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那么不重要,那为何平日慢条斯理、从容优雅的殿下,在擦去那抹红时,神色却复杂得很?
    常喜看不明白。
    他们忙着理清楼心婳目的的期间,替公主诊完脉的老太医也踏进了勤政殿。
    每回替乐宁公主看过诊后,太医都得同皇帝回报公主如今的身子状况。
    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说辞,饶是帝王也听得麻木。
    但今日,老太医却支支吾吾的,似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事关宝贝女儿,泰隆帝不可能不急,忙追问:“可是乐宁出了什么问题?”
    泰隆帝都已问出口,太医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今后殿下必须得加饮一味药,故,过往的汤药需做调整,否则怕是会与其相冲。”
    皇帝惊问:“之前的药不是喝得好好的,为何又要再增汤药?”
    因太过担心,泰隆帝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太医尴尬回道:“回陛下,公主的身子还是如往日那样,而那新增的药……”
    老太医眼一闭,终是说出了汤药名,“……是避子汤。”
    “避子……”
    泰隆帝还未反应过来时重复了一句,等意识到这是何药,他狠狠倒吸了一口气,一把捂住心口。
    “陛下!”
    太监、宫女和太医的声音齐声响起,帝王摆了摆手,“朕没事。”
    坐稳之后,泰隆帝表情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也、也是。
    楼心婳都已经收怀策为面首了,避子汤也是必要的。
    泰隆帝就算再怎么不愿面对女儿已经长大的事实,也只能颤着声说:“太医看着安排便好。”
    于是,楼心婳看着新上的一碗汤药,目光微凝。
    难道,她倒药没喝的事,被发现了?
    楼心婳委屈问了一句:“今日不是已经用过药了,为何还要再用一碗?本宫不喝!”
    说着说着,楼心婳很干脆地撇过头去,好似只要她别过头不看,这玩意儿就不属于她。
    太医好声好气的解释,“殿下,这碗药同稍早的不同,此乃避子汤。”
    避子汤?
    楼心婳眨了眨眼。
    喝这个做什么?
    还未问出口,蓦地想到她同雍国的那位质子殿下一起睡了一觉,算算也的确是要喝了。
    可明白原因以后,楼心婳还是很不高兴。
    楼心婳问:“为何只有本宫要喝,他就不用喝?”
    那个”他”字,不用指名道姓,在场的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太医闻言愣了愣,没能及时回答。
    楼心婳又问:“难道就没有男子喝的避子汤吗?”
    她很是不满地看向太医,太医被楼心婳看得愣愣点了点头,回道:“男子喝的避子汤的话,那还是有的。”
    太医茅塞顿开。
    对呀,只要喝药的人是那位大殿下,那给乐宁公主喝的原先汤药,不就不用怕被影响药性了吗?
    可太医又想到,避子汤多是女子在喝,那是因世间少有男子肯喝,他们总觉得喝了会落了面子。
    但,那是世间寻常男子的情况。
    如今怀策在晋国家为质,现下又是乐宁公主的面首,想必也没有他说不的权利。
    太医说:“老臣这就去准备!”
    楼心婳开心点头,“去吧、去吧!”
    奈何楼心婳高兴得太早。
    太医临去前补了一句,“但是殿下,这碗药还是得由您先喝的。”
    楼心婳笑脸一垮。
    等到太医离开,楼心婳端着药碗,又看向窗边那被风吹的摇曳,活像在瑟瑟发抖的盆景。
    她心中轻哼。
    避不避子的,反正也怀不上。
    楼心婳半垂着眼看汤药一点一点没入土中,眼神无光。
    没多久,怀策被楼心婳喊来。
    他以为这位公主又想出什么新花招,但看见放到自己面前的是汤药,怀策仍是停滞了一瞬。
    他问:“这是……”
    怀策不得不承认,每回遇见乐宁公主,她总能做出自己预想范围外的任何事。
    楼心婳笑得很甜,“这是给大殿下喝的。”
    怀策:“这是何物?”
    首先,毒药大抵能完全排除。
    晋国真想要他的命,应还不至于用这种法子。
    但瞥见楼心婳那笑的没心没肺的模样,怀策还是迟疑了。
    ——别人不做的事,不代表乐宁公主就不会做。
    恰好这时,宫人来禀报,“殿下,水已经好了。”
    忘忧宫内时时备着足量的热水,楼心婳对洗浴的水温极挑剔。
    太冷不愿,太热不要。
    总得兑到她实际进浴池里的温度是最适宜的,楼心婳才肯下水。
    楼心婳起身,“本宫要去沐浴了,大殿下慢慢喝。”
    说完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后,楼心婳才想起来要回答怀策所问的问题。
    她坦坦荡荡地道:“哦,对了,殿下面前那碗,是避子汤。”
    怀策听到这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险些没绷住。
    即便他有千言万语想问始作俑者,楼心婳也早已在宫人们的簇拥下离去,独留他一人对着汤药,风中凌乱。
    怀策默默起身,走到窗前吹风。
    这事态发展太过离奇,怀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一碗汤药,弄得哑口无言。
    冷静脑子的途中,突然,他闻到淡淡的药味。
    这味道与避子汤略有不同,若非凑得近了,怕是也闻不出来。
    然后,怀策将目光落在窗边那盆盆景。
    盛夏时,本应开得嫩绿的叶子,叶缘却泛着枯黄。
    怀策顺着往下看,植栽的土壤还湿润着,药味便是由此传出。
    他看向桌上那碗避子汤,又看了一眼被风吹的枝叶颤颤的绿植,若有所思。
    随后,他去将避子汤端来,无情地整碗倒下。
    棕色的汤水打在叶面上,在叶片尖端汇聚,然后落下,活像泣泪。
    第8章 傻子
    今日天气好,忘忧宫搬了一盆又一盆的植栽在晒太阳。
    负责照料绿植的小太监用袖子擦去额上冒出的汗珠,吁出一口气。
    他站直身子捶腰,眼角余光瞥见一排排盆景里,与翠绿二字最搭不上边的那盆,蹲下细看。
    小太监越看越纳闷。
    眼前的植栽叶片蔫了吧唧,偏偏这还是乐宁公主寝殿内的那盆,着实匪夷所思。
    他捧着双脸,皱起眉头,喃喃自语:“这可真是邪门,公主寝殿内的盆景总是没精打采的……”
    还不止这一个,之前换过好几盆也都是如此。
    而最怪就怪在,一旦离了公主寝殿,那些绿植摆去其他地方,很快又能恢复精神气,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太监歪着脑袋嘀嘀咕咕,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伸手摸出一小搓盆里的土壤,揉了揉。
    土里带着药香,药渣晒干后,他们会匀到各盆的土里当作花肥。
    只是吧……
    小太监碎碎念着,“总觉得这一盆的药味,好像比其他的更浓……是放太多了吗?”
    怀策脚步一顿。
    “……”
    恰好路过的他听了个全,目不斜视走过。
    楼心婳又唤了他到身边。
    平日楼心婳的爱好除了听曲赏舞外,还尤爱听那些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们吱吱喳喳说着各宫听来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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