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轩白了他一眼:“自不量力。”
    正在这时,屋内是上官松霞的声音:“小九。”
    柳轩眼睛亮了,赶紧转到里间去。穆怀诚同样听见,略一犹豫,就也跟着入内。
    上官松霞盘膝坐在榻上,扫过两人,柳轩回头:“你进来干什么?”
    “怀诚,”上官松霞却唤了声,淡淡地问:“你觉着如何?”
    穆怀诚慢慢地跪了下去:“师尊。”
    上官松霞盯着他:“不必如此,我只是想告诉你,先前为保全你,我将蛛怪的内丹喂给了你,那颗内丹虽对你的功法大有裨益,但毕竟是妖怪之物,有些许邪气妖力,对于心志不坚的人,怕有影响,但以你的修为,要炼化也不在话下,你懂我的意思?”
    穆怀诚微微抬头,脸色极为复杂:“是,我会……好好将这内丹炼化,归为己用。”
    松霞君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你来可还有事?”
    “只是想面见师尊。”穆怀诚咬了咬唇,“我已经……”
    “不必说了,”松霞君波澜不惊地打断了他,“横竖你已无碍,九华的危机也已经解开,我很快也要离开此处。你好自为之吧。”
    穆怀诚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师尊……”
    柳轩找到了机会:“你还不快回去?别打扰师父静修。”
    这会儿门外也有些人声传来,像是有人来寻穆怀诚。穆怀诚深深呼吸,终于低头道:“是。我这就走。”他站起身来,身形略有些摇晃,却还是退后数步,转身出了门。
    而在离开的瞬间,穆怀诚回头又看了眼上官松霞,却见她垂眸端坐,仍是波澜不起。
    他惨笑了一下,眼角微红,转身出门。
    等到人都走了,柳轩方上前:“师父,你怎么把妖怪的内丹给了他?你受了伤,怎么不自己用?”
    “我向来不喜这种炼化妖物内丹而增强自己的法子,”上官松霞轻声道:“妖物内丹的凝聚虽然不易,但也不知凝结多少被枉杀的性命在内,我若夺之,岂不如同也担了那万千灵魄?此举于我而言,有违天和。”
    柳轩抓抓头:“可……若是有了内丹,师父的修为大涨,可比苦苦修行要便宜的多呢。”
    上官松霞道:“修行并无捷径可言,我也不愿意选什么便宜之路。内丹给怀诚,也是因他元神耗损,需要修补的缘故。”
    柳轩又努了努嘴,像是不以为然。
    但是下一刻,松霞君探手,掌心竟是一颗淡紫的圆珠,散发微光,柳轩忙问:“这是什么?”
    “这就是那蛇妖的内丹,你……想不想要?”上官松霞抬眸。
    柳轩双眸发光:“给我的?”
    松霞君扫过他的肩头:“你不是也受伤了吗?”
    “我这是小伤,而且,”柳轩竟咽了口唾沫,却又忙道:“我又没什么修为,又不懂炼化,万一吃了却压不住呢?”
    上官松霞道:“你真不要?”
    柳轩拧眉苦想片刻:“不、不要。”
    松霞君将那内丹收了起来:“你既然不要,回头我送给东肃吧。”
    “啊?”柳轩大惊:“师父,你要把这个送给那个坏人?他上回可是想杀了我呢。”
    上官松霞道:“傅相是好意,你不懂。”
    柳轩叹气:“那还不如给了我呢。”
    松霞君道:“你方才已经不要,想出尔反尔?”
    “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要就不要,”柳轩摇头:“就留着给师父做人情吧。”
    上官松霞看他悻悻的,不由微微一笑,却道:“把衣衫除下,我看看你的伤。”
    第23章 小九:“还是师父最疼我……
    柳轩闻言道:“师父, 我已经敷过药了。”
    松霞君却不容分说地:“你且转身,等我一看。”
    柳轩只好把外衫解开,背过身子。
    他自己看不到, 上官松霞却看的分明,少年肩头数处伤痕,渗着血渍, 是先前那些碎片瓦砾的缘故, 背上却是极大的一团淤青, 乃是被梁柱撞碰所致, 看这颜色,倒如受了内伤。
    上官松霞凝视片刻, 又抬眸看了看安静不动的少年, 终于抬手在那青紫上轻轻摁落:“觉着如何?”
    柳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角:“没、觉着怎样。其实不怎么疼。”
    松霞君双眸盯着他的背, 细嫩的指腹缓缓划过,指尖抵在柳轩的后心处,却迟迟没有动作。
    正在这时,只听柳轩道:“师父, 你是不是要为我疗伤?”
    上官松霞的手稍微松开些:“怎么。”
    柳轩道:“师父原本就耗损元神,这会儿若还为我疗伤, 自然对你无益,不如别为我耗费内力吧, 反正我又死不了。”
    松霞君的手微微拢起, 又张开, 如此两回, 终于放低了,叹息一样道:“也罢。”
    柳轩转回头,却见上官松霞正将手放下, 她道:“上回你吃了紫云丹,纵然有内伤,也能疗愈。到底要吃些苦头。你把药拿来,我给你涂一涂。”
    柳轩忙去桌上把先前没用完的药粉取来,上官松霞替他细细地涂了药,命他穿好衣裳,才又说道:“先前罚你在回雪阁里思过,你怎么偷跑出来了。”
    “我、我心里惦念师父……”柳轩答了这句,又忙道:“我知道错了。不然,这灵光索也不会就解开啊。”
    松霞君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来至此地的?”
    柳轩笑道:“说来有趣,这灵光索开了后,我闲着无聊,便碎碎念,说是若能到师父身边就好了,谁知这索子就飞了起来,稀里糊涂地,我就给它拽着下了山了,简直比先前跟师父御剑还快些呢。”
    上官松霞从袖子里把那索子取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想不到,这灵光索竟跟你有这般缘分。”
    她想了想,道:“刚才你不要那颗灵蛇内丹,那么,为师就把这个送给你吧,你上山拜师,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你也没有兵器。这个用好了的话,却也是极好的兵器,看你自己悟性吧。”
    柳轩很意外:“师父,你把这灵光索给我?”
    上官松霞道:“拿去。至为不济,到底还能保命。”
    柳轩双手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师父,还是师父最疼我。”
    松霞君看着他喜笑颜开,叹了声:“本来想让你留在山上,养精练气,调和三宝,对你自然大有好处,没想到你还是冒失下山……还不知玄太那边如何呢。稍事歇息,咱们就返回绮霞峰吧。”
    柳轩道:“师父也先歇一歇吧,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松霞君看他丝毫不以身上的伤为意,只好提醒:“不要太过跳脱,还有,这是南华州地界,不可跟这里的人起冲突。”
    柳轩极懂事似的:“师父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上官松霞一点头,重又盘膝静坐,化神还虚,调和龙虎。
    柳轩捧着灵光索来至外间,把那绳子挽起来,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明明不很长,昨晚竟把那么一条大蛇绞死,又居然连半点血污都没沾上,果然是件至宝。师父真是大方,她贴身的宝物统共也没有几件,就把这个给了我。”
    打量了片刻,把灵光索一挥,那索子已经跟他心意相合,顿时隐入他的袖中,轻轻地缠绕在他的右臂上。
    正在此时,只听院墙之外,是侍卫的声音道:“都警醒些,一定要护卫好了殿下跟穆庄主。”
    另一人道:“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真是多亏了这绮霞宗的来人,平了妖氛,又救了这千余人,真是了不得。”
    “是啊,先前请了那么多的道士和尚,一个个也都是名头响亮,可终究不济事,竟想不到,明明看着年纪那么小的小姑娘似的,竟会是上官宗主?还有她的那个关门弟子,不过是个少年,那条成精蛇怪害了我们多少人,又是那么粗壮,就光是蛇头,就动用了三四十人来抬,却竟给他一条细细绳索给生生地绞断了,这绮霞宗真是深不可测。”
    柳轩听着“殿下”,心里一动,又听他们夸赞自己,便得意一笑。
    又听另一个人说道:“不然为何咱们殿下当初要去绮霞宗呢,可惜居然没有个结果。”
    “对了,穆庄主先前是上官宗主的大弟子,他跟殿下到底是……”
    正在说着,有一人经过呵斥了几句,众侍卫便散开了。
    柳轩悄悄来到门口往外看了眼,想起先前谢白袅对于穆怀诚的种种:“既然是殿下,那恐怕姓谢的是这南华州的什么皇亲贵戚,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走到门口叫了个侍卫,让去取一些干净的素饭菜来。
    不多时,果然有几个随从,送了饭菜并一些果品之类。
    柳轩捧到屋内,探头向里间,看松霞君宝相庄严,八风不动的,他自己吃了几块糕点,心想:“怎么师父就能定心静气?”
    先前他就算是在绮霞峰中,也始终稳不下心来,何况是这会儿。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谢白袅突然来求见。
    柳轩拦着门问何事,谢白袅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不知宗主可有什么吩咐?”
    柳轩道:“没有,待会儿师父调息完毕,我们就会离开,不劳牵挂。”
    谢白袅看看他衣衫上都是血渍,便道:“我叫人给小师弟送一件新袍子来吧。”
    柳轩不想承她的情,不过也怕松霞君不喜自己这血迹斑斑的样子,于是答应了。
    谢白袅回头吩咐了几句,并不离开,而是面有难色。
    “你还有何事?”柳轩看出她有话没说,瞧在那件新袍子的面上,多问了一句。
    谢白袅略一迟疑,向着廊下走开数步,才低声道:“我想面见……宗主,先前大师兄调息之时,我见他身上气息不对。”
    “怎么不对?”柳轩问。
    谢白袅道:“倒像是,有些淡淡的、妖气似的。”
    柳轩想起先前松霞君说的那内丹乃是妖物所有等话,便道:“这恐怕是他在炼化妖物内丹吧,师父说了,以他的修为,尽可以消除那内丹上的妖力,化为己用。”
    “原来那是在炼化内丹?”谢白袅神情轻松了些:“原来是这样,多谢小师弟。”
    说话间,随从送了新袍服前来,这南华州的打扮跟东华还是不同,就算是男子的袍服上都多加刺绣,尤其是袖口袍摆处,花团锦簇,柳轩从没穿过这样款式的衣裳。
    谢白袅道:“小师弟若还有吩咐,只管叫他们去办。”
    见她要走,柳轩才问道:“你既然喜欢穆怀诚,怎么没跟他成亲呢?”
    谢白袅愣住,转头看向柳轩:“小师弟,你怎么……”
    柳轩道:“我虽然没有亲见,但当初你们闹得轰轰烈烈的,付出了离开绮霞宗的代价,怎么竟还没修成正果,”他不等谢白袅开口,便道:“我常常听人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应该不难吧?”
    谢白袅的脸色略有点尴尬,竟不知他到底听说了多少,过了片刻才小声说:“我不想勉强大师兄。”
    “什么勉强不勉强,你长的也不差,身份又尊贵,哪里配不上他?有时候男人便是这样迂腐抹不开脸,兴许他心中有你,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或者不能宣之于口罢了。”柳轩嗤地一笑:“不然他怎么肯留在南华,跟你处在一块儿呢?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别傻愣愣的白白虚耗才对。”
    明明是个未曾弱冠的少年,说起这些话来,竟头头是道。
    谢白袅定定地听着,终于低下头去:“小师弟一番话,叫人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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