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就是把事情看得太重,也太过紧张。”
    沈怜雪把本子丢到一边,抱着女儿在床上滚了一圈,她把头埋在女儿的肩膀上,闷声说:“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这是她往前迈的最大的步伐,比之前开煎饼摊要难百倍不止。
    她已经签下了租房契约,每月都是十二贯钱的房租支出,除此之外,她还要雇佣女使、小厮以及帮厨,如此一来,这间小小的铺面,或许还要肩负起养活更多人的重担。
    这些似乎都成了无形的压力,全部压在沈怜雪单薄的肩膀上。
    但她并不肯退缩。
    反而,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往前迈了这一大步,也或许是开一家食肆本来就是她的梦想,沈怜雪简直是斗志昂扬。
    当梦想就在眼前的时候,没有人会想要退缩。
    不过,现在家里只有她跟女儿,沈怜雪便也厚着脸皮,跟女儿撒撒娇。
    沈如意被母亲逗得直笑,她用小肉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奶声奶气说:“不怕娘,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你有我呀。”
    “悄悄告诉你,我还有好多菜色没给你说呢,”沈如意一本正经,“娘,放心大胆往前冲,团团永远跟随你。”
    沈怜雪闷声笑了。
    她抬起头,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团团老板,感谢你的鼓励,感谢你的支持。”
    沈如意也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哦对了娘,要不我们再去定几张折叠桌椅,若是到时候生意好,就把桌椅摆到外面,蒸腾的火锅本来就容易吸引食客,这样岂不是更好?”
    反正等到开张时,之前定好的棚架会提前摆放在门口,即便是冬日也能遮风挡雨,倒可以在门口摆桌。
    刘二娘家生意好时,也经常在门口摆桌,往来食客若是瞧见,定会觉得这家口味好客人多,故而上门尝试。
    这也算是做生意的诀窍了。
    沈怜雪点头:“好,那后日让你丽婶婶去定桌椅,我们去买盘碗。”
    沈如意道:“好!就这么定了。”
    就在这忙忙碌碌之间,上元节悄然而至。
    这日沈怜雪不出摊,让白柔儿自家去过节,也提前同李丽颜说好,自己要带沈如意去过上元节,让她自己热菜食来吃。
    李丽颜心领神会,同沈如意挤眉弄眼,道:“哎呀呀,我是无人来陪,自得去求九娘子,看看大姐是否愿意收留我。”
    沈怜雪微微挑眉,面色如常,笑道:“你也可以去余七郎茶坊,兼职一日,说不得能赚三五百钱。”
    李丽颜笑着同她闹到一处,最后却说:“我可不兴跟以前那般,忙忙碌碌没个空闲,如此佳节,自要出去玩闹才是。”
    沈如意踮脚,拍了拍她的胳膊:“孺子可教也。”
    三人用过沈如意特地点名的油果儿配胡辣汤,沈怜雪就领着沈如意回了家中,开始给她打扮。
    沈如意打扮可是分外用心的,她特地挑了带有小兔子绣纹的鹅黄锦缎袄子,下面是暖橘如意团花百迭裙,脚上踩了一双裴明昉才让人送来的牛皮靴,靴子上还缝了两个毛球,她一走就在脚跟处晃荡,非常之灵动。
    沈如意穿好衣裳,沈怜雪便给她编好辫子,盘成圆髻,然后选了两只喜鹊登梅嵌白玉珠花给她左右配上,如此便捧着女儿的脸端详。
    “好看吗?”沈如意笑着看母亲。
    沈怜雪点点头,目光里很是欣慰,她道:“再给你眉心贴个梅花花黄,大抵就成了。
    待到沈如意拾掇好,她又去给母亲挑衣裳。
    沈怜雪近来虽还是穿自己买的那几件袄裙,但其实赵令妧命人送来的衣裳都是沈如意一套,沈怜雪一套,母女两个的衣裳还能配对,颜色都是一致的。
    自然,料子也别无二致。
    沈怜雪的手在那几件织锦袄裙上匆匆滑过,她倒是有些犹豫。
    人人都爱美,沈怜雪也不例外,且今日这样场合,若是穿着寒酸,反而会惹人谈论。
    沈如意坐在母亲身后,晃着脚丫看她:“娘,就穿鹅黄那一身,好看的。”
    沈怜雪浅浅闭了闭眼睛,还是把这身袄裙寻出来。
    她已经许多年未曾穿过这样鲜嫩衣裳,如此往身上比了比,都有些恍惚。
    “哇,我的衣裳是小兔子,娘的是黄鹂鸟。
    沈怜雪的衣裳自比沈如意的大几倍,衣服上的绣纹便更显精巧,上面的袄子绣的是枝头黄鹂,正在欢快鸣叫,下面的暖橘百迭裙也是如意团花纹,只不过裙摆做了一整圈卷云襕纹,走起来简直是波光流转,步步生莲。
    沈怜雪一旦做出选择,便不再犹豫,她迅速换好袄裙,然后坐在了妆镜前,开始重新梳头。
    “娘,今日戴这个簪子,跟团团的一样!”
    赵令妧眼光极好,对衣食住行都很挑剔,她送来的衣服,鞋袜中衣甚至是腰带和玉佩都是一整套的,自然也不会少了头上的头面。
    沈如意头发又松又软,戴不住又重又沉的首饰,赵令妧给她准备的都是绢花、发带和小发梳,沈怜雪却没这个顾忌。
    搭配这套衣服的,也是喜鹊登梅,却是一支鎏金坠珍珠步摇。
    沈怜雪原在沈家时,也无女使丫鬟伺候,她同母亲学得梳发手艺,倒是极为熟练灵巧。
    既然要打扮,就好好打扮,否则遮遮掩掩,含含糊糊,也实在很没意思。
    沈怜雪给自己梳好牡丹髻,又把步摇插戴在发髻之中,那一串圆润饱满的莹白珍珠便在她脸颊边晃荡。
    沈如意立即趴在桌上,扭着头看母亲。
    “哇,好漂亮。”沈如意想了想,又说,“比平时漂亮好多好多!”
    沈怜雪瞥了她一眼,又从盒子里翻找出一对珍珠耳环,简单挂在了耳坠上。
    她平日很少戴耳环,更沉一些的耳铛更是没有,刚一戴上还有些不适应,摸了一会儿才停下。
    “我娘,仙女下凡。”沈如意在边上拍她马屁。
    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对于沈怜雪或者李丽颜她们来说,悦己者就是自己,只有自己才知道如何让自己高兴。
    如今对着镜子中明媚娟丽的自己,沈怜雪抿着嘴笑了:“就如此吧?家里也没胭脂水粉,便不上妆了。”
    沈怜雪说着,让女儿过去看裴家的马车来没来,沈如意推开门出去,一眼就看到等在楼下的裴明昉。
    “爹爹,上元佳安,”沈如意冲他摆手,“我们这就下去啦。”
    裴明昉仰头看她,笑道:“慢着点,别跑。”
    沈如意点头,回去叫了一声母亲,沈怜雪便穿好短靴,领着女儿出了房门。
    往常的汴京,只要过了上元节,天气便会慢慢回暖。
    今年的春日似乎来得格外早,白日里若是太阳高悬,定是温暖而舒适的。
    当沈怜雪领着沈如意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呆愣在那里的裴明昉。
    今日裴宰执要入宫伴驾,并未穿朴素常服,而是换了平日里宰执要穿的绛色官服。
    官服颜色带了并不算明媚的红,却比他平日所穿青蓝颜色要亮堂得多,如此这一打扮,立即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也因这绛色,把他皮肤映衬得更为白皙耀眼。
    大抵因要出门,裴明昉未戴九梁冠,只戴了一顶朴素的青云冠,却把他棱角分明的脸全部展露出来。
    沈怜雪的脚步微顿,而裴明昉也呆立在那。
    两人的视线在和煦的春风和明媚的阳光下轻轻一碰,随即便跟随温柔的风儿飘走。
    裴明昉先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努力克制自己的神情,拱手道:“沈娘子上元佳安,团团,上元佳安。”
    沈怜雪也挺直腰背,端庄还礼:“裴大人,上元佳安,咱们这就走吧?”
    裴明昉过来抱起女儿,一家三口往杂院门口行去。
    “走,团团,”裴明昉换了个话题道,“今日你堂哥也来,可以带你好好玩一圈。”
    沈如意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心道:他们这些大人,真的很不坦率。
    她心里叹气,嘴上却说:“好,我要去看大瀑布。”
    裴明昉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到沈怜雪身上。
    他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女儿的后背:“好,我们去看大灯山。”
    沈如意:“……”
    沈怜雪:“……”
    沈怜雪缓缓勾起唇角,浅浅笑了。
    ————
    到了上元节这一日,汴京可谓是热闹至极。
    甚至有从远郊县镇的百姓,大早起便拖家带口,往汴京赶来。
    他们要看的就是瀑布、灯山以及御街上热闹的杂戏和与民同乐的官家。
    裴明昉今日来得不早不晚,待接了娘俩来到御街前州桥处时,大约已经日上中天,御街上已游人如织。
    马车只能停在御街之外,不能进御街。
    裴明昉把女儿抱下马车,领着沈怜雪和裴安等人,一起往御街行去。
    街上人声鼎沸。
    沈如意最喜欢的就是年节时的汴京,人人都是喜笑颜开,兴高采烈,一起在各色的彩楼欢门和山棚前观看杂戏,把一年的欢喜都宣泄出来。
    裴明昉抱着她,她能远远看到宣德楼后、禁中之前的巨大山棚。
    山棚是由开封府所做,一般冬至后就开始搭建,年前便能搭完。
    此时看去,山棚如同山峰一般高大巍峨,代表了一年的好年景。
    沈如意指着前面:“爹爹,山棚上还有树木。”
    裴明昉自是知道山棚如何模样,点头道:“愿大宋如松柏长青。”
    她们随着人流往御街内行去,待来到白矾楼正店门前时,早早便有掌柜迎在门外,殷勤有礼地恭迎诸位王公贵族。
    裴明昉那张瓷白如玉的面容一出现,立即引得掌柜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当他看到裴明昉怀里抱着的小姑娘和身边跟着的妙龄女子时,不由又顿住了脚步。
    若非他常年在此处当差,见惯贵胄家里私事,大抵这会儿脸上的笑容都要端不住,只能呆愣当场。
    即便如此,掌柜说话声音也没往日利索,带着飘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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