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敢请求赐婚,分明就是笃定了皇帝不会答应。
    这样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晋王甚至有几分怀疑,他十九岁时,真的有这样愚蠢吗?
    知道的是失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智了。
    “因为答应了王爷,要在人前作戏。澄清的话,也就只能私下说。见王爷执意不信,我也没办法。”
    “后来我就想着,只要没有夫妻之实,等王爷恢复记忆自有对策。所以当晚我就搬到永春园去住,是你让我搬回正房跟你同住,还要跟我同床。是你再三强调,说什么都不会发生,我才勉强答应的……”
    沈纤纤越说胆气越足,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畏惧:“甚至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也是你先的,我推过你,推不开。我让你停下,可你根本就不理我,还亲我,不让我说话……我就那点力气,哪能挣得过你啊?事后我想着,反正都这样了,就,就随你吧。”
    她这一番说辞,将自己推脱得干干净净。
    事情刚发生时,她也理亏心虚。但到了这种时候,自然都挑有利于自己的说。
    总不能傻乎乎地把罪责都应承下来。
    其实细细分析下来,她感觉自己固然有错,可错误也着实有限。犹记得一开始,她牢记约定,一丁点想法都没有。还是后来澄清无望,破罐子破摔,然后不知不觉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萧晟哂笑,语气不明:“这么说来,都是本王的不对了?”
    她是在解释,然而每一句话都在说着她无辜她被迫,错的都是他。
    虽说十九岁的他实在不争气,但她这态度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沈纤纤头皮阵阵发麻,感觉方才的说辞稍微有点过了。
    她讪讪一笑,试图补救:“怎么会呢?话不能说的这样绝对,我也有错。”
    “哦?那你错在哪儿?”
    沈纤纤冥思苦想,试探着回答:“首先,皇上赐婚的时候,我没有拼死拒婚。其次,虽然我说了五次我们是假的,你都不信。但我应该再说第六次、第七次,一直说到你相信为止的……”
    萧晟冷不丁打断她的话:“哪五次?”
    他怎么不记得有五次之多?还拼死拒婚,谁让她拼死拒婚了?
    沈纤纤一次一次给他指出来:“你醒来的当天晚上,我就给你说了两次。被福伯打断一次,他走后我又说一次,你都不信,只一味敷衍。第二天我们去昌平侯府回门,马车上我又说了一次,你还是不信……”
    她这一提,萧晟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当时场景,一时不知该怎样评价失去四年记忆的自己。
    “第四次,你给我送情诗,还问我要不要留你过夜,我又说了我们是假的……”
    听到“情诗”二字,晋王太阳穴都止不住跳动,只觉一股气血往上涌,脸上一下子烫了起来,前所未有的尴尬难堪。
    他失去四年记忆后,竟然真的以为他有给她送情诗的习惯,还一天一首,从不间断。
    殊不知那是他心血来潮,随手写来交换香囊荷包的。
    哦,荷包也只收到了一个。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心情格外复杂。
    她每天收情诗的时候,是不是看他就像看傻子一样?
    “还有第五次,我们圆房之后,第二天早上我又说了我们是假的,你还是不信。后来我才想着,反正都这样了,假的也是真的了,再澄清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萧晟面色沉沉,她是澄清五次不假,但除却最开始两次,都在特殊情境下,不怪十九岁的他先入为主,误以为是在说气话。
    沈纤纤抬眸瞧着他,一双眼睛怯生生的:“我知道了,我应该多说几次的。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找到机会就不停地说,一直说到你相信为止。”
    晋王沉默一会儿,深吸口气平复情绪。
    良久之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继续。”
    “什么继续?”沈纤纤有点懵。
    “你的错。”萧晟神色淡淡。
    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还没说到他真正想听的?
    “哦。”沈纤纤想起先时话题,心念急转,终于垂着脑袋,“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邀你喝酒,不该高估自己的酒量,不该高估九郎的定力……”
    萧晟食指微屈,轻扣桌面,一下一下。
    伴随着她的话语,八月十五的夜晚,那旖旎美好的场景骤然涌现在脑海里。
    他心口一热,双腿交叠,试图遮掩身体的变化。
    十九岁的他,定力确实差,一丁点诱惑都受不住。
    就这还有脸面嫌弃他沉迷美色?也不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
    沈纤纤咬一咬牙,脸颊微红,轻声说道:“最后,我不应该因为木已成舟,就顺水推舟。八月十五那一夜,尚可说是酒后失控。后面那么多次,我实在不该半推半就……”
    一闭上眼睛,萧晟眼前就浮现出两人夜间欢好的画面。
    十九岁的他,格外热衷男女之事。开荤之后,越发上瘾,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这让他连质问都没有立场。
    小杌子远低于椅子,沈纤纤微微仰头,抬眸看着他,眸光澄澈,隐带委屈:“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哒哒哒”的轻响,极有节奏,一声一声,似是敲在她心上。
    尽管她在言语中千方百计为自己开脱,但依然免不了忐忑。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她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思及此,她内心深处隐约有些酸涩。
    两人假戏真做之后,她曾经生出过极其隐秘的心思:若他一辈子想不起来,其实也很好。
    可他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往日种种,皆成罪过。
    晋王瞥了她一眼:“没了?”
    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上。
    沈纤纤轻轻摇了摇头,娇娇怯怯:“想不到了,如果有其他什么错误,还请王爷明言指出。”
    “你睡床本王睡榻?夜夜让本王给你端茶递水?”
    成婚、圆房,都可以说事出有因,不能怪她,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但人前人后,处处支使,他现下想起来,还觉得憋闷窝火。
    一想到失忆之后他真的任劳任怨,供她驱使。不是人前作戏,而是真心实意,他都想掐死十九岁的自己。
    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沈纤纤脸颊绯红,心虚极了,小声辩解:“可是以前我们作戏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她当然不能说,她是心里有气,就故意折腾他。
    “作戏和真的能一样?”晋王冷笑。
    作戏是演给人看的,谁让她趁着他失忆时支使他了?
    十九岁的他竟然还能习以为常?!
    沈纤纤脑袋低垂,迅速诚恳认错:“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倒是说说看,以后怎么办。”萧晟慢悠悠端起了茶盏。
    刚一端起茶盏,关于自己半夜多次给她端茶递水、甚至是亲自去厨房给她烧水的记忆就又浮现在心间。
    他瞳孔一缩,脸色蓦的一沉。
    以后怎么办?沈纤纤哪里知道?这不都是看晋王的意思?难道还能听她的?
    但他既然问起,又极不高兴的模样。沈纤纤少不得轻声表态:“我知道,我不该霸占王妃之位,玷污王爷身体……”
    萧晟眉心剧烈跳动。
    霸占?玷污?她说的什么鬼话?!他最在意的是这些吗?
    沈纤纤留心观察着他的神情,决定先将姿态摆得低一些,再低一些:“记得王爷曾经说过,需要我作戏,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王爷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安排我假死。我肯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在您眼前出现,不打扰您和新王妃的生活。丰厚的报酬,我一文也不要了。您觉得行不行?”
    她有一双桃花眸,天生妩媚多情,此时怯生生地看着他,隐约含着丝丝水汽,让人怜意顿生。
    可惜她口中说出的话,就让人很不高兴了。
    “躲得远远的?都这样了,还躲得远远的?”晋王嗤的一声冷笑。
    还新王妃?真以为他是不负责任的人?
    沈纤纤心念急转,不让躲,那他的意思是不是留下她,将错就错?
    这个猜测让她心里霎时间多了一重欢喜。
    但是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她又觉得不能开心太早,就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让躲?不是要杀我吧?”
    萧晟斜了她一眼,被她给气笑了:“那你想怎么死?”
    他是那种残忍嗜杀的人?
    沈纤纤一时也不能确定他是在说气话,还是真心询问。
    她登时流露出祈求之色,情真意切:“王爷,我虽然有错,可我真的罪不至死。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我真心实意爱慕你的份上……”
    晋王放下茶盏,目光沉沉望着她,淡淡地道:“爱慕?”
    她今日解释澄清的话语,看似诚恳,但是每句话里暗藏的小心机,他难道会听不出来?
    不想与她计较罢了。
    甚至她这句“爱慕”,他也不可能完全相信。
    沈纤纤睫羽轻颤,乖巧诚恳:“王爷因救我而受伤,我自然,自然也会动心……”
    这番话倒也并非假意,她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亲眼看到有人为了救她不顾性命,她心里岂会一点涟漪也没有?
    只是两人身份相差太远,她很清醒地知道作戏而已,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她也就告诉自己,他救她,是义气之举。
    可是没想到他们不但有了夫妻之名,还酒后意外有了夫妻之实。他宠她纵她,时间久了,她内心深处难免会生出一些贪念。
    听她提及救她之事,萧晟不由地回想起当时种种情形,以及刚得知她有危险时的焦急心情。
    再生气、再憋闷,也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对她不无情意。
    ——不知是受这段多出来的记忆影响,还是之前就有。
    他对于这个女子,有着不浅的感情。甚至听她自陈爱慕他时,他还有短暂的失神。
    然而不过是瞬息之间,萧晟就冷笑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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