
    我并不觉得有问题。
    你,你
    应爸指着应荀鼻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应妈妈连忙给他顺气,说道:小荀,容家环境不好,你在这里读书,就是给人增加负担,你不可以这样。
    应荀上辈子就是这样被劝回去,这辈子不同了:学费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才十四岁,怎么想办法?
    我自然有门道。
    什么门道?偷?抢?
    你可以更看得起我一点。
    应荀,你还没成年,你没决定的权利。
    怎么?像把容容绑回来一样绑我去北京吗?
    啪!
    响亮的巴掌声终于把厨房的容妈妈、容遥还有站在大路外面的容爸惊到,三人不约而同跑出来。
    他们其实已经听好一阵,可他们吵得厉害,也不好这时出来,可谁也没想到应爸会出手打人。
    应荀并没吭声,把这一巴掌受下了。
    应爸一时被激怒动的手,回神就后悔了:你再仔细想想,我明天再来。
    不
    应荀本想拒绝,应爸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让他止住话,应妈妈连忙打圆场,这才把人拉走。
    痛不痛?容妈推容爸去送客,看着应荀的脸心痛摸了摸,怎么就打人了呢!
    妈,我没事。应荀心一暖,抓住容妈的手。
    怎么没事,都红了,遥遥,快去拿毛巾用井水打凉,拿过来敷敷。
    那不如去拿容容床底下的那瓶冰过来敷。
    那也可以。
    容妈妈觉得这主意不错。
    别,那是给容容晚上做冰吃的,应荀哭笑不得看眼容遥,我用井水冰冰就可以了。
    应荀转身走出去,容遥跟他在后面光明正大看他的脸:你不是冰了两壶吗?容容一壶就够了。
    你不吃?应荀走到井边,把系着绳子的桶扔下去,提了一桶水上来,往脸上扑,井水夏凉冬暖,比后世的自来水还会自动调温。
    吃吃吃,我让妈妈现在煮绿豆沙,放凉晚上可以加冰,容容肯定喜欢。
    你
    什么?
    能不能不叫容容。
    容遥:
    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遥一晃一晃地往厨房蹦,嘴里叫魂似的重复,把应荀都气笑了。
    容爸很快回来,看到应荀洗完脸在擦,示意他进屋说话。
    下午三点的太阳是最热的,还会穿过瓦缝透进来,容与趴着睡了一阵,衣服又湿了,实在热得睡不着,干脆小心翼翼爬下床。
    休息一阵后,尾椎没那么痛了,慢慢走倒也能挪地。
    走出小堂屋,更热了,汗都被逼出来了,容与擦擦脸,四处张望。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听到说话声,容与心底冒出一股不安。
    顺着墙往大堂屋那边走,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泥墙不隔音,里面的话容与也听得清楚。
    我永远是你们儿子,这个改变不了的,爸妈,让我留下来。
    是我们对不起你,当年,当年
    容妈妈硬咽的声音很含糊,容与也没再听下去,而是扶着墙慢慢往小堂屋走。里面父慈子孝,明明很温馨,容与却只觉胸口痛得厉害。
    一阵热风吹过来,容与打个寒颤。
    原来夏天也会冷。
    第13章 容与有糖果了
    容容,你怎么跑出来了?容遥端着药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容与在扶着墙走,连忙走过去:快,回去,给你敷药。
    陈爷爷开的药不用内服,而是熬煮成膏后贴在后背的,其实早就熬好了,一直在放凉。
    好臭。容与皱皱鼻子,撇开脸。
    我在厨房里面被熏一个下午了!臭你也给我敷上去。容遥用手肘戳戳容与,逗得他一笑,小声道谢。
    不客气,走吧。容遥不客气说道。
    里面说话的人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两位长辈倒没多想,应荀则是心慌,连忙站起来,说去帮容与敷药更急急走出去了。
    小荀回来几天,跟小与感情挺好的。容妈妈欣慰道。
    同年龄段的男孩子好相处。容爸笑道。
    应荀回到屋里时,容遥已经在给容与上药,黑乎乎的药抹在白皙的皮肤上,漂亮得让人惊叹。
    你回来都晒那么久,怎么还这么白?容遥嫉妒戳戳容与的腰身,痒得他笑一声想躲,又扯到后腰,倒吸一口气。
    你别逗他。应荀走进来,把容遥推到一边,接过药碗,帮忙抹上去。
    容遥扮个鬼脸,蹲到床头,摸摸容与的额头,一手汗,伸头看看湿得无从下身的被子攥起眉头,两盆冰看来还是不够。
    容与上完药后,刺痛感缓解不少,又阖眼睡过去。
    应荀出门把碗洗了,拿起帽子麻袋,拖出三轮车锄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把大家惊到。
    小荀,你去哪?容妈妈在洗桑叶,看到他的动作,想了想,下午没农活啊!
    我去挖点硝石回来。之前去借硝石说好还陈爷爷两倍的。容与看样子还要趴两天,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光膀子都受不了,更何况趴被子上。
    我也去。容遥拿了帽子跟在应荀身边。
    两人离开院子,走出一段路后,容遥突然开声问道:你是为小与回来的?
    应荀攥眉,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容遥笑嘻嘻道:直觉。
    应荀与小与在他回来前,应该是没见过面的,可这些天过去,容遥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认识很久般。更正确的说,应荀好像认识小与很久。
    两人没再说话,走了快三十分钟才来到目的地。
    硝石在山的一侧,是一次泥石后露出来的,陈爷爷有时会上山找些草药,无意间发现了。
    两人拿着锄头把硝石抠下来,差不多了就装麻袋,整整装了三麻袋才停下来。
    等再回到家,已经晚上六点了,原以为开始煮饭了,厨房却是没冒烟,两人相视一眼,绕过厨房小巷子,进入院子,就看到容与上身被剥光被爸爸扶着,而妈妈则是用打湿毛巾在给他擦胸口。
    容与的胸口则是一片红点点,这是起痱子了。
    哈哈哈,容遥被逗乐了,跑过去想戳戳容与的胸口,被后面的应荀抓住手:你手有硝石。
    你手太脏了,快去洗手。容妈妈推推容遥,见她笑得前俯后仰,无奈。
    容与本来就有点羞涩,应荀与容遥一回来,脸都涨红了。
    好了吗?容与别扭问道。
    好了,好了,容妈妈把毛巾放回盆里,我去给你拿衣服,小荀你到李奶奶家借点爽身粉,她家有个两岁的奶娃,有备着。
    奶娃。洗净手的容遥捏捏容与的脸,笑得乐不开支。
    嗯!应荀含笑把人好好看一遍才转身出去。
    容与脑袋又是轰一热,气得磨牙。
    应荀回来很快,容与已经穿好衣服趴在搬出来的板床上,只有三十公分高,后面的小树林风徐徐吹过来,身上非常干爽。
    爽身粉只要没流汗,扑在身上就会带上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容与还挺喜欢闻的。
    应荀给容与扑完爽身粉后,又去弄几个大袋子制好冰放在房间里关上门,出来不知道跟容爸容妈说了什么,推着自行车走了。
    容与趴在木板床上,脑袋晃了晃,盯着外面好一会儿才开声问坐在旁边写暑假作业的容遥:他去哪?
    谁?容遥正想着题目,茫然问道。
    应荀。容与嘀咕一声。
    去镇上。容遥随口应一句,又埋头做作业。
    容与想问他去镇上做什么,又觉得不适合,但又有点知道,最后把自己气着,鼓着脸趴在枕头上,跟只青蛙似的。
    今天的晚饭应荀不在,吃的是冬瓜炖肉,非常丰富。
    因为他受伤,白白吃多几块肉。
    晚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容遥兴致勃勃去弄冰冻绿豆糖。绿豆糖下午就煮好的,把容与房间塑胶壶里的冰戳成块倒在绿豆糖里面就可以。
    炎热的夏天冰凉凉的绿豆糖下去,整个人都活了。
    容遥吃完碗又去戳一碗,容与眼见着塑胶壶的冰就要见底,纠结几下,还是说道:要不要留、留点?
    嗯?容遥回头,疑惑眨眨眼。
    应荀,不是还没吃吗?容与声音越说越低,容遥乐了,狡黠一笑:哎呀,我还想吃一碗,怎么办?
    那你吃吧!容与脸发热,心里嘀咕着,谁让他在吃饭的时候出门的,活该没得吃。
    容遥见容与气鼓鼓的样子,爆笑,趴在床板上直不起腰。
    别闹弟弟,容妈妈看不下去了,说道:还有一壶冰呢!
    容与脸红了,瞪容遥一眼。
    应荀在晚上快十点才回来,车头还挂着一个塑料袋,一晃一晃的。
    哎呀,被牵挂的人回来了容遥坐在地面上,后背靠在木板床一侧,见到应荀呀呀笑着说。
    什么?应荀把车推进大堂屋,拎着东西出来。
    嘻嘻。容遥嘻笑没回。
    去吧,给小荀弄一碗,这大热天,赶回来很累吧!容妈妈站起来拿毛巾打湿递给应荀。
    还行,应荀擦把脸,奇怪问道:什么牵挂的人?
    吃绿豆冰的时候,小与想给你留呢!应妈妈笑着把早前的事说了。
    应荀也笑了,心里暖暖的,坐到木板床旁的地面上,把袋子里面东西拿出来放在床板上,一盒爽身粉,还有一把大白兔奶糖。
    白色的糖纸上用蓝色的线条画着简笔兔子,非常可爱。
    只有月光的黑夜里,漆黑清澈的眸子里浮上璀璨的星光,让人心动。
    给我的?容与不确定问道。
    嗯,给你的。应荀笑应道。
    谢谢!容与把散落在床板上的大白兔划拉到枕头边,又抓起几颗伸出手:妈妈。
    哎呦,这是借小与的光了,容妈妈站起来拿了一颗,其他的放回去:妈妈不爱吃糖,小与留着吃。
    容爸坐得对面,看两人互动急切搓搓手,想凑过去,似想到什么顿住了,急得手脚还不知道怎么放了。
    爸爸。容与又抓了几颗伸出手。
    诶诶!容爸连忙站起来,有点踉跄,幸好被走回来的容妈妈扶一把,否则就得摔地上了。
    容爸两脚跨过去,也只拿一颗:爸爸不爱糖,一颗就好一颗就好,嘻嘻。
    容爸抓抓头,拆开糖纸吃进去,直点头:好吃,好吃。
    几步迈回原来的凳子坐下,拿起蒲扇扇风,看起来没什么,却是偷偷抹了把泪。
    应荀把目光收回,趴到床板上,撑着下巴看应荀:我呢?
    容与一顿,捏起一颗,顺着床板推到应荀面前,其他的默默圈到怀里。
    应荀笑了,小混蛋。
    什么,什么?别趁我走分食啊!容遥端着碗风一般跑出来,把绿豆糖塞给应荀:自己加冰去。
    糖果。容与抬起手,巴拉几下,弄出三颗,递给容遥,容遥不客气拿了,感叹一声:大白兔啊,好贵的,一毛钱三颗,我都能买两个包子了。
    小荀啊,姐长这么大你一颗糖都没给我买过,还是小与有面子。
    容遥把一颗大白兔塞进嘴里,奶香奶香的,还有一点点花生米,好吃。
    次日应家两位长辈没再来,也不知道应荀昨天晚上是怎么劝服他们的,不过不来也是好事,在场的人都知道容与抗拒他们。
    饿了就到大堂屋吃饭,中午我会让容遥回来看看,有什么事就大叫,今天黄叔家没下田,能听到的。容妈妈叨叨说着,他们今天要下田除草,还摘桑叶,容与看起来好不了不少,但也不能把人带田里去。
    嗯,知道了。容与今天趴着挺舒服的,一屋的凉气,容遥早上过来,都不想走了。
    那我走了,记得吃饭啊!容妈妈拍拍容与的后背,起身离开。
    一会儿,应荀又来了。
    环视一周,没看到大白兔,坐到床边说道:糖不能含着睡啊,会长蛀牙。
    我没有。容与否认。
    哦,今天早上是谁一早起来,发现嘴里有糖里?应荀挑挑眉头,昨晚明明拿水给他漱口,谁能想到他还偷偷塞了一颗。
    不知道。容与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回话了。
    应荀轻叹一声,坐在床边把他在家要注意的事叨叨说一遍,这才走。
    不过一会儿,容遥又来了。
    容与:他到底有多不让人放心啊?
    容与虽这样吐槽着,可是等所有人走后,他就寂寞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十年的独自一人,让他特别害怕听不到声音。
    容与想让自己睡过去,可是现在还是早上,他才睡醒没多久,根本睡不着,干脆爬起床,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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