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淼再次上街摆摊的时候,果然没有人来收他的保护费,他安安心心卖了几天,赚了点钱。有一次还遇到了黄兴虎,黄兴虎居然还捧场买了他一套童装,说是买给儿子穿。谢元淼也没做声,给钱就拿着了,不过只收了他的成本价。
    除了在街上卖,谢元淼还背着衣服下乡,去周围熟悉点的村子里做买卖。做小本买卖这事,只要你有时间,货物是不受时间限制的鲜活,总不会亏本的。谢元淼现在别的没有,就有大把的时间。有时候他跑到某个村子,找棵大榕树,用衣架子将衣服挂起来,自己拿本边等生意,完全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
    其实在村子里卖东西挺好的,只要一家看到了,马上就会呼朋引伴喊来许多人,很快人就都围过来了。谢元淼说明了衣服是广州进回来的,自己暑假没事做,做点小生意赚点学费,也就是勤工俭学。他卖的衣服款式正是时下流行的,价钱比街上的还便宜,一般人还是很乐意支持的,所以生意比想象的要好。甚至还有上年纪的大爷大娘也想买,但是没有他们的款,就对谢元淼说,要是下次再去,也进一点老年人的款式。谢元淼把这事给记下来,说下次要是再去,一定多带点别的款。
    不用十来天,他买回来的衣服几乎全都卖掉了,最后还剩几件卖不出的,送给左邻右舍和舅舅小姨家的孩子了。一算账,除去所有的成本,居然还赚了七八百块。谢元淼尝到甜头,决定再去。
    这么一直忙活到七月底,谢元淼收到了一中的通知书,他的成绩还是全县第一名,三千块钱奖学金也是他的了。谢元淼拿着奖金,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过这笑容没能持续多久,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自己上高中了,妹妹也要上初中,家里就只有弟弟一个人了。
    惠娴说她可以通读,早晚可以给弟弟做饭,还可以照料家里的猪和鸡。谢元淼知道这并不现实,以前自己放了学就回家,弟弟妹妹每天放学回来就打猪草做饭,自己去浇水种菜,虽然过得紧凑,时间也是来得及的。现在妹妹上了中学,要是通读,回到家天都快黑了,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打猪草,所以猪是不能养了,而且一个女孩子家,每天骑那么远的路上下学,也不是个事,得寄宿。
    弟弟只能借住到外婆家去。幸亏近来自己和外公舅舅那边走得勤快,感情还不算疏淡,让外婆照顾一下弟弟的吃饭穿衣,每个月给一点生活费,应该还是行得通的。否则的话,就只能自己带着弟弟去县城上学,不过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要给他在县城找个学校不容易,去了县城还得租房子,生活成本又要提高了。
    谢元焱知道自己下学期要被送到外婆家去,伤心得几乎要哭了。谢元淼摸着弟弟的脑袋:“焱焱别哭,等周末了,姐姐就回来了,你就回家来住。”
    “那哥你呢?”谢元焱红着眼看着谢元淼。
    谢元淼说:“哥在县城上学,周末不放假,一个月会回来一次。如果你想来看哥,就和姐姐一起坐车到哥哥的学校来。”
    谢元焱摇着头说:“我不想去外婆家,我想在自己家里。”
    谢元淼摇头:“不行,哥哥和姐姐都要去学校读书,晚上不能回家,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没人给你做饭吃。”
    谢元焱犹豫了一下:“我自己做。”
    谢元淼说:“不行,你如果不愿意去,哥哥姐姐就都不上学了,在家陪你算了。”
    谢元焱低下头,哥哥和姐姐都喜欢读书,他们不能为了自己放弃上学:“那好吧,我去外婆家。”
    谢元淼说:“你去外婆家,哥每天给你一块钱,你想买什么,就自己买。”
    谢元焱也没有表示出很高兴,他小小年纪,一直都在失去和离别,刚刚才适应和哥哥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没想到又要分开,心里特别难受。
    “你在外婆家要听话,不要和表哥表弟们打架。他们要是欺负你,你也别怕他们,找舅舅和外公给你评理。”谢元淼说,“明天我要去广州,还带你去,你想买什么,哥给你买。”谢元焱听到可以去广州,这才稍微高兴点。
    到了八月底,谢元淼带着弟弟妹妹将家里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两头养了大半年的肥猪卖了,惠娴养的几十只鸡卖了一些,下蛋的母鸡送到外婆家去养。这个暑假,谢元淼去了四趟广州进货,几乎跑遍了大新和海西的所有村庄,一共赚了三千多块钱,再加上卖酒和卖猪的钱,一共有六七千的收入,还有自己三千块的奖金,一共有万把块的收入。谢元淼很有成就感,这个社会,只要肯吃苦,不怕丢脸,哪里没有人的活路。
    快要开学了,兄妹三个整理好东西,背着各自的书包,提着行李,回头望着铁将军把守的家门,都有一种离家的惆怅,惠娴和元焱的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
    谢元淼带头走在前头:“走吧,放假的时候我们会回来的。”
    为了让弟弟能够在外婆家适应,临近上学的那几天,他们兄妹仨都搬到外婆家去住了。9月1日开学之后,谢元淼给弟弟妹妹报了到,自己才提着行李去上学。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长辈送去上学,谢元淼却是弟弟妹妹的家长,末了还是自己的家长。整个高一年级,估计就他一个人自己背着行李去报到的。班主任老师拿到他的通知书的时候,特意多打量了几眼,这个瘦高俊秀的男孩,就是今年的新生状元。班主任老师看着他填的个人资料,父母那一栏是空着的,联系人一栏里写的是外公的名字和地址,便问:“谢元淼,你父母名字没写。”
    谢元淼头也不抬地说:“都没了。”谢应宗是还活着,但是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写了也没有意义。
    班主任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去宿舍。
    晚上第一次班会,班主任任命谢元淼为临时班长。谢元淼本来不爱当这些官,琐碎的事情多,后来又想到自己以后晚上不用回家去了,有大把时间,当班长也不费什么事,当就当吧。
    高中生活比起初中生活更忙碌一些,课程多,任务重,谢元淼花了好几天时间才适应过来,适应之后,想起来要跟老朋友联系一下,才想起有一阵子没收到钱俊的信了。以前钱俊的信都是寄到学校的,现在自己到了一中,没告诉他新地址,再写过来,自己肯定收不到了。而他给钱俊寄的信都是写他寄宿的住址,他那边应该能收到,谢元淼便给钱俊写了封过去,告诉他自己的新地址。
    然而直到国庆放假,都没有收到钱俊的回信。谢元淼想钱俊可能也上高中了,有些忙,没有及时回信,但也没准是换了住的地方,没收到自己的信。他也没太当回事,等钱俊回国了,总会来找自己玩的吧。
    放假去外婆家接弟妹,发现弟弟妹妹都已经回去了,他回到家,惠娴已经带着元焱将家里收拾干净了。除了去广州那一次,兄妹三个还是头一次分别这么久,所以见面都有些小兴奋。
    国庆假期时间很长,足足有七天,如果什么事也不干,实在是太浪费了,谢元淼便忍不住想赚钱。他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决定去市里批发电话卡来卖。这两年公用电话安装得十分普遍,他们学校也是每个宿舍都装了一台,楼梯间还有公共的,IC卡、200、201各种电话卡都十分盛行,市内电话一毛五一分钟,十分便宜,用的人很多。批发电话卡,一张面值20+1的电话卡九块五可以买到,十块钱卖出去,一张可以赚五毛钱。要是能卖个一百张,也能赚个五十块钱,这虽然是小钱,但却很方便,因为这生意在学校也可以做。
    说做就做,第二天谢元淼就去了市里,去电信局批了一百张电话卡,先试试效果再说,又去了一趟小商品市场,买了不少精致的笔记本、发卡、小玩意之类的东西,这些也可以在学校卖。
    结果生意刚开张,班主任老师就找到他了。说他作为班长,不应该带这种头,风气不好,影响班级荣誉。
    谢元淼说:“如果当班长做生意会影响班级荣誉,那我辞职吧。生意我是要做的,不做我就没钱吃饭,我弟弟妹妹也没法上学。”上高中后,一个月才回去一次,酿酒、养猪一切赚钱的活动都被迫停止了,只能等寒暑假赚钱,有点坐吃山空的感觉,他不能不想点别的辙。
    班主任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学生的家境,开学第一天他就知道了,说实话,这绝对算得上家贫志坚的典范。谢元淼说:“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在上课期间做生意的,课余时间做。不会影响学习的。”
    班主任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学生要上学,更要生存,他不能连这点权利都剥夺掉。不仅如此,班主任老师某一天找到他,让他写一份贫困生申请,说这样每学期都能领到补助。但是被谢元淼拒绝了,他觉得奖学金和助学金不一样,奖学金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赚到的,而助学金则是社会上的救济,自己这情况,并非真是因为家境困难,而是因为谢应宗太无赖无能,自己又能赚到学费,所以并不需要救济。
    谢元淼的课余生意做得还算风生水起,因为他长得好,学习好,这样的同学,素来是招同学喜欢尤其是女同学青睐的。很多女生怀着少女情怀,从谢元淼那里买电话卡、发卡、日记本,就当做是谢元淼给她们送的礼物,不仅本班的,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女生都慕名而来。谢元淼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只是觉得生意还不错,有钱赚,挺好的。
    ☆、第二十二章 比横
    但是这事也给他惹来了麻烦。某个周五下午的第七节课,学校例行的大扫除,谢元淼在自己班的任务区打扫卫生。他们班的任务区比较偏僻,位于操场的西北角,那儿种了不少凤凰木。这个季节,正是凤凰木落叶的时节,细碎的金黄色凤凰叶在秋风中纷纷扬扬洒落,似一阵金色的细雨,非常美丽。
    谢元淼喜欢凤凰木,它的树干高大挺拔,树冠亭亭如盖,花开时节如云似霞,异常热烈,就连落叶,都是这种轻舞飞扬的姿态,实在是一种浪漫的树。他的初中母校,也种了许多凤凰木,其中有一棵的树冠伸到了教学楼的平房顶上,那是一个风水宝地,许多同学都爱在楼顶上的树冠下休息。钱俊经常拉着他在那棵凤凰木树干上睡午觉,因为钱俊是小霸王,他去了,别人都会主动给他让地方。
    想起钱俊,谢元淼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真的好久没有收到钱俊的信了,他写了两封信过去,都是石沉大海,这个朋友,似乎失去联系了。上学期收到信的时候,说他今年圣诞节放假会回国,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谢元淼一边想着这事,一边低头扫着地上的落叶,视线里出现了几双穿运动鞋的大脚。他抬起头,看见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抱着胸看着他,这些人他并不陌生,都是些搞体育的,经常在操场上活动。
    已经是十一月份了,这边也算是入秋了,这些人依然还穿着背心短裤,似乎还在过夏天。谢元淼一向跟这些人没什么交集,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扫地,一直扫到那几个人脚下,那些人还是没动。谢元淼抬起头来:“麻烦让一下。”
    中间为首的那个瞪着谢元淼:“小子,过得很滋润嘛。来我们地头赚钱,不知道烧香拜佛也就算了,还挖我们墙角,勾引那么多女生,是不是想找死?”
    谢元淼看着对方,皱起眉头,真是到哪儿都有这样的人,连一中这种地方都有。不过谢元淼从来没有惧过谁,这样的人,总是欺软怕硬的,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谢元淼就是那个不要命的。那次在大新街上和人打了一架,虽然吃了点亏,但是也没告过饶,还遇到了黄兴虎,再后来出去摆摊,他都养成了带着一把刀子和一根棍子的习惯,还真没有谁敢豁了命去敲诈他的。
    旁边一个留着板寸颧骨非常突出的人伸出手指点了谢元淼的肩:“你小子识相点,赶紧跟我们辉哥道歉,要跪下!”
    中间的辉哥补充一句:“以后给我收敛点,要是还想在一中上学,就别给我卖那些破烂玩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谢元淼拿着扫把,弯下腰继续扫地,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站在前面,还加大了力度,将所有垃圾往前推过去,大有将这些人当垃圾扫走的意思。那几个嚣张的家伙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挺瘦弱的书呆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朝他们身上扫垃圾,立即绷不住了,伸出手就来薅谢元淼。
    谢元淼直接就挥着扫把挡了过去,扫把杆子敲在了对方的胳膊上,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谢元淼拖着扫把往后一跳:“慢着,我不想跟你们打架。别仗着你们人多块头大就能欺负我,你去大新问一问,我谢元淼怕过谁,就算是黄兴虎,我也没怕过。我就是不要命,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占到便宜。”
    这几个人看见谢元淼像被激怒了的小豹子,随时都有可能来跟他们拼命,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的老大胡才辉。胡才辉显然没有料到谢元淼是块硬骨头,来之前他打听清楚了,这人是高一年纪的第一名,他估摸着就是个书呆子,虽然胆子不小,敢在学校做生意,但绝没料到谢元淼居然也敢打架。不过他也是混惯的,自然不会被几句话吓倒,嗤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吓倒我们了?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就不是胡才辉!”
    谢元淼全身警戒,盯着胡才辉:“那你就来试试。我先把话放在这儿了,一会儿被学校抓住了,看被开除的是你还是我。”第一次月考,他的成绩依然是全校第一名,自然不会担心学校会因为打架开除他。
    这句话颇有分量,胡才辉才想起来今天挑的地点不对,教训这小子不能在学校啊,这太容易被抓住把柄了。一般来说,搞体育的男生比普通男生都更不安分,他们精力旺盛,打个群架什么的简直就是吃饭一样方便,所以很多体育生都因此有过大小过之类的处分。
    而胡才辉身上正好已经背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了,他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要毕业,再犯事的话,可能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于是他挥着拳头对谢元淼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只要你出校门,就别让我逮着。”
    谢元淼自然不会惧怕他的威胁,那些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他,就算是盯着了,他那么怕背处分,难道校外就不能被处分了。谢元淼笑嘻嘻的:“反正我不怕被处分,下次谁要是打我,我就说是一个叫辉哥的体育生指使人打的,你就等着帮人背黑锅吧。”
    胡才辉本来是来教训人的,没想到反被这小子威胁了:“我操,你真不要脸!”
    谢元淼拿着扫把在地上扫了一下:“总比某些人自己追不到女朋友,把账赖别人身上的人强。”
    胡才辉气得骨头都痒了,真想现在就将这小子打死算了,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走。谢元淼叹了口气,在他们身后不大不小地说:“其实那些女生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可能在学校谈恋爱的,你们自己喜欢,就大胆地去追呗。对了,我这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小玩意,送给女生最合适了,随时欢迎来挑选。”
    胡才辉这下真是想掐死他的心都有,这是自己找他的茬吗,这分明就是被人威胁和利用啊,最后反倒还要帮他做生意,这人真他妈太阴险狠毒了!
    谢元淼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嘿嘿笑了几声,这个胡才辉显然是被自己拿捏到把柄了,以后还敢欺负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耍横的,老子比你更横!这就是典型的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谢元淼班上一起打扫的同学本来被胡才辉几个人吓得躲到一边去了,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变化,准备随时叫老师,没想到他们班长三言两句就把这群人打发了,似乎还把那几个家伙气得不轻。都围了上来,问他怎么回事。谢元淼笑了一下:“没什么,他们要买我的东西,来问个价。”同学们都将信将疑,分明都是要打架的架势,怎么又变成做生意了。
    不过自那之后,谢元淼的生意确实变好了些,原本一天卖三五个小玩意,现在一天能卖上七八个,有时候还能卖上十来个,而且来买东西的男生明显多了起来,常常跑到谢元淼的宿舍来挑。
    放假的时候,谢元淼决定直接去市里批发东西再回去。出校门的时候,碰上胡才辉和一个长发女生一起出去,胡才辉回头看了一眼谢元淼,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谢元淼看见那个女生头上别着的,可不就是自己卖得最贵的那一款发卡么,不由得咧嘴一乐。
    高一这一年,谢元淼过得还算舒心,一边做着小生意,一边读着书,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一个月赚个一两百,能够补贴一下他和弟弟妹妹的生活费,虽然不太够,但也比坐吃山空要好。自己努力读书,考第一名,也算是挣钱啊。
    寒暑假的时候,他照旧一边酿酒,一边去广州批发衣服来卖,一共也能赚个四五千块,足够他和弟弟妹妹的学费以及生活费了,他虽然能争取到奖学金,学费不用自己出了,但是每个学期的七八百块生活费还是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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