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脸背过身去,叶棠在男爵夫人扭头的瞬间看到有晶莹的东西从她的下巴上落下。
    “这里不欢迎你。”
    皮耶罗对着布鲁男爵下了逐客令。
    贝纳妮丝为今天的宴会准备了很久,对宾客也是千挑万选。而这些皮耶罗始终都看在眼里。
    爱妻家皮耶罗不希望贝纳妮丝太累,可是看到贝纳妮丝精神饱满地四处张罗,每天都是一副充实快乐的模样,他又觉得这样就好。……艾美洛特的逝去同样让皮耶罗悲痛,可皮耶罗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痛失爱女后情绪崩溃的贝纳妮丝。
    红衣主教兼外交大臣哈列朗与皇后不睦。
    哈列朗在皇后还是皇太子妃时就看不惯被众人娇宠、想做什么就会任性去做的皇后。他认为皇后就像是一匹不服管教的野马,同时还认为皇帝路易十六生性软弱,这才驯服不了皇后,没法成为皇后的主人。
    哈列朗还厌恶皇后那开屏孔雀一般显眼又花哨的打扮,时常抨击皇后铺张浪费,酷爱玩乐亏空国库。
    皇后对于哈列朗的不满也非常明显。她几次阻碍哈列朗成为红衣主教,使得哈列朗直到他父亲死前对着路易十六疯狂卖惨,才在父亲死后得到了红衣主教的位置。
    对于哈列朗与皇后之争,福勒家并无参与的兴趣。即便贝纳妮丝是圣·玛格丽诺塔的毕业生,她也不曾试图左右皮耶罗中立的想法。于是福勒家从不偏向双方中的其中一方,是正统的中立派。
    皮耶罗不是不知道哈列朗派的人正在针对圣·玛格丽诺塔以及从圣·玛格丽诺塔毕业的淑女们。可因为福勒家是中立派,且无意更改自己中立派的身份,识大体的贝纳妮丝为了皮耶罗能够继续维持中立的身份,还是邀请了像布鲁男爵这样的哈列朗派。
    不得不说布鲁男爵在宴会一开始就瞎胡闹的行为使得皮耶罗开始后悔了。他决定不管是不是会得罪哈列朗,都要请布鲁男爵出去。
    像是蓝闪蝶翩然而至,叶棠动了。
    她扶起男爵夫人,迅速吩咐女仆带男爵夫人下去休息。接着在贝纳妮丝、皮耶罗夫妇与男爵完全撕破脸之前站到了福勒夫妇与男爵的中间。
    “布鲁男爵,我想您是有什么误会。”
    布鲁男爵根本不想与叶棠对话。在他看来,他和叶棠这样一个女人、还是平民女人对话,简直有损自身的体面。
    他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想要再拿一杯香槟却发现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端着银盘的侍者在看到他的眼神后还把自己藏到了人群后头。
    叶棠也不管布鲁男爵是不是不理会自己,她露出完美的优雅笑容,温柔道:“我之所以开设服装店,不过是为了响应皇后殿下的号召,作为一名贵族的子女向神圣的法兰西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表达我对法兰西的忠诚与深爱。”
    布鲁男爵当即就想吼叶棠说她是在胡扯,奈何他刚给自己立了个不和攀附贵族的贱民说话的人设,骂人的言语竟是塞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皇后殿下有发过这样的号召吗……?”
    有年轻的贵族小姐轻声问自己的母姐。换来的自然是同样困惑的摇头。
    “我没有听过那样的传闻。”
    “我也没有……那就是说——”
    窃窃私语声里虽然没有人当面指着叶棠的鼻子骂她是说谎精,但众人望向叶棠的眼神早已变了质。
    这其中许多眼神都明晃晃地写着:“吹牛”、“居然敢扯皇后殿下的大旗”、“真是离谱”、“我就看你怎么编下去!”
    宴会现场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叶棠并不慌张,她向那位出言询问的小姐投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随后摆出祈祷般的动作,语含憧憬道:“安托瓦内特殿下那样心灵比外表更美的女性当然不会用言语去煽动人心……她始终都是用她的美德在潜移默化我们每一个人。”
    法兰西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十四岁进入法兰西宫廷,三十八岁被送上断头台。生前一直引领时尚潮流并将洛可可风格推至巅峰,并被人造谣曾说出:“没有面包~那就吃蛋糕呀!”这样的名言,引发众怒,继而成为法兰西大革命导火索之一的绝代艳后。
    她的悲剧为她带来了“断头皇后”、“赤字夫人”这样的蔑称,也让她遭到千夫所指数百年。
    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叶棠所熟知的历史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说法兰西皇后仍是“玛丽·安托瓦内特”。虽然这位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年纪与叶棠所知的绝代艳后的年纪对不上,但到目前为止两位的经历是大差不离。
    “诸位没有想过吗?殿下为何总是做差不多的裙子,积极地举办宴会舞会又不停地修饰皇家的花园?”
    “这——”
    叶棠抛出的问题让在场众人一时失语。倒不是没人能回答叶棠的问题,而是没人敢回答叶棠的问题。
    一个女人疯狂置办华服与首饰,热衷于宴会舞会还能是什么理由?不就是她骄奢淫逸、爱好玩乐又奢侈无度吗?
    可叶棠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长睫垂下,神情仿佛是在谈论尊贵的圣女那样充满了虔诚。
    “是的,诚如各位所想,安托瓦内特殿下这是在还富于民呀!”
    “安托瓦内特殿下是法兰西最为尊贵的女士,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了无数人的心!正是因为这样的安托瓦内特殿下不断下单华服,制衣工人们才能有活可干,有钱可赚不是吗?”
    “每一场舞会,每一次宴会都需要许许多多的人做许许多多的准备……托安托瓦内特殿下的福,修饰花园、建造宫殿的工匠们得以在各位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最高技艺,那些新鲜的水果蔬菜不会因无人购买而烂在田里!厨师、女仆、男仆……无数人得到了安托瓦内特殿下的恩泽,得以养家糊口!各位不也度过了有意义的时间,品尝到宫廷之外难以尝到的美食吗?”
    叶棠崇拜的语气有些夸张,可她所说的内容并非单纯的瞎胡扯。
    要知道玛丽·安托瓦内特可是玛利亚·特蕾西亚的女儿,而玛利亚·特蕾西亚不仅是奥地利的女大公与国母,还是成功的政治家与统治者。她对于欧洲的影响力之巨大,让她的国王丈夫与国王儿子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样的玛利亚怎么可能会养出一个呆萌的傻白甜?一个能用玩乐挥霍掉整个国库的无脑女?
    就算玛丽·安托瓦内特刚嫁入法兰西皇室时真的是个除了玩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好了。民众对贵族、对皇室的怨声载道她难道一点点都不知道吗?如果玛丽知道民怨沸腾,她又为什么不加节制地大手大脚呢?难道她还嫌自己命长?
    不说玛丽,光说法兰西的国库。一个大国的国库得亏空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几条漂亮裙子,几场宴会和几个修饰花园的园丁就拖垮了?
    第322章 “废物”的假母亲24
    在叶棠所知道的历史里,玛丽·安托瓦内特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受到许多人的爱戴。在法兰西大革命开始后,尽管玛丽是奥地利公主,法兰西因为波兰事件与奥地利决裂,法兰西的保皇派依然尽全力试图保护皇后。
    而不少作家,诸如大仲马、茨威格与雨果也都非常同情皇后,其中大仲马与茨威格更是为玛丽皇后写作了法国革命三部曲与王后传记。
    一个漂亮的皮囊可不是玛丽如此得人心的理由。事实上在危机直逼皇室的大革命时期,玛丽远比自己的丈夫路易十六表现得英勇果敢且有主见。她始终保持着皇室之人应有的骄傲与尊严,哪怕被送上断头台也没有丢掉自己的体面。
    古人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玛丽不是穿越小说、重生小说的女主角,某天性格丕变,突然就能开挂。她在大革命开始后所表现出的全部优秀品质其实都是她早已具备的优点,只是彼时还没有人正视这一切罢了。
    叶棠自己做过统治者,她很清楚统治者的义务之一就是保持财富的流动性。简单的说,那就是统治阶级不能一味敛财只进不出。
    在封建君主制的时代,皇室与贵族不光是一个国家的颜面,一个国家的风向标,更是能让财富转起来的国家机器。
    内需要被拉高,生产力才能实现持续增长,人民要有钱来交换物资才能安居乐业。否则供大于求,货品价格一定崩盘。农作物放烂在地里、牛奶倒掉比花费人工采收、运输但卖不出去亏损得少。生产货品而货品无人问津,则越生产货品越亏损。
    如此情境之下,人们不会愿意再继续工作,对现实的失望和对未来的绝望也会使得国家陷入低迷状态,人民长期颓丧。
    暂且不谈被消费主义洗脑的危害,也不讨论奢侈浪费造成的恶劣影响,只说供需关系对生产力的影响。不论是皇室还是贵族,亦或是在封建君主制灭亡后代替皇室与贵族登上头版头条的巨富与他们的子女,这些人的奢侈铺张切实为财富的流转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艳羡这些人的风光,被这些人带起了消费欲望的绝大多数民众产生了更多的需求,这些需求就成了刺激市场的主体。
    既然市场有需求,那么想要敛财就要满足这种需求。于是科技的创新、科学的发展纷纷跟上,商人们会对能够成为商品的一切感到有兴趣,并开始投资。
    生产需要更多的人力,购买商品也需要财富。更多的人走上工作岗位,蝇营狗苟只为今晚的去处,明天的餐食,以及追逐那日新月异的潮流。
    在这个时代,在法兰西这个国家,作为奥地利公主嫁进来的玛丽根本不可能以政治家的身份来搀和国事、涉足政治,更不可能通过正规的国库审批,拿到国家预算并用之于民。
    在这种整个社会都将女性视为低智生物,不看好也不在乎其才能的大环境之下,就算玛丽老实说自己想拿钱做慈善,她的慈善计划也必然遭到嗤之以鼻以及无数反对。慈善也不能真正从根源解决一个国家穷人多的问题。玛丽的奥地利公主身份还会为她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与怀疑。
    可以说身为皇后的玛丽被允许拥有的权利只有一项:那就是炫耀她作为国母的尊贵身份。毕竟展示皇室的尊贵威仪,让国民感到体面也是皇室成员应尽的义务。
    衣着华丽,生活奢靡,还酷爱玩乐……这些罪名都让玛丽听起来像是个只会乱花钱的废人。但谁又想过整个法兰西有多少人因为玛丽这样“乱花钱”而获得了工作?
    玛丽还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大手大脚。她是这个时代的绝对顶流,她带起的潮流旋风使得贵族们为了追赶时尚趋势纷纷解囊,每个家族每一季、每个月乃至每星期都在定做新的衣物与配件,并购置相称的珠宝。
    可以说中产阶级的出现、奢侈品行业的崛起,很大程度上都是依托于为皇室、为贵族提供服务而发展起来的。
    被母亲玛利亚嫁到法兰西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并不蠢,她要是蠢也不可能维系法兰西皇室与奥地利皇室的关系。生于皇室、长于皇室的她一定知道皇室之人想要命长就该悄无声息的活着。可她没有那么做。
    她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去影响了这个国家、这个世界。
    也因此她在历史上留下了华丽又凄烈的一笔。
    “……安托瓦内特殿下为法兰西人民提供了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使得出身低贱的人们也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精巧技艺有机会一获千金,并赢得能够流芳百世的名号。我对这样的殿下钦佩不已。”
    “我并非天生的贵族,所以我比在场的各位都想要配得上我现在的身份。然而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叶棠的言行宛若和风细雨,哪怕她的口音不是那么地道的巴黎腔,在场的宾客们也不可抑制地被她吸引了视线。
    站在这样的叶棠身边,戈登是骄傲的,在骄傲的同时又微微出神。
    ——什么样的平民家庭才能教育出梅这种比贵族更有贵族气质的女性?要知道就算是前国王路易十五的情人蓬帕杜夫人也曾经因为礼仪、礼节没有做到极致而遭人抨击。梅的言行却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无视戈登那带着好奇的热切目光,右手按在胸口之上,叶棠微笑。
    “于是我决定效仿殿下。”
    “我能力不济,目前只能开一家服装店。服装店能提供的工作岗位最多也不过数十个……这让我再一次感受到安托瓦内特殿下的伟大。”
    “你、你说谎……!”
    布鲁男爵实在是按捺不住了。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叶棠“妖言惑众”的本事太强。别人顶多利用权利指鹿为马让人不敢反驳,她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
    “哎呀……”
    叶棠一手掩唇,一脸傻白甜地歪头:“男爵阁下认为我在哪个部分说了谎?”
    就连位高权重的哈列朗也只敢在私底下逼逼皇后如何如何,布鲁男爵哪里有胆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皇后铺张浪费、奢侈成性就是因为她天真愚蠢又自私自利,缺乏最基本的道德教养,不懂得节俭的可贵,不知体恤下民、为民着想?
    布鲁男爵真要敢这么说,恐怕他的脑袋明天就会被路易十六下令砍了。
    “当、当然是你说你崇拜皇后所以才效仿她……!!”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布鲁男爵暗恨自己嘴巴一快就给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烦,又不愿在叶棠的面前失了威风,便拼命转动着眼珠子与小小的脑子,开始给自己找补。
    “男爵的话真奇怪。”
    叶棠嫣然一笑:“崇拜安托瓦内特殿下是件什么稀奇的事么?安托瓦内特殿下可是法兰西的国母,法兰西的骄傲,还是法兰西社交界最迷人的鲜花,最耀眼的珠宝。相信不止是我,在场的各位淑女也都很崇拜安托瓦内特殿下吧?”
    叶棠目光一扫,贵妇与千金们立刻点头如捣蒜——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管形式如何,今晚发生的所有必然会传入宫廷,传进皇后的耳中!要是还想在法兰西的社交界里待下去,那得是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否定自己对皇后的崇拜!
    “咕……!”
    布鲁男爵咬牙切齿,脸上的肥肉抽搐着直抖。
    他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女人根本是操纵人的高手!短短几句话,她已经把在场所有的女人都变成了支持自己的力量。
    不论这些女人实际喜不喜欢皇后,是不是真的敬重皇后,总之没人敢站出来对皇后不敬!
    “那么,我崇拜安托瓦内特殿下、想要效仿殿下又有哪里可疑呢?”
    诡辩不是叶棠的爱好,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布鲁男爵既然把语言当作伤害他人的武器,她凭什么不能反击回去?
    “还是说,男爵——”
    “在你心里,安托瓦内特殿下的所作所为不值得被人效仿,所以你才认定我想要效仿安托瓦内特殿下的善行是在说谎?”
    “……!!”
    在叶棠所挖的语言陷阱面前,布鲁男爵就是点一下头他的贵族生涯也该到头了。
    一向气势十足吆五喝六的男爵在这一刻说不出话来,他满是肥肉的身体摇晃两下,竟是脚下发虚。
    布鲁男爵看上去摇摇欲坠,叶棠却没有因此放过他。
    “男爵怎么不说话了?是您想不到诡辩的言词了,还是您骂人的话已经用光了?哦,我明白了。”
    “您是想说您喝多了,所以才开了这么多不好笑的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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