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注意形象的胡恪忍不住抱着头捶打起来。随后便刷的一声,拔出几根寒光闪闪的金针往自己头顶扎去。
    “表哥,你没事吧?想不起来就算了。别拿针扎自己呀。”四郎赶忙下床制止了狐狸表哥的自残行为。
    费无忌提着一个水壶进来,见状也赶忙跑过来抱住胡恪,急道:“小皇子你不要想不开,这头扎坏了可不行。你要是非得练习针法,我把老黑叫过来,你随便扎。”
    帮着四郎把胡恪扶上床,见小皇子乖乖的躺在床上,费无忌这才放下了心。
    他把手里的水壶放在床头,转脸笑呵呵地对四郎说:“小皇子从小就任性,还望胡公子多多包涵。这是我去暗河里打出来的山泉暗流,很干净,可以放心饮用。我们不喜吃熟食,所以家中常年无火。就是喝水,也只有凉水可用。不过,我记得修建墓地时不远处就有一座行宫,里面厨房卧室一应俱全,原是修给守墓人住的。现在想来也荒废了。不过,若是胡公子想要生火烧水,可以到那里去。”
    四郎点点头,没有说行宫早就不见了踪影,如今那里有一个小村落。也不知是不是当年守墓军士的子孙后代。
    “费大夫当年是如何找到娲皇宫的?”四郎仔细打量费总管,发现若不是早就知道,真的看不出来他是僵尸。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飞僵了。
    扶着自己提过来的广口壶,将茶水倒入桌上的三足尊里。费无极道:“当年啊,我想想,当时平王派无忌去秦国迎娶太子妃,祭司昭长风却在秦国国都无意之中得到了一副墓葬图,据传可能是伏羲之墓,其中有异宝轩辕剑。轩辕剑被称为天子之剑,得之能安天下,但凡有点雄心抱负的帝王都会渴望,楚平王就派将军和祭祀带着军队前去找寻。无忌为了吾皇大业,便也跟了过去。”
    四郎骂一句老鬼。这费无忌不愧是当年楚国大奸臣出身,说话滴水不漏。知道自己从这奸猾的老鬼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四郎就没有再多问。
    等费总管笑呵呵的离开后,看着躺床上挺尸的表哥,自觉说错话闯了祸的胖狐狸乖乖去拧了个小帕子,伺候着给表哥擦脸,又自己随便抹了抹脸,就往床上爬。
    胡恪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了四郎一眼,嫌弃道:“表弟你还是这么不爱干净!脚都不洗就上床。”
    胖狐狸立马警惕起来:“别指望我给你洗脚。”
    意图被戳穿,胡恪不屑地转过头:“好像谁稀罕似的。”然后,他的声音正经起来:“说真的,我觉得自己有段记忆被封住了。”
    胡乱给表哥盖好被子,胖狐狸自己也老老实实拉被子躺好,语重心长道:“表哥,医者不自医,就算你自认为有段记忆被封住了,也不该太过鲁莽,若是把自己搞成一个傻子,我可不会给你扶丁丁,带你去更衣的。”
    胡恪被他气乐了,隔着被子轻轻踢了表弟一脚,笑骂道:“滚。”
    胖狐狸毛毛虫一样蠕动开,很乐观地说道:“别担心,殿下来了之后,就让他把地宫里的怪物全都吞掉。霸下一定会被救出来的。”
    胡恪没吱声,他可没有蠢表弟那么盲目乐观:女娲和伏羲的地宫,绝对不是轻易能攻破的。
    胖狐狸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那昭王是怎么回事?他和你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吗?按照你说的时间推测,昭王比你后出生,该是弟弟才对呀。”
    胡恪摇摇头:“王兄一出生就是人形,大概是因为他化形的时间比我早,所以娘派人把我接回去之后,就让我叫哥哥,我那时候小,也不知道反抗,此后便稀里糊涂多了一个凡人哥哥。王兄是个早产儿,还是个白子,当时国中就有人怀疑并非平王亲子。因为带回了轩辕剑,费大夫很快得到平王的重用。有了他的扶持,加上王兄从小深沉有谋断,最后顺利代替先太子登上了皇位。不过,夺位的时候,娘被先太子建杀死了。”
    原来姨姨是这么死的,仿佛能够想见当年楚国王宫中的风云诡谲,尔虞我诈,胖狐狸紧张的握紧被子,追问道:“后来呢?”
    胡恪没再多讲楚国的内斗,只简短地说:“虽然娘亲死了,哥哥又忙于朝廷争斗,但是仍然待我很好。他不顾朝臣反对,亲自教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公子读书,还给我找来屈氏最博学最风雅的大家教导君子之技,屈氏乃皇族三大姓之一,我的那位老师就是屈平的直系祖先。而且,我怀疑哥哥……算了,也没什么证据。总之最后哥哥死了,我无处可去,便自愿做他的镇墓兽。”
    胖狐狸借着黯淡的烛火,偏头狐疑的打量表哥,总觉得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可是胡恪却不再搭理他,也不再出声讲话。
    墓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没有殿下在身边,一贯倒头就睡的胖狐狸居然失了眠。不想吵醒自家表哥,他就睁着大眼睛瞪着床幔上古怪的花纹发呆。
    墓中不见天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桌上的蜡烛烧成灰烬之后,四郎忽然感到睡在他旁边的表哥轻轻起身,穿上鞋子出门去了。
    “吱嘎”墓室门发出叫人牙酸的呻吟,在黑暗的墓道里传出好远。
    表哥要去哪里?
    四郎一翻身坐了起来。自己对墓道里的机关暗道并不熟悉,自然不能轻易跟出去,但是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表哥,四郎便盘起腿,坐在床上运功打坐,将六感远远的扩张开去。
    感官在第一层七拐八绕的墓道里游走了半天,并没有发现狐狸表哥的踪影。
    前后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表哥究竟去了哪里?
    正在犹豫徘徊的时候,四郎忽然听到从地下传来细细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磅礴心跳。因为六感外放了出去,呼吸声仿佛就响在四郎的耳边,叫他的手臂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
    除了狐狸表哥和自己,这墓道地下莫非还有其他活物?
    四郎皱了皱眉,放出六感继续朝下探去,第二层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楚王妃和毛将军拉拉扯扯地在一个盗洞下面晒月亮。
    到了第三层,终于找到了狐狸表哥。原来他大半夜不睡,居然跑去对着水晶牛角棺材里的一具白头发的尸体喃喃自语。
    坐了一阵,胡恪又摸出一个小瓶子给尸体喂药,最后还拿出一把牛角梳,仔仔细细给尸体梳头。十足十恋尸癖的模样。
    见表哥安然无事,四郎放心之余又大觉丢脸。加上他实在好奇楚昭王的外貌,就细细打量起棺中尸体来。
    头戴切云冠,腰系长剑,面上有形态各异的玉片覆面,手上还握着一块反魂玉。玉石覆面就是玉衣的雏形,在周代和春秋的墓穴中多见,有着导魂引灵的作用。因此,玉覆面又被称为鳞施,传说其能化为玉鱼,载着亡灵从彼岸回归。
    也许是身怀异宝的关系,虽然死了许多年,昭王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依旧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碎玉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宽阔的额头,还有一个略方的下巴。不是乱世中流行地涂脂抹粉、纤细苍白的美,却自有一种男性的阳刚和浩然之气。
    这是天生的王者,即使躺在棺中,也给人稳重有威势,凛然不可犯之感。
    因为有些怀疑楚昭王就是霸下,所以四郎就想要趁此机会凑近一点观察,谁知就在他的意识如丝线般攀附在牛角棺之上时,四郎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赶忙将六感往回收
    ——在和昭王的水晶棺一触即分的一刹那,四郎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生命能量从下往上传出来,似乎想要捕捉同化自己的意识。而地下那个坯胎的律动更加清晰起来。
    昭王的棺材莫非就是地宫的入口?昭王究竟是不是霸下?如果是的话,他从地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地宫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像小猫爪子一般到处乱抓,可殿下不在,四郎并没有继续冒险,在顺利地收回六感之后,就老老实实躺回床榻之上,继续对着一片黑暗发呆。
    ☆、197·裹蒸粽3
    昨晚熬到最后,四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是却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他好像到了一片战场之中。漫天的黑云之下,一座城池孤独的矗立在蛮荒之中,城门紧闭,城头有满脸血污的士兵点着火把来回巡视。
    城外的原野里,离离荒草间到处可见被某种野兽啃过的尸体,头颅完整,面上还保存着死前一刻的惊悚和害怕,身体却被啃得东一块西一块。
    这座城池外,原本该有许多村落。晚桃,榴花和野蔷薇依时节在庄户人家的院落内外烈烈开放。可是走近一看,不经意就能见到破败坍塌的茅舍间露出一条残肢断臂,半腐的肚肠挂在生气勃勃的一树繁花间。
    天上时不时划过一条巨大的闪电,草丛里的断手断腿被染上一层幽幽的青蓝,这人间宛若鬼蜮。
    四郎迷惑的徘徊四顾,面河临山,看样子像是鱼腹浦的战场。可是,这人间地狱的可怖场景从何而来?所见之景,已经不仅仅是屠村,而是有人故意虐杀了村民,毫无人性的做法叫人看一眼就寒彻心底。
    靠近城门的地方是连成一片的帐篷,一个篱笆围起来的木栅栏里坐着许多目光呆滞的妇女和小儿。帐篷外面行走着一些奇怪的棍子,不,不是棍子,是穿着古怪的绿色裙子,上身穿铠甲,看上去比北方的士兵都还要高出一个头的人。
    一个怪人似乎发现了四郎的存在,他忽然转过头,朝着四郎坐在的方位滑动过来,行走的姿势和速度都异乎常人。
    嗤拉,一道闪电横贯天空,借着那青蓝色的光芒,四郎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人!
    虽然上半身还保持着人形,但是从脸到脖子都覆盖着细细的鳞片,像是头盔一样将那张脸团团围住。两只眼睛是浑浊的黄,竖瞳中闪现出爬行动物特有的冷酷无情。鼻子是两个小孔,嘴唇也是一条鲜红的细缝。
    上半身虽然长得比较猎奇,到底还是五官俱在,像人更多一些。下半身就直接是一条粗壮的蛇尾。也正是因此,这些古怪的蛇人才会比北方的大汉还要高出一个头。
    看到蛇人的那个瞬间,四郎莫名打了一个寒噤。按理说四郎本身就是妖怪,不该有这种感觉才对。可是这群蛇人的确给四郎极大的不适感,仿佛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记忆,让四郎一见到半蛇半人的古怪生物,心底便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排斥和厌恶。
    那蛇人在空气里细细嗅了一阵,渐渐朝着四郎所在的位置走过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此处,但是四郎依旧本能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必须要尽快的,毫无声息的解决这个蛇人,否则,惊动了整座大营,到时候蚁多咬死象,自己就算本事再大一倍,依旧是插翅难飞。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极度紧张的感觉。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蛇人从后面缓慢的滑过来,重重地拍打了先前的蛇人肩膀一下。
    两只怪兽像是人类一般交头接耳了几句,对着四郎所在的方向张望一番,便转身朝着木栅栏处走去。然后,年老的蛇人如同挑选猪羊,用尾巴卷起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先前那只强壮一些的蛇人伸出锋利的指甲,将妇人大腿上的嫩肉一片片宰割下来。圈里的人类都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一团。当年老的蛇人再次挑选下一个人牲时,一个强壮的男人再也按捺不住,大喊着朝它冲了过去,可是还没有到蛇人面前,就被强壮一些的那个用尾巴缠住,卷到了半空中。
    知其不可而为之,面对这样的惨状,但凡有些血性之人都无法袖手旁观。剑随心动,飞剑带着风声划过腥臭浑浊的空气,砍到蛇人身上的时候,却被那护住头部的鳞片弹开了些,顺势朝下将蛇人的臂膀斩落下来,带落一腔碧绿的血。
    射出的飞剑当真砍中了蛇人,叫四郎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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