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菊香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连忙呸了一口,大声反驳道:“我闹什么了我闹?肯定是这白眼狼又在外头胡说八道!”
    光骂不过瘾,刘菊香气急败坏地撸起袖子,想冲进去把江茉拽出来。
    却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院子今天没有原身江茉打扫,正到处都是鸡屎狗尿呢。
    刘菊香这么一摔,正正好屁股墩儿坐在狗尿上,手心糊了一团鸡屎,恶心得她直反胃,但嘴里还不住嚷嚷着,“我命苦啊!我怎么就千辛万苦养大了这么一个白眼狼,竟然去外人面前编排我,把脏水使劲往我身上泼啊!”
    大伙儿听得直翻白眼。
    他们本来就不喜欢刘菊香那势利眼又刻薄的样子,之前碍着面子,没撕破脸,可现在她破坏了集体利益,那就彻底不给她留脸了。
    大伙儿把她围了一圈,继续飞唾沫星子。
    “刘菊香,你也和大家一样,天天吃的是高粱馍,喝的是平河水,你这心肝怎么就黑成这样?”
    “你千辛万苦养大江茉?你厚着脸皮说这话你臊不臊?”
    “江茉四五岁就开始给你做饭,洗衣,读了三年书你就停了她的学,让她干活挣工分,你这后娘也忒狠了些!”
    “就是,你亲女儿抢了人家江茉的未婚夫的算了,这大冷天的,你居然还把江茉赶出来,不准她回家?你是想冻死江茉啊!”
    “有些话咱们早就想说了!哪有这样当后娘的!”
    院子里的一番动静,把屋里正烧炕取暖的江铁国、江桃还有江梁都引了出来。
    江桃见自己娘被欺负,惊呼一声跑过来,想扶,可看着刘菊香一身的鸡屎狗尿,又怏怏地缩回了手。
    江梁远远看着,缩在屋檐下,没过来。
    江铁国半只脚还留在门里,那窝囊懦弱的大方脸在夜色中,显得更黑了些。
    刘菊香见到家人都出来了,又开始底气十足地哭爹喊娘,“我可没有赶她出去啊!是她自个儿跑出去的啊!我冤枉啊我是真冤枉!这小蹄子长大了,会使坏了!”
    江茉呜呜咽咽地小声啜泣着,“是娘拿棒子抽我,让我滚出去,以后别再回家。”
    她声音跟猫儿似的,缩成一团躲在人群中央,谁见了不叹一声可怜。
    邻居周和平的媳妇儿嚷嚷道:“江茉没骗人,这话我可听得真真儿的,刘菊香那杀猪似的嗓子嚎起来,周围几家估计都听见了。”
    旁边几家邻居也都附和起来,和刘菊香喊冤吵闹的声音汇杂着,特别闹人。
    江铁国……这位大家心中公认的窝囊废软蛋,居然在这时候破天荒开了一嗓子,喊了三个字——
    “别闹了!”
    刘菊香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他。
    最后,在大队长张友福沉得不能再沉的脸色中,刘菊香无奈地低头认错,“我错了,这事儿是我不对。”
    张友福轻哼一声,刘菊香又好言好语哄江茉,“孩子,赶紧回家吧,是娘不该骂你,以后娘对你都好好的啊!”
    -
    一场闹剧总算收尾。
    张友福千叮咛万嘱咐,在“平安大集体”的牌子下来之前,生产大队的家家户户都要团结和睦,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刘菊香差点成了众矢之的,关上门后,仍是胆颤心惊,看向江茉自然更没什么好脸色。
    可刘菊香没想到,自个儿只是瞪了江茉一眼,江茉那白眼居然就要翻到天上去了。
    “江茉!”刘菊香叉腰瞪眼,“你疯了吗?把家里的事闹出去,都是一家人,我脸上没光,你又讨着什么好了?!”
    江茉不搭理她,自个儿去厨房里盛了碗粥,又夹起两块坛子里腌好的豆腐块,撒着红彤彤的辣椒片儿,滴着红油,配着粥吃。
    刘菊香瞪圆眼,那豆腐乳是她特意做了封起来,留着过年吃的!用了好些油呢!
    可江茉居然一边吸溜着粥,一边皱着鼻子嫌弃道:“这粥熬得太稀了。豆腐乳味道也淡,怎么不放盐啊?”
    刘菊香气极,冲过去抽走江茉的筷子,“你以为盐不要钱呐?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茉正好吃完,于是把碗也塞到刘菊香手里,捏着鼻子微皱眉,“喏,给你。你身上太臭了,你离我远点。”
    刘菊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气得把碗和筷子一放,从墙根那儿操起木棍,又想冲过来招呼江茉。
    没想到江茉一挑眉,“你敢动我试试?家家户户三十斤高粱米啊,好像咱家赔不起吧?”
    “你——”刘菊香气得扔了那木棍,冲回屋把门一关,气得七窍生烟!
    江桃和江梁还有江铁国都望着这一幕……看看刘菊香那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江茉。
    她正弯着唇角,微微翘着指尖擦完红润的小嘴,又接了一碗山泉水漱口。
    刚升起的月光照在她弯腰时露出的纤细脖颈上,像镀上一层细绒绒的光。
    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
    第二天,刘菊香起了个大早,望着乱糟糟的家,心口又是一阵堵。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江茉今天没有早起烧水煮饭,家里到处都冷嗖嗖的。
    灶是凉的,锅碗瓢盆都没刷,残羹冷炙黏糊糊的,几只鸡饿得在那嗷嗷叫,院子里的鸡屎狗尿又多了好几堆,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炕也快冷了,刘菊香去柴房里想添些火,却发现江茉前几日劈好的柴火也都用完了,真是糟心。
    劈柴是个力气活儿,刘菊香不想干,把江铁国叫起来帮忙,又去掀江茉的被窝。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还不起来洗碗干活?!”
    “阿黄。”江茉嘟囔一声,把大黄狗叫进来。
    阿黄威猛又争气,连着几声狗吠把刘菊香吓出去,江茉摸摸它的狗脑袋,又打了个翻身继续睡。
    刘菊香气得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一阵,最后在柜子里找了几个冷冰冰的干饼揣进兜里,气鼓鼓出门上工去了。
    上工的时候刘菊香又如何被乡亲们冷嘲热讽一番,自不必说。
    但说江茉刚穿过来,根本受不了这么差的条件,睡的床板硬邦邦的,被褥也像铁块似的,怎么睡都睡不暖。
    所以她折腾到半夜才睡着,早上又被刘菊香闹醒了一会儿,所以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时分。
    江茉撑着懒腰推开房门,就看到江桃正在院子里喂鸡。
    江桃一言难尽地看向江茉,沉默几秒,才说道:“娘让你把锅碗瓢盆都涮洗干净了,再做好饭,待会儿我和江梁去给爹娘送饭。”
    虽然是冬天,但生产大队最近接了公社里的任务,开凿东边那片山的土地,所以大伙儿仍然每天去那边上工。
    江茉原身也每天去的,但现在的江茉,当然不可能愿意去做那种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儿。
    大黄狗摇着尾巴跟着江茉走进厨房。
    江茉望着江桃攒在那儿的一堆锅碗瓢盆,明显就是等着她起来给收拾呢。
    她是真想不通,既然重组成了一家人,江桃比原身还大两岁,怎么就所有活儿都留给江茉这妹妹一个人干,江桃对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呢?
    就因为江桃是女主,而原身是对照组?
    江茉替原身感到委屈,她不高兴了。
    于是,江茉咬着唇角,走过去,拎起一个脏兮兮的碗。
    然后——松手——“啪”地一下,碗摔到地上,开了花。
    -
    刘菊香辛苦劳动一天,回到家里,只盼着吃碗热粥饭,吃口蒸得热腾腾软乎乎的烤红薯和玉米窝头。
    可刚踏进家门,满院子的鸡屎狗尿熏得她睁不开眼,再使劲睁眼瞧瞧,满屋狼藉!
    江桃和江梁从屋子里跑出来,轮番告状。
    “娘!江茉把碗摔了!摔坏了好几个!”
    “娘!江茉差点把厨房烧了!”
    “娘!江茉把柴火都弄湿了!”
    刘菊香一阵晕眩,扶着门站定,狠声道:“江茉那个死蹄子在哪呢?!看我不教训死她!”
    “娘!江茉去大队长张友福家吃饭了。”
    刘菊香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回过神来,她一手拉住江桃,一手拉住江梁,“亲娘诶!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咱不过了!走!带你们回姥姥家去!”
    第3章 第 3 章   江茉是祖宗
    踩着黄昏的尾巴,刘菊香拖儿带女回到娘家。
    一进门就鞠了把辛酸泪,喋喋不休抱怨起来。
    “娘!我命真苦啊!我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天杀的拖油瓶!喂不熟的白眼狼!她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能上天了啊!”刘菊香脱了鞋,坐上炕抱着脚,把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重点讲江茉有多不识好歹,把家里搅得如何鸡飞狗跳。
    旁边江桃也时不时添油加醋一番,哭哭啼啼抹着眼泪,“都怪我不好……要是士忠哥没那么喜欢我就好了,他就不会非我不娶,被家里人骂成那样……茉儿也不会伤心糊涂得昏了头,惹得咱们一家子都不开心。”
    刘菊香她娘原是坐在炕上倚着靠背的,这会儿忽然俯身过来,拉住江桃的手,“桃儿啊,你、你怎么就那么糊涂……还没进门就……万一他赖账,不肯娶你怎么办?”
    江桃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埋头低声道:“士忠哥不会的……他说了,他一定会娶我。”
    刘菊香轻哼一声,“他聂士忠要是不认,我就去他部队闹去!”
    刘菊香她娘叹了一口气,“行了,他既然是军人,答应了的就肯定会办到。我只担心江茉也知道这事儿,她会不会捅出去,损了我们家桃儿的名声。”
    “她敢!”刘菊香声音变得尖利,“她要是真说出去一个字儿!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可是。”江桃明显底气不足,“队里已经有闲话传开了……”
    刘菊香见女儿害怕,翻了个白眼,“怕什么,她们就是嫉妒你,眼红你,空口说白话呢!实际上除了咱们两家,谁知道那事儿?”
    江桃稍稍安了心,却听到姥姥仍在叹气,“那个江茉,对你们心里存了怨,以后这样天天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不去挣工分,也不帮衬着家里的活儿,实在不是个办法。”
    刘菊香撇撇嘴,“可不是么?所以我带桃儿和粱儿回来住住,让江铁国好好教教她女儿!”
    “就江铁国?他那八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还是算了吧。”刘菊香她娘搓搓脚皮,对这个半路女婿,没有半点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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