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感情,所以她心中的占有欲仿佛荒草一样疯长,她嫉妒,她猜疑,她恨不得拿着刀逼着容昭把那些过往全部交代清楚,可她却并不能这样。
    .
    黑暗中容昭翻了个身面对了她,他并没有睡着:“你在看什么?”
    “我……”秦月被吓了一跳,迟疑了许久才慢慢地开了口,“我……我想到了一句诗。”
    “诗?”容昭语气中似乎有几分不以为然。
    “心悦君兮君不知。”秦月把心口的喟叹和酸涩咽了下去。
    容昭笑了一声,他伸手在秦月脸上捏了一下:“睡吧,别想那么多。”
    .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踏实,容昭起身的时候她便觉察了,但她并没有跟着起来,而是翻了个身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次间细碎的动作声听起来格外吵闹。
    她皱着眉缩在被子里面,一直听到容昭出门的声音,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这么一番吵闹也叫她那仅有的一丝睡意消散,于是她索性便起了床。
    .
    枇杷捧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穿衣,小心道:“早上将军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高兴?秦月一边闭着眼睛擦脸,一边心中觉得好笑,他能为什么不高兴呢?难不成就因为昨天晚上她拒绝了他?
    “或者是朝政上的事情让他烦恼了吧!”秦月睁开眼睛,看向了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晚上失眠,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阴影,她拿起粉细细遮盖起来,然后描了眉毛涂了胭脂。
    枇杷帮忙她梳了头发,然后换上了厚衣裳。
    看了看时辰,秦月起了身,道:“让人往老夫人那边走一趟,问问今日可要过去陪她用早饭吧!”
    枇杷看了一眼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道:“刚才已经让人过去了,只是这会儿还没回来。想着是雪大,可能老夫人也还没起身。”
    秦月把斗篷穿上,又把手炉捧在手心里,慢慢走到了屋子外面。
    凛冽寒风仿佛刀锋一样,刮在脸上生疼,她转到背风的地方,便看到正院中池塘结了厚厚的冰,雪中红梅绽放,有淡淡幽香。
    .
    去林氏院子的丫鬟终于回到正院来。
    她见到秦月已经在屋子外面,便急忙上前来行了礼,口齿伶俐道:“老夫人说今天雪大,请夫人不要冒雪过去了。”顿了顿,她又抬眼看向了枇杷,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枇杷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话就说,看我做什么?”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了秦月:“奴婢过去的时候,恰好碰见嘉仪公主在老夫人那边陪着老夫人一起用早膳……”她越说声音越小,“奴婢在外面等了好久,老夫人才让人出来传话……”
    秦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那正好也不必跑这一趟,让他们送点清淡的早饭过来吧!”顿了顿,她和蔼地看向了那丫鬟,“你早上跑这一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说完,她便转身重新往正厅去了。
    .
    放下手炉,脱下斗篷,再把头上的珠钗发簪都拆下,秦月在暖阁里面坐了,她又想起来昨天晚上容昭也去了桃花苑。
    这位嘉仪公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毕竟是公主,她毕竟是公主。
    哪怕多年前去往北狄和亲,可她毕竟是公主,她比不上公主。
    第9章 月   月亮有个别称便是素娥
    快到中午时候,从桃花苑来了个嬷嬷到正院来,问秦月是否得空,嘉仪公主下午时候过来找她说话是否合适。
    原本是想找个理由拒绝了,可大约是实在好奇这位公主,秦月还是说了个时辰。
    那嬷嬷应下来,便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枇杷送了那嬷嬷到门口去然后转回来,向秦月道:“听说这位公主是和老夫人一起用了早饭,还聊了许久,才回去桃花苑的。”
    “那也许是相谈甚欢吧?”秦月捧着手炉,并没有什么谈兴,面上神色淡淡,“老夫人原本便是贵妇人,与公主聊得好才是应当的。”
    “但老夫人这做法也实在太难看了一些。”枇杷为秦月抱不平,“这公主也似乎不太讲究。”
    秦月看了枇杷一眼,并没有接这话往下说,只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打听打听这位公主与将军有什么渊源,可有结果么?”
    枇杷摇了摇头,道:“还没打听出什么来,也就是昨天大姑娘过来的时候说过那些,其余的便再没听说。”
    “那就再打听打听,若真的有什么从前,便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秦月语气淡淡,“你打听不出来,老夫人也要想办法让我知道的。”
    这话听得枇杷面上露出了一个惊愕神色:“难道老夫人……?”
    秦月若有所思看着手中小巧的手炉:“且看吧!”
    .
    午后,雪小了一些。
    嘉仪公主便依着原本说话的时间到了正院来。
    秦月换了一身衣服,在廊下迎了几步,行礼之后,便与嘉仪公主携手进到了正厅中。
    到了厅中便取下了斗篷外套这些累赘物事,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衣裳,便见这嘉仪公主穿了一件朱红色的纱裙,上面点缀着朵朵金花,看起来分外富贵;再看她的发髻,梳的是如今京中时兴的灵蛇髻,钗上有一枚火红的宝石,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动人;而她本人长相却有几分妖艳,眼角眉梢都是向上扬的,顾盼之间眼中似乎带着钩子一样。
    她坐下之后便对着秦月笑了一笑,道:“听闻夫人闺名为月,而我名素娥,真是难得的缘分。”
    秦月怔忡了一瞬,慢了一拍才想起来原来月亮有个别称便是素娥。
    这话听得她朦朦胧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一时半会又无法想得明白。
    “昨天送给你的那摆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嬷嬷说我回礼太随意,我想了想也的确是,今日便又给你带了一匣子石头,你拿着赏人玩耍都可以。”嘉仪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身旁嬷嬷手里接了个匣子过来,推到了秦月手边,“打开看看可还喜欢?我们名字都一样,我还比你年长几岁,我多送点东西给你是应当的,你不许拒绝。”
    秦月实在也理不清放在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念头究竟是什么,她依着嘉仪公主的意思打开了那匣子,露出了一匣子红蓝宝石之类的,与那天容昭送给她的那些看起来差不太多,只是显然这一匣子更透亮一些。
    “听明之说你喜欢这些东西,你送给我的那套二十四节气的钗我特别喜欢,中午原本想梳个发髻戴上给你看,可怎么也没琢磨出合适的。”嘉仪公主看着她笑,“只好等下次再梳了,还得回去再琢磨琢磨。”
    后面的话秦月都没听进去,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明之是容昭的小字,在家里面下人们喊他将军,她偶尔喊夫君偶尔喊郎君,是向来没有喊过他的小字的。
    现在这小字从别人口里这样自然而然地叫出来,倒是让她感觉到陌生了——是应当陌生的,从嘉仪公主口中听到的容昭,是她从来都没听过也不知晓的容昭。
    心中也的确不知是怎样滋味了,她合上了匣子,脸上神色未变,只看向了嘉仪公主,道:“多谢公主的赏赐。”
    “提什么赏赐,不过是礼尚往来。我们有缘分又能相识,我又比你年长,给小妹妹送点儿小玩意儿。”嘉仪公主笑着说,“明之说你身体不好,也不爱出门,性格内向,但今日看起来是他在胡说八道了。他这是怕我见你——不对,是怕所有人都见到你。我一看到你,便觉得仿佛看到天上仙女一样了,也不知道明之哪来的福气找到你这样大美人,真是让我自愧不如了。”
    这话听在秦月耳中不知为何生起了几分嘲讽之意。
    她看着嘉仪公主,脸上笑容都有些勉强:“公主这话,便让妾身脸红。”
    “我又没说假话,不信你问我嬷嬷。”嘉仪公主拉了一下身旁那嬷嬷,“那天她过来给你送了东西,回去就说了好久你相貌一流。我原本以为她夸张呢,这见面了才发现她还说得太朴实。幸亏现在皇帝还是个小孩儿,否则怕不是要做出抢臣子之妻的丑事了。”
    嬷嬷在一旁笑着帮嘉仪公主描补道:“夫人别生气,公主在塞外几年,说话没有京中这么讲究,都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
    “让你给我作证呢,怎么又说起我说话不讲究了?”嘉仪公主笑着瞪了那嬷嬷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秦月,“总之我没说错,明之护着不让你露面,就是怕有人把你给抢走了。”
    秦月心中苦笑,只好道:“是妾身不如公主,公主不要再夸妾身,这要让妾身无地自容。”
    “那说起来,其实我们还有一点像的。”嘉仪公主又笑道,“你看,我们的鼻子一样,都是这样挺翘起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鼻梁上比划了一下。
    而这么一比划,秦月忽然抓住了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的思绪了。
    “我与明之小时候就认识,刚认识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屁孩,我父皇那会儿心心念念想着有个皇子,就让明之进宫给皇子做伴读。”嘉仪公主继续说道,“谁知道我父皇子女缘太差,姑娘就我一个,儿子么……圣上今年才八岁,当年登基才三岁,要是我成亲早一些,生个小孩能和圣上一样大。所以当年父皇想让明之给皇子做伴读的事情是不了了之,后来容家出了这么多事情,我又去和亲,这么一晃真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回来的。”
    秦月一时间脑子里面嗡嗡的,有些事情似乎就已经被眼前这位公主不经意间全部说了出来。
    她不想去深想,于是只麻木地顺着她的话笑了笑,道:“是因为将军打了胜仗,所以北狄便求和了么?”
    嘉仪公主笑道:“是啊,明之是知道当年我不想和亲的,所以北狄求和的时候他就提了要求,北狄人怕明之怕得晚上都睡不着,于是便让明之带我回帝京来了。”顿了顿,她语气中有些感慨,“不过宫里面似乎并不想要我回来,如今公主府都还没修,只好先暂时住在明之这里了。”说着她又看向了秦月,笑靥如花,“不过能看到你也是值了,当年太后在父皇宫中说是艳冠群芳,要我看,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
    秦月不知道她的相貌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称道,值得眼前这位公主一说再说。
    她甚至感觉到窘迫。
    .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秦月抬眼看向了外面,从窗户里面便看到了是容昭从外面回来。
    嘉仪公主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面上笑容有些微妙了:“看来我过来这一趟,便有人跑去和明之说了,他这是专门回来看着你,怕我把你拐跑了。”
    说着话,容昭也正好打了帘子进来,他上前来先向嘉仪公主行了礼,然后笑了一笑:“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你夫人。”嘉仪公主笑着让他起身,“怎么藏着不许我看一眼?我亲自过来看,你总不能拦着我的吧?”
    秦月跟着站起来,她看到容昭脸上露出了一个得体又好看的笑容——这是她没见过的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看向嘉仪公主的时候眼中是闪亮的,不似面对她的时候那样。她听到他道:“这么大雪天,实在不应当过来的。”
    “要是不过来,我还不知道我与你夫人名字竟然是一样的。”嘉仪公主笑着说,“这样缘分,你怎么不与我说?”
    容昭笑了两声,道:“名字不都是这些,一样名字的人多了,那人人都强行有缘分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缘分便就是缘分。”嘉仪公主说道,“看着你这么火急火燎赶回来,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让你与你夫人好好在一起吧!”
    容昭从容地笑了起来,道:“我送殿下去桃花苑吧!”
    嘉仪公主起了身,然后看向了秦月,道:“你没事做了,便来桃花苑陪我说话吧!反正明之说过你在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和我一起玩耍,时间还好打发一些。”
    “公主贵人事多,妾身还是不打扰公主殿下。”秦月看了一眼容昭,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第10章 诳误   她可别做那样的美梦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下得大了。
    秦月靠在窗户旁边往外看,看天色渐渐暗下去,四处点上了灯。
    枇杷从外面进来,小心地问道:“夫人,现在想用晚饭吗?还是等将军回来了一起用饭?”
    秦月回过神,又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夜色降临了,雪没有停下来。
    “不等了,摆进来吧!”她把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去,示意枇杷把晚饭直接送到暖阁里面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上的镯子之类都褪下来放到一旁。
    枇杷上前来先帮着她把这些首饰拿到一旁收起来,然后才出去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容府中饮食向来是精细,规矩也多,一日三餐是如何搭配都是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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