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雪同女儿分析:“若是我们下午也要出摊,必是要做些新鲜花样,或者味道让人流连忘返,做些什么好呢?”
    沈怜雪天生适合做厨娘,她似乎一拿起锅铲就知道要如何做菜,便是寻常人从未听过尝过的东西,她自己也偶尔能侍弄出来,让女儿吃的开心。
    就比如那菜汤,这一整条东角楼街的彩楼欢门里,没有一家有。
    但味道却是极好的。
    沈如意知道那些似乎很好做,但能靠自己想出来,就很不一般。
    她仰着头,道:“娘,你做的菜汤就挺好,简单却好吃,尤其是冬日里吃上一回,浑身都舒坦。”
    沈怜雪笑笑,说:“也就你觉得娘怎么都好,那菜汤多简单,哪里值得出门来吃。”
    沈如意竟然认真想了这个问题。
    她自己回忆着《菜谱》所描述的“火锅”,越想越觉得诱人。
    “怎么不行?谁家也不耐侍弄饭食,汴京百姓人人都爱出来用饭,娘的菜汤若是弄得复杂精致一些,保准也有很多人爱吃。”
    “就比如……”沈如意努力回忆,“就比如我们可以用鸡汤,骨头汤甚至芥辣汤做底,这样煮食物的时候就会有不同的风味呀。”
    沈如意掰着手,说的特别认真。
    沈怜雪见她那一门心思夸赞自己的小模样,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好,我们团团说好,那就很好。”
    沈如意开心笑了。
    今日回家,沈怜雪把冬日的衣裳都寻出来,沈如意的衣裳都有些短了,她之前补过一次,这次只是同新衣裳比了比,挑了颜色相近的做里衣长裤,又给她配了两双麻布袜子。
    如此配好,沈如意冬日的衣裳便有了。
    母女两个早早睡了,过了几日,天气越发寒冷,清晨再去出摊时,沈如意就穿着那身紫藤萝的新袄子,漂漂亮亮站在摊位后面。
    沈如意这一亮相,把这个简单的煎饼摊衬得蓬荜生辉,简直都要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发光。
    沈如意自己也很喜欢这一身新衣服,她特别神气,昂首挺胸站在那,脸蛋红红的,眼睛大大的,漂亮得像个年画娃娃,可爱得很。
    女儿心情好,沈怜雪自己心情也是极好的。
    她似乎已经不太在乎白日的生意,只要能把油果儿卖完,不会又剩下一堆,就能让母女两个高兴。
    她们高高兴兴站在那,沈怜雪还让沈如意自己去买灌汤包,母女两个准备先吃早饭。
    沈如意啪嗒嗒跑过去,先问:“月婶婶,团团今天漂不漂亮!我娘给我买了新衣服,我好喜欢。”
    卫月娇早就瞧见她了,这会儿等她过来,收了钱给她拿了三个包子,又送了一碗水饭:“我们团团就是漂亮,这身衣服也好看,回头婶婶也给你荷花姐买一身。”
    沈如意使劲点头:“好!那个铺子的婶婶也漂亮。”
    卫月娇喜欢得不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同沈怜雪说:“你家这个,真是个小人精,却也而特别爱人。”
    沈怜雪听到别人夸自己女儿,心里就舒坦,一向淡漠严肃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喜气,甚至还有些笑模样:“她就是爱说话,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闲聊几句,客人便陆续登门,沈怜雪和卫月娇便各去忙碌,没空闲话。
    这几日观察下来,沈怜雪也注意到对面的王氏夫妇其实都很懒惰,他家那汉子虽是厨子,都是他来摊煎饼,但每每见客人多了,也很不耐烦,态度是极不好的。
    那妇人更是时时挑着眉眼,不过大抵是见钱眼开,客人若要多问几句,也都勉强答了,却不热心张罗。
    他们似乎只对收钱感兴趣,若说好好做煎饼吃食,却是没有的。
    沈怜雪瞧着他们那边摊位,见便是便宜一文,食客们也渐渐不买账,沈怜雪一直咬着牙没降价,倒是颇赚了一波口碑。
    老食客陆陆续续回来,沈怜雪的生意又重新好了不少,她每日大抵能卖到一百七八的样子,往常卖完就走,也不多盘桓。
    而这几日,因着沈怜雪一直不降价,王氏夫妇的脸色越发难看,似乎他们便宜的那一文钱被沈怜雪抢了来,就连那妇人也开始不耐烦起来,惹得食客越发没趣,便也不去找他们买煎饼。
    沈怜雪虽总是板着脸,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做煎饼是极为专注的,更要紧的是,这摊位上有可爱的小囡囡,那一张嘴就跟装了黄鹂,能跟客人们嘚吧一上午不嫌累。
    冬日里,等候的时候本就多了几分不耐,可这恰好有个开心果,倒是让食客心情好了不少。
    如此一来,王氏夫妇即便降价拉了一波客人,却也没有维持多久,不过三五日的工夫,客流又渐渐淡薄,只剩百十来个了。
    即便百十来个,生意也是赚的,放在沈怜雪这里,能卖一张是一张,她心底里都是高兴的。
    沈怜雪瞧着生意稳定,回家忙了两日,做出了一种很薄很脆的酥饼。
    这种酥饼是把和面团擀成薄片,放到油锅里炸,可以蓬出酥角一般的酥脆表皮,而内里无馅,一口下去嘎吱作响。
    这是沈如意想的法子,沈怜雪尝试几日,终于做出大小正好的酥饼,在家里又试了几回放到煎饼里的味道,还拿去给孙家刘家和李丽颜尝,大家一致都说好后,她下午就在家里炸了五十个左右,仔细放到篮子里,待到第二日开摊来卖。
    如此第二日再开摊时,沈怜雪就直接在摊位上摆了炸好的金黄酥脆的酥饼。
    会来她这里买煎饼而不去王家的,要么就是不喜脏乱,要么就是喜欢沈如意,要么就是老饕,对吃食很是严谨,轻易不肯糊弄。
    第一二类暂且不伦,便是第三类食客最是喜欢尝试新品。
    这一筐酥饼刚摆出来,就有老客问:“团团老板,这是什么?”
    他们都知道要问沈如意不问沈怜雪,而沈如意也能回答清楚。
    果然,沈如意立即神气说:“这是我娘新研制的酥饼,比油果儿脆得多,特别香,阿叔可要尝尝?价钱一样的。”
    一份煎饼一般配一根油果儿,若是换成方角酥饼,就放两块,瞧着几乎是一样大小。
    听到价格一样,还是新作的,就有人说:“我要酥饼。”
    第一个食客要了酥饼,其他的食客就好奇起来。
    待到这一份煎饼做完,沈怜雪把其放到油纸包里递给他,那中年汉子便立即放到鼻尖闻了闻。
    “唔,”他感叹道,“就是每天吃,也觉得香。”
    沈怜雪脸上淡然,耳朵却竖着,就等听食客的反馈。
    刚做好的煎饼黄橙橙金灿灿,冒着氤氲的热气,散着鸡蛋和面粉独有的香气。
    这种香气,让人食指大动,诱人饥饿。
    那汉子简单吹了吹热气,立即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便是在热闹的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四周排队的食客们也听到他口中传出的“吱嘎”声。
    清脆的声响唤醒了每个人的胃口,也把他们从寒冷的冬日清晨解救出来,不管自己吃没吃上,但那暖人心肺的热乎劲儿,似乎也跟着温热的锅灶一般驱散了每个人身上的寒意。
    沈如意清晰听到后面有人咽口水。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有人迫不及待问。
    那汉子都顾不上烫,连续吃了三口,这才心满意足停下来。
    别看他面色黝黑,看起来是个粗人,但一开口,却还有点文采。
    “甚好,甚好。”他得意地说。
    “以我的口味来说,比油果儿要好吃,酥饼整个都是酥脆的,很薄也很酥,配合略有些软的煎饼,简直是天衣无缝,甚是般配。”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后面的食客立即有了计较,闻言不再听他长篇大论,只踮着脚看前面还有几人。
    每个人都想:早点轮到我就好了。
    如此一来,食客们到了摊位前,自动就知道要选哪一种。
    沈怜雪今日只预备了一百五十根左右的油果儿,酥饼预备了五十多张,因着酥饼若是吃不完,这样的天气放上三五天也不会影响口感,所以沈怜雪准备得其实不少。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前面的食客要的竟然都是酥饼,而油果儿竟卖的慢了些。
    沈怜雪一口气忙了两刻,才略歇了歇,她正要用帕子擦擦汗,就听前面一声怒吼:“说,这煎饼可是你家卖的!我娘昨日买了家去,竟是腹中剧痛,上吐下泻不止。”
    那汉子怒吼道:“如今我老娘躺在家里人事不知,你这贼子要如何陪?”
    第25章【二更31-32章双更……
    清晨的汴河北岸,几乎算是一日中最繁忙时。
    南来北往的商贾客船,随着闸门大开涌入汴京,这条平静拉一晚的汴河上,顿时便楼船密布,风帆飞扬。
    而汴河两岸上,早早开张的商铺栉比鳞次,商贩们有的直接落地售卖,有的嘴里哼着小曲,在市坊里穿行,卖力地卖着自己货品。
    袅袅炊烟从每一个早食摊位上燃起,叫醒了沉睡的城。
    端着洗漱用水、香药面巾、茶水早食的闲汉小厮走街串巷,为不愿出家门的懒人送去过早之物。
    而早早醒来,赶去上工的百姓们,则沿街买自己喜欢吃的早食,一路走一路吃,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新一日的期待。
    天光熹微,云卷云舒。
    这是汴京每一个平凡清晨的缩影,也是每一个普通汴京百姓的日常。
    繁闹的城,给了维持生计的营生,也给了他们未来。
    可就在这一刻,平静的清晨被一声怒吼打破。
    那是个高大到让人惊惧的汉子,他皮肤黝黑,脖颈上都是青筋,在这么寒冷的初冬时节,他竟依旧穿着短褐,似乎根本不知道冷。
    他那一双牛眼,狠狠盯着王氏夫妇,似乎只要他们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要把这对夫妇当街打杀。
    王氏夫妇的摊位距离沈怜雪的不过二十步,那边一瞬间便乱起来,等候煎饼的食客们一下便四散开来,沈怜雪这边自也受了影响,有那不着急用早的好事者便也不再排队,竟是好奇过去围看。
    卫月娇这的几个食客也手里拿着包子,起身赶过去凑热闹。
    原本宽敞的汴河北街竟然拥堵起来。
    卫月娇见许多食客都去围观,自己也垫脚看了几眼,见沈怜雪头也不抬,还感叹:“你倒是不好奇。”
    沈怜雪抿了抿嘴,她只是冲卫月娇摇摇头,没有多言。
    她不是不好奇,她是根本不敢看。
    那汉子比王矮子媳妇还要高一个头,又高又壮,肌肉黝黑,高大到让人惊惧。
    便是沈怜雪已经不怕高大的男食客,心里自动把他们分成食客,却也对这样的高壮汉子不自觉心慌。
    沈如意悄悄握住她的手腕:“娘,他不会过来的。”
    沈怜雪对女儿点点头,甚至冲她笑了笑,安抚了担忧的女儿。
    那边的热闹响动惊扰了所有的摊贩,每个人都心不在焉,每个人都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高壮汉子叫嚷好多句,声音又响又亮,沈怜雪粗粗听了,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汉子的母亲昨日过来买煎饼,回去吃了竟是上吐下泻,因原本身子便不算康健,年纪又大了,便一下子病倒,竟是虚弱昏厥,如今正躺在家里靠汤药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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