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从战场归来,他张嘴的第一句话是,要拿走她手里所有的钱。
    当时她给了他三千八百块,那是韩超战场七年津贴的总合。
    他当时虽说心里愧疚,可没有此刻的难过。
    因为在此之前,他认为他在炮火硝烟中冲锋,在冰雪荒原上狙守,在越国如履薄冰,拼了命赚得津贴回家,就是个合格的丈夫,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但此刻他才意识到,家里真正的顶梁柱根本不是他。
    他战场七年,是寄了津贴,可她没有用过一分钱。
    她自己赚钱盖房子,替他谋后路。
    在他归来,在他一句温言都没有就提出要钱时,她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的凤儿,从小他打架就躲在门后哭,他耍坏,她替他瞒着的凤儿。
    他娃娃亲的小媳妇,从有记忆那天起,韩超一直以为他是她的哥,她的天神,护着她,罩着她,给她孩子,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给她幸福。
    此刻他才发现,不,她才是他的天神,小时候,是因为有她总是委屈巴巴,苦兮兮,忧心忡忡的望着他,他才不致良心泯灭,彻底堕落成个混球的。
    后来是她生的娃娃,一砖一瓦建的屋,给了他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还有这个在他得意时或者用不着,可要他一无所长时,就能替他遮风避雨的家。
    要不是她,他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
    曾经有七年,韩超在战场上想老婆,陈玉凤也在家里想男人。
    她曾经最大的心愿是跟自家男人在婆婆打的大床上搂着,好好睡一晚上,可惜上回中间夹了俩娃,这回可算如愿了,俩口子安安生生睡了个好觉。
    这天晚上,韩超整整折腾了三回。
    农村空气好,五月气候更好,沉沉的,陈玉凤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直睡到上午十点才醒来。
    摸摸她的大床,真舍不得。
    可惜娃们大了,韩超于这个家也没有像她一样深的感情,她要想喊他们来一趟,太难了,越这样想陈玉凤就越不想起,越舍不得离开她的家。
    但她隐隐闻到一股油漆味儿,起床出门,呆住了,因为韩超正在刷门。
    这房子是灰瓦青砖,特别漂亮,但门的颜色不好看,当时她没钱了,图便宜,刷门时用的红漆,颜色跟猪大肠似的,陈玉凤一直不喜欢。
    这会儿韩超正在给门重新填腻子粉,刷漆。
    农村油漆颜色不多,就那几样,他是用几桶漆自己调的颜色。
    一种淡淡的蓝色,跟屋后盛开的蓝花楹颜色一模一样。
    这样前后一呼应,整个院儿顿时鲜亮了不少。
    陈玉凤再一看,咦,那个货郎担子也回来了,韩超还给刷的干干净净的。
    “咱没时间再回来了,你漆门干嘛,还有,你不是特别讨厌货郎担子的嘛,要它干嘛?”陈玉凤说。
    韩超给油漆臭的屏着气,闷声说:“谁说咱不回来了,以后只要休假,我就带你回家住。这担子要是我爹的,我烦它,可它是你的,我就不烦它,我喜欢它。”
    这狗男人是个怪脾气。
    本来昨天把货郎担儿送给韩峰了,怪不怪,他今天又给要回来了。
    也不知道今天韩峰得多伤心。
    不过这货郎担儿是打清朝时传下来的,现在市面上可没这东西,它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送给韩峰,肯定会被倒卖掉的,留家里,还是个古董呢。
    美滋滋的,陈玉凤又把它搬回库房了。
    桂花镇一入五月,总是夜里雨,早晨晴,天儿给雨洗的碧蓝,又暖又舒服。
    男人漆完门,又刨开墙砖,得拿开水烫蚁窝,完了再和水泥,把墙砖重新砌回去,这样,院墙的墙体就会变得更坚固,还防潮。
    干完后他又满院仔仔细细洒了一回石灰,这样院里就不会再生野草了。
    等他们下回再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然后他还要去库房里,把锄把、铁锹、犁一类的东西全拿出来收整一遍。
    陈玉凤在厨房做早餐,后墙上有个窗户,恰好能看到后院,这是她刻意留的,在她的理想中,要韩超在后院干活,她想自己能在厨房里一眼就看到。
    这不,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男人坐在库房门口,正在修锄把呢。
    抿唇一笑,想当初陈玉凤盖房子的时候,一门心思的筹划,然后等啊,盼啊,过去了整整十三年,直到今儿她才过了一天自己梦想中的日子。
    吃完早饭,俩人得在院里拍张照,陈玉凤的意思是喊个人来帮忙拍。
    但韩超说不用,他在越国时可是专门给政要首脑门拍照的。
    在找角度,拍人物方面可是小能手。
    支好架子,他先给妻子拍了几张,当然,要等照片洗出来,陈玉凤才会知道,韩超把她拍得有多漂亮。
    然后他再按了定时拍照,要给夫妻一起拍了一张。
    照片拍好,带回去洗就行了。
    眼看中午,俩人还约了齐彩铃,所以必须得走了。
    韩超也是随着岁月的增长,越来越老练了,临走前他从车上拿了几条烟,探望了一下老镇长,老书记,跟大家聊了聊,这才在一众乡民的目送开车离开。
    齐彩铃回家时,开的是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奥迪100,而且穿金戴银踩着高跟鞋,又在城里大摆酒席,一看就是有钱人。
    韩超夫妻不一样,开个小面包车,来也悄悄,去也悄悄。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有钱,也不人知道韩超的官职到底有多大。
    但不论老镇长还是老书记,都得由衷感叹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而韩超那个三岁就在打狗的混蛋能回头,全凭心灵手巧能吃苦的玉凤呐!
    人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高官显阔,像韩超夫妻一样,恩恩爱爱,彼此相扶,就比啥都好。
    ……
    转眼,俩口子已经到安阳县城了。
    齐彩铃一再说自己要安排韩超夫妻吃顿饭,但陈玉凤给推辞了。
    只约好在县城的广场上一面,聊几句。
    安阳是个小县城,转眼已经到广场了,路边停了一辆明光乍眼的红色奥迪100,齐彩铃和一个高高瘦瘦,唇红齿白,长像很俊俏的小伙子站在车旁。
    “玉凤,我请你吃顿饭吧?”见面齐彩铃就说。
    “饭就不吃了,咱俩边走边聊吧,你应该有话要跟我说,对吧。”陈玉凤说。
    俩人于是沿着广场走了起来,齐彩铃咬了咬牙,先说:“玉凤,当初你把大娃二娃从我身边带走,我特别生气,有段时间还特别恨你。”
    陈玉凤一笑,没说话。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也是这几年辛辛苦苦跑股市,自己打拼,看你也那么努力,才明白一句老话,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老,人呐,不论干啥,凡事还是得靠自己。”齐彩铃一笑,说:“特别感谢你当初逼我那一把。”
    要不是陈玉凤逼她一把,她就不可能去股市,也赚不到如今的钱嘛。
    “谈正事吧,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陈玉凤说。
    她心猜,齐彩铃应该要说韩超的事。
    结果齐彩铃咬牙许久,却说:“你记住,1998年端午节后的周一,看好韩蜜,别让她出门,哪都别让她去。”
    “这是为啥,难道不是韩超要出什么事你才找我的?”陈玉凤困惑不解,犹豫了好久,说:“彩铃,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曾经梦到过一本书,书写的乱七八糟的,说我家韩蜜会被摩托车撞死,还说韩超……总之,全是不好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那本书,对吧?”
    齐彩铃一时之间既惊讶,又尴尬。
    本来,她一直认为陈玉凤是重生,或者穿越了。
    可又觉得不太像,因为陈玉凤一直笨乎乎傻乎乎的,有好机会也不会去争取。
    这时才恍然大悟,心说原来如此。
    却原来,就好比她是作者穿书了,陈玉凤这种该算读者穿书了。
    也就怪不得陈玉凤一直那么傻了。
    而要是陈玉凤故意针对齐彩铃,处处跟她作对,她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
    可当初在夜总会,陈倩突然暴起伤人的时候,是陈玉凤不计前嫌,一把把她拉回桌子底下救了她的命,而且后来反间处做调查时,是陈玉凤站出来作证,帮她洗清了间谍嫌疑,齐彩铃才不致被没收钱财,能继续炒股赚钱的。
    她原来一直认为自己是穿书,穿进了自己写的书里。
    可经过陈方远一事后她恍然大悟,她并非穿书,穿的其实是现实。
    毕竟她的故事是按照现实中,军区领导们身边发生的事来写的。
    在现实中,张松涛是部队后勤部的主任,他的俩儿子特别优秀,能干。
    韩超呢,在将来则会是参谋长级别的领导。
    陈玉凤,马琳,王果果这些人在现实中都是有的。
    齐彩铃在现实中见过张松涛,觉得其人不错,于是以他为男主角写了书。
    而韩超,她只在电视上,在阅兵大典中看到过,当时他是首都军区方队的带队领导,齐彩铃只于电视上看了一眼,就为其殊于其他军人的清秀,帅气,却又冷肃,铁血的气质而折服,于是打听过一些他的生平。
    他的母亲王果果早死,妻子陈玉凤和女儿韩蜜早亡,这些事现实中都是有的。
    齐彩铃在写书的时候,根据自己听来的传言,把陈玉凤写成了自己的对照组,把韩蜜写成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又把韩甜说成了是个傻白甜。
    但其实在现实里,韩蜜是个非常优秀,敏锐,侠义心重的女孩。
    而韩甜,则会是一名军旅舞蹈家,她的独舞在将来甚至会上春晚。
    所以现实里并没有陈玉凤会把韩蜜送人那种荒唐的事。
    韩蜜也没有学坏,不会变成混混去飚摩托车。
    但她确实会死,她是在1998年端午后的周一,下晚自习后出去买烧烤吃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小混混在欺负一个小女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去救人的时候,被小混混们不小心给刺死的。
    那年她15岁,是八一中学初二全年级的第一名。
    这件事当时上了报纸,报纸上说,如果不是被撞,韩蜜将会考上军校,成为一名具有高文化,高知识水准,合格的新时代女兵。
    至于陈玉凤,当然也不是因为怀三胎,追男孩而死的。
    她是接受不了韩蜜的死,郁郁而终的。
    “一定记得,98年的端午后的周一,别让韩蜜出门。”齐彩铃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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