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谕瑧脸色微变,可还是镇定地道:“摄政王,这种玩笑可不怎么样。哀家相信,摄政王大仇未报,岂是那等轻言生死之人。”
    耳畔又是一阵轻笑,她甚至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唇瓣触碰着她的耳垂,不禁皱了皱眉。
    下一刻,又听对方满怀感叹地道:“本王原也是这般认为,但是直到此番与太后重逢,方知人生还有比报仇更重要之事。”
    “若今日不幸……”他顿了顿,而后轻轻地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语气愈发温柔。
    “生不能同寝,死若能同穴,本王又有何遗憾!”
    随即,她便见身前寒光一闪,凤骅竟然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短剑,剑尖对着自己胸膛,就要刺进来。
    她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会吧?她竟然遇上了一个“儿女情长”?!
    第55章 栋梁(捉虫)
    她陡然出手, 在剑尖即将刺进自己胸膛的那一瞬间,死死地抓住凤骅的手腕。
    凤骅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她的手,可她又哪里敢松开, 愈发用力抵挡住, 甚至还将一边手渐渐往下移,意欲夺去那把短剑。
    “你松手, 小心伤到……”凤骅本也不过是一时脑热才会生出殉情的念头,大仇未报, 仇人还在享受着荣华富贵,他又如何舍得这般轻易地死去。
    可冯谕瑧却不敢再相信他, 愈发拼了命地去夺他手中的短剑,凤骅生怕当真伤到她,连忙松手。
    冯谕瑧哪会想到对方会突然撒手, 握着短剑的手惯性地向下一挥,短剑用力地在马脖子上划了一道。
    骏马吃痛之下一声长嘶, 如同疯了一般撒蹄就跑, 把马背上的两人差点给颠下来了。
    从冯谕瑧夺剑,到误杀凤骅的坐骑,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察觉不妥的上官远想要上前相助时, 已是来不及了。
    “保护……”他的话刚出口, 一直留意着那两人一举一动的穆元甫,在冯谕瑧误伤坐骑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故而在那匹受伤的马发疯般四处狂奔时,他也已经狠狠地挥动马鞭,几乎是同时追了过去。
    上官远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匹马三个人, 不过顷刻间便消失在视线当中。
    他急急调转马头,带着人马朝着三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凤骅的侍卫们紧随其后,亦追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冯谕瑧险些被受伤发疯的马抛下地去,也亏得凤骅死死地抱住了她。尽管如此,她手中的那把短剑还是掉了下去。
    凤骅抱着她,两人前胸贴后背,伏低身子贴在马背上。
    “抓紧些,莫要摔下去了。”凤骅在她耳边提醒着,一边手尝试通过操控缰绳让马匹停下来。
    许是那一剑划得实在太深,马匹完全处于疯狂的状态,他尝试了几遍均无果,唯有愈发把身子伏低,免得被抛下马去。
    穆元甫拼了命般挥动着马鞭,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两人一骑,就怕看漏了一眼,他们就会消失在视线里。
    一时心里又悔得很,只觉得自己当日根本就不应该同意她这般做才对,这世上哪有什么十足的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却是在天,谁又敢说自己算无遗策呢?
    突然,前方疯跑着的马匹前腿一屈,马背上的两人顺着惯性往前冲,而后直直地往一旁的山坡滚了下去。
    他顿时心神俱裂,不假思索地朝着滚下山坡的冯谕瑧扑了过去……
    从马背上掉落的那一瞬间,冯谕瑧只有一个念头——哀家性命休矣!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哪里想到却偏偏在凤骅这里出了乱子,她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已经经历过斗争残酷,并且身处高位的凤骅,居然会那般不理智地做出些‘儿女情长’的决定来,将她陷于如今这般境地。
    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快往下滚动,直滚得她头晕眼花。尤其是前胸后背碾过地上的小石子,更是带来一阵阵虽然不致命,但绝对不好受的痛楚,让养尊处优多年的她苦不堪言。
    忽然,有一道身影朝她扑了过来,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被人死死地抱在怀里,虽然还是止不住向下滚落之势,但有人作了她的垫子,她也就不用再忍受以身碾石的带来的痛苦。
    终于,在她快要忍受不住差点晕死过去的时候,才止住了去势,她也‘哇’的一下呕吐起来,直吐得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瑧……太后,你可还好?”有人急切地在她耳边唤。
    可她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嗡’的鸣叫,整个人感觉一阵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教她又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到好受了些许,虽然脸色还相当苍白,但好歹已经不再有晕眩感,也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
    “……周卿?”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病歪歪的穆元甫还能有本事接得住自己,毕竟如今的他,可不是曾经的他。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仅是骑马走了一段路,眼前这位便能把双腿都给磨损。
    大梁太.祖皇帝的一身本事,在‘玉人公子周季澄’身上丝毫发挥不出来。
    倒是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他倒是长进了不少。
    “是微臣。”穆元甫朝她拱手行礼,恭敬地回答。
    冯谕瑧点了点头,把手递给他,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穆元甫顿时有几分手足无措,虽然方才情急之下把对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可此刻,对着那只纤细白净的手,他居然心生怯意,一时不敢去碰。
    “周卿?”见他站着一动也不动,冯谕瑧皱了皱眉,又唤了声。
    穆元甫这才回过神来,深深地呼吸几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咝……”双足踏在实地上那一刻,冯谕瑧感觉一阵钻心的痛,痛得她脸色愈白,冷汗都快要渗出来了。
    穆元甫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太后!”
    “哀家的脚……”冯谕瑧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痛得根本站不稳了。
    穆元甫抱稳了她,想要看看她左边小腿上的伤,又怕冒犯了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转念一想,建立道:“不如先找个地方歇一会,上官将军很快便会找过来的。”
    冯谕瑧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好。”
    “太后,请恕微臣冒犯了。”穆元甫低低地道了句,也不等她反应,便一边扶着她,一边转过身去弯下了腰。
    冯谕瑧想也不想便趴到了他的背上。
    有人愿意当人肉轿子,免她走路之苦,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女子那温软的身体覆到背上那一刻,穆元甫有瞬间的失神,不过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一缕属于女子的长发垂落他的脖侧,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他垂眸,看着那缕调皮的发丝渐渐地与他的混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
    下一刻,他又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原本他是极幸运的,可惜如今,莫说与之结发,他甚至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想,或许,这一刻的亲近,是他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他只希望这条路可以再长一些,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些……
    “哀家记得周卿原不擅骑,没想过几年没见,周卿的骑术,已到了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背上响起了女子虽然有几分虚弱,但依然温和的声音。
    穆元甫定定神,故作轻松地回答道:“微臣初步定州,常因骑术不济被人取笑,微臣好歹也是七尺男儿,总是要些面子的,被取笑得多了,自然得咬紧牙关多学多练,怎么着也得争这一口气。”
    冯谕瑧轻笑:“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说起来,这些年倒真是苦了周卿了。”
    “太后言重了,能为大梁、为太后效命,是微臣之幸,又怎敢言苦?又怎能说苦?”
    冯谕瑧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听着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也可以想像得到对方脸上的认真与诚恳。
    她微微一笑。
    “此番灭夏国,扬我大梁国威,周卿亦是劳苦功高,早前周卿说心愿是让宁大夫为你诊治,不过那本就是应该之事,算不得数。哀家这会儿还想再问一问周卿,可想要什么奖赏?升官?或是别的什么……”
    穆元甫脚步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论功行赏,官自然是要升的,否则会让世人以为,微臣这几年在边疆白浪费粮食,半点贡献都没有。”
    冯太后没忍住轻笑出声:“周卿言之有理,这官必是要升的。总不能让周卿白白遭人误会了。”
    听着身后女子的笑声,穆元甫只觉得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脸上亦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意,语气自然也就轻松了几分:“正是这个理儿!想当年,微臣初到定州,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微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跑到边疆来,纯属给人添乱。”
    “唉,都是那句什么‘白无一用是书生’给连累的。”
    冯太后又是一声轻笑:“可真是难为周卿了。”
    穆元甫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灿烂了些许:“不过,后来微臣用实力狠狠地抽了他们一记耳刮子,抽得他们再不敢乱嚼舌头。”
    “周卿确实不曾辜负哀家所望。”冯太后赞许地道。
    穆元甫脸上的笑容有须臾的凝滞,不过也很快掩饰了过去,继续说起了这些年在边疆所经历之事。
    他说的都是些轻松的小事,语气也相当的轻快,引得背上的冯太后浅笑声不绝。
    他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若是一直可以这样就好了。
    冯谕瑧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可以和曾经的太.祖皇帝有如此的相处时候。她更加没有想到,不过数年不见,曾经的穆元甫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过,这样的穆元甫,她却不讨厌。
    “周卿放心,你的功劳,哀家都记在心上,待来日许将军回朝,哀家必会论功行赏,也好让世人知晓,玉人公子周季澄,乃我大梁文武双全的栋梁之臣。”
    穆元甫低声回答:“多谢太后!”
    无论他多希望路可以长一些,时间可以慢一些,他终于还是背着背上的女子,到了一处树荫底下,将她安置在圆滑的石块上坐好。
    他单膝跪下,望向女子受了伤的左脚,见伤处周遭的衣裙都磨损了,轻轻覆上去,对方立即痛得缩了缩,他当下便不敢乱碰了。
    “无妨,不过是些擦伤,想来无碍。周卿,你去四周找找,看凤骅可还活着。”冯谕瑧吩咐道。
    穆元甫不放心她:“微臣还是在此守着太后,待上官将军来了再去找人。”
    第56章 结盟
    冯谕瑧想了想, 也就同意了。
    她如今伤了脚,若是有个什么,没个帮手, 一时还真的应付不了。
    见她没有再让自己去找凤骅, 穆元甫便知道她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略松了口气。
    他还真的怕她坚持, 因为若是她坚持,他根本拒绝不了。
    他又望向她受伤的左脚, 略带着几分担忧道:“太后的伤,只怕要早些处理。”
    冯谕瑧略一思忖, 吩咐道:“你在这附近找些止血草来,哀家略略处理一番便好。”
    曾经她也是经过无数次生死之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伤口。
    穆元甫领旨。
    山坡下的止血草到处都是, 他只一转身,便发现了不远处的另一树底下的止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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