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地图正本对着火光看了半天,确定真是几千年前的旧物,张萤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此别过。”说完这句话,她就带着幸存的蛊女,抢先一步跨进了青铜门。
    门内分为左右两条岔道。张萤葶进门后左拐,奔着地图上标注的王妃配殿而去。
    行了一阵,果然进入一个阔大的墓室之中。墓室的门并非青铜铸就,只是两扇木制的栅栏,也没有锁,木头早就被蛀出了大洞,如同两扇破碎的胸骨般敞开着。
    张萤葶的手才摸上去,木门就变成一截截碎片委顿在地。
    进了门,张萤葶不由得愣了一愣。
    墓室里飘散着一股奇怪的腥甜气息,正中横亘着一个巨大的水池。池子里没有水,但是却摆着许多黑箱子,池壁上雕刻着一些古怪的纹饰,看起来阔绰而别致。这个池子极大,必须从池子中穿行而过,才能到达对岸。
    在岸边搜寻片刻,众女只找到一些破碎的瓷片,此外,还有一口棺材,里面是空的,棺材外面摆放着一个金碗,棺材中还零零散散地堆着许多玉制的小骨头,此外,也有真的骨头,骨头的形状千奇百怪,上面印着很多牙印。
    “族长,只找到一口空棺材,还有这个。”蛊女们将自己找到的玉石和金器都交给张萤葶过目。
    “会不会,会不会是诈尸啊?”小鱼怯生生地说道:“我看那边好多白骨,上面都有牙印。既然已经找到了不少明器,族长,我们赶紧按照地图出去吧。”
    张萤葶阴沉着脸,骂道:“千里迢迢下来一趟,还损失了不少人手,怎能入宝山空手而归?既然这边没有,王妃的陪葬品想来不是在池中的箱子里,就是在对岸。”
    族长有令,盅女们只好三三两两率先跳了下去。见这些女孩子已经安然无恙地走到了一半,张萤葶方才纵身跳了下去。在她身后,不知何时跟着跑进来的于冰也纵身跃入水池。
    跳进去之后,众人才发现池子四壁结着光滑如镜的一层薄冰,西北方位贴着一张古里古怪的符篆,上面画着一个八卦图。池子正中那些成排像是陪葬品的箱子透出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张萤葶举着火把靠近一口箱子,这才发现箱子被雕刻成精美的鱼形。光是箱子,就可以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了。张萤葶见状大为欢喜。可是一想到还有一个外人在场,她又迅速收敛了笑意,略带嘲讽地问道:“侯夫人是地仙徒儿,见多识广,博闻广识,想必知道这些箱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吧?”
    于冰柔美的笑了,她轻抚着箱子,淡淡道:“黄泉连接生死两界,因此鱼就成了死灵往返幽冥和人世的乘骑,那种延续至今的玉衣丛葬,其实也是由玉鱼变化而成的,只因为玉片象征着鱼鳞。”于冰的长相柔弱中透出几分灵气,是一个一看就能叫人心生好感的绝色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萤葶也不例外,虽然对于冰偷偷摸摸跟在自己队伍后面有所不满,此时见她还算有些用处,便缓和了面容,笑道:“我琢磨着也是。这些箱子被精细的雕刻成鱼形,想必不会是什么邪物,其中说不定还会有大量的陪葬品。既然侯夫人跟着我们进来了,按照老规矩,便是在场的人人有份。”
    在场的人人有份,张家人多,分起来并不吃亏,张萤葶的算盘一向打得很精。但是仙气飘飘的于冰丝毫没有犹豫,立即点头同意了,似乎金银珠宝一类的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张姐姐快打开吧,我去那边岸上看一看。”
    张萤葶冷笑着暗骂一声傻子,将火把递给身边的侍女,便迫不及待的从袖子里放出了一只细如发丝的小虫,让它钻进锁眼里。
    既然要下墓来寻宝,张萤葶自然也做了万全准备,可不是只有马家和那几个侏儒才会开锁的。
    其他蛊女有样学样,纷纷站在一口箱子跟前,放出蛊虫开锁。
    小鱼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着她。因此,她并没有急着去打开箱子,反而拿起火把,好奇地四下打量。不经意间,她看见光滑的池子四壁上接着一层薄冰,光可鉴人的冰层上映照出层层叠叠的人影。
    小鱼疑惑地转头看看,池子里空空如也……冰层里的影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再次转回过身的时候,小鱼便看见冰层上赫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猩红手印,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人就站在她的身后。小鱼蓦地瞪大了眼睛,可等她转回过头时,却发现自己背后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族长带着其他姐妹在那些箱子四周,弯着腰不知道在开锁。说来也奇怪,除开对明器毫无兴趣的于冰和小鱼,鱼形箱子的数量刚好和张家幸存下来的人数相吻合。
    从小鱼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些箱子都是按照一定顺序和规格摆放的,根本不像是陪葬品,倒像是,倒像是棺材。
    小鱼忽然心生后悔之意,不论张萤葶对自己多么苛刻,当初若没有张家,年幼的自己也只有在战乱中被饿死了。还有那些姐妹,虽然大家相处的都不好,可是,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去吗?
    这么想着,小鱼便要大声喊叫,可是她发出来的声音却细小如蚊蚋。不经意间瞟一眼冰层,只见上面映出自己的身形,还有趴在左边肩膀上一个模糊的红影。
    小鱼蓦地顿住了,难怪她一进墓室,就觉得自己左边肩膀很重。她感觉到自己脖颈处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她的肩膀上,对着她细细吹气一样。
    一时间,小鱼浑身都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红衣服的人形在冰面上越来越清晰,最后,她剥开黑发,露出一张青白色的小脸,是红诺!
    因为害怕到了极点,小鱼的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一动也不敢动。半晌,她方才嗫嚅道:“红……红诺,冤有头债有主,你……你不要找我。”
    红诺将冰凉的手指划过小鱼的唇瓣,幽幽地反问道:“冤有头债有主?”对着小鱼脖子上的黑痣,女鬼暧昧的吹了两口气:“别怕,现在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了。”
    小鱼的牙关格格作响,颤抖的双手不听使唤一般,将她手里的火把凑近了冰面。
    “咔咔咔——”冰层表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从那些裂缝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小鱼留着泪不停摇头,可是她的耳边只有红诺阴森尖利的惨叫:“我死得好冤啊~”凄厉的声音如同幽灵一般回荡在整个水池子里。
    水池中正在集中精神,操纵着蛊虫开锁的蛊女们不能分心,唯独张萤葶蛊术精深,她见情况不对,回过头厉声喝道:“小鱼,你在做什么?”
    随着白色的雾气弥漫过来,丝丝缕缕钻进锁眼里。原来摆在众人面前,怎么也打不开的箱子啪嗒一声打开了。
    张萤葶探头一看,发现箱子里根本没有明器,只有一具尸体屈身蹲在里面。那尸体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被装在里面的,容颜居然和死前一模一样,半点没有腐化的迹象。
    不可置信的盯着箱子,张萤葶也没精力去管四周若有若无的白气,她俯下身子,凑近了拨弄箱子里的尸体,想要看看箱子底部有没有明器。
    随着白气愈来愈浓,池子里的温度再次下降。
    就在张萤葶哆嗦着,中了魔般在尸体身上东翻西找之时,那具尸体的眼睛蓦地睁开来。青白冰冷的手快如闪电般抓住张萤葶,将她往箱子里拖去。那双手冰凉刺骨,被它握住之后,张萤葶的手上迅速凝结出一层细细的冰渣子。
    寒冷减慢了张萤葶的反应速度,她无力地挣扎着,两手乱抓,嘴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随着这声音,她身体里的蛊虫全部振翅而出,没入从箱子里窜出来的活尸身上。
    可是那具活尸却半点不受影响,反而扭曲着直立起身子,鬼魅般跳了出来,将张萤葶头朝下往箱子里按去。
    “吧嗒”一声,箱子的暗锁扣上了。
    与此同时,池子里传出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白气顷刻间蓄满了整个大池子。使得这间墓室恍如幽冥鬼域,影影绰绰间,似乎有数不清的鬼魂在雾气中哀哀叹息。
    那些跑出来的活尸都做工匠打扮,他们似乎很害怕那种白气,一出箱子就争先恐后的往岸上爬。
    于冰漠然的看着池子中的变故,见箱子盖全都盖好了,便抽出随身白练,在冰冷的白气中,一声白纱裙的于冰仙子起舞,可她手上的动作却半点都和仙子搭不上边——洁净的白练层层裹住肮脏的活尸,很快就将它们全都直挺挺地悬吊在了池子上方。
    小鱼哆哆嗦嗦的站在池子里,一边流着泪,一边机械地拿着锤子往那十几口箱子里敲敲打打,钉上了镇魂钉。箱子不停的震动着,被关进去的活人在里面拼命挣扎,“砰砰砰”的敲击箱盖。
    见十几口箱子全都钉死了,于冰才飞出绳索,将池子里的小鱼拉了上来。
    看到小鱼眼底的凄惶和泪珠,于冰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既然是自己的选择,这时候又哭给谁看。”
    小鱼没有吱声,她抹了一把眼泪,默默爬上了岸,跟在于冰背后离开了。走路的时候,她的肩膀一边低一边高,池中的冰层里映出少女纤细的背影,以及她的左边肩膀上趴着的那个红衣的女鬼。
    在她们背后,一道暗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暗紫色的脸,往外四处打量一番后,就缩了回去。
    “将军,不用我们动手,闯进来的凡人已经打起来了。咱们的冰室里又多了十几具储备粮。”
    紫二比紫一沉稳些,它躲在暗处将此事从头看到尾,此时方才走进墓室回禀:“启禀将军,那些工匠也是可怜,陪葬时好不容易争取到屈身葬,如今却做了凡人手里的刀,无端被人吵醒不说,还被吊在了墓梁上。”
    紫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群凡人太过嚣张了,待我出去咬死他们!”说着,它就要往墓室外面窜。
    “回来!”毛将军终于开口了:“这一回来的人不比往日。老费不是说咱们墓里要变天了吗?这些凡人此来,恐怕还是为了第三层主人棺里的琼玉膏。现在主人刚刚醒过来,第二个命令就是让我们放这些人过去。小主人又不在墓里,谁敢违抗?”
    “传说琼玉膏喝了就可以起死回生,成仙得道。是女娲流传下来的神物。可是主人不还是睡了几千年,没能活过来吗?依我看,还不如小主人的医术厉害。”紫一插嘴问道。
    毛将军深沉地摇了摇头,只说:“这其中的事情复杂得很,当年你们也跟着我下过地宫,为何独独我们几个变成了僵尸?琼玉膏,琼玉膏,嘿嘿,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呐。这群凡人若真是为了这么个东西斗得乌眼鸡也似,我都替她们不值。怪不得那红衣女子觉得冤了。”
    ***
    四郎只觉下面传来一股大力,天旋地转之间就掉进了井里。
    井底的空气污秽又沉滞,及膝高的水面上似乎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但是井壁四周倚着的尸骸却又分明地昭示了井中的确暗藏着某种极其恐怖的存在。
    这绝对不是四郎疑神疑鬼,首先不说别的,在他前面落下来的士兵和百里兄弟去了哪里?
    就在四郎四处张望的时候,他脚下的水中忽然钻出一个蛇人。在四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蛇人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这个蛇人似乎比他曾经在山谷里遇见的那些都要强横。
    在蛇人的攻击之下,四郎只能使出龙象伏魔大手印,没想到蛇人居然对这种玄门秘术丝毫无惧,行动间一点都不受影响。
    单拼力气的话,相比较于凡人,四郎真的称得上力气大了,只是依旧拼不过这只蛇人。井里只能近身搏击,四郎练练后退,最后跌倒在水中,蛇人紧接着扑了上来。
    自从下了墓中,二哥给做的那枚能够喷出南明离火的铜镜就像是被什么压制了一般,时灵时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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