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不想喝!”柔嘉一挥手直接将那盘子打了翻。
    玉碗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黑乎乎的药汁溅了皇帝衣摆上满是黑点。
    宫女见状连忙跪下告罪。
    萧凛抬手擦了手臂上一点,沉声吩咐道:“再端一碗来。”
    也对,打翻又有什么用,还有无数碗等着她。
    柔嘉瞬间无比的无力,低着头任凭眼泪一颗颗砸下去。
    又一碗汤药递过来,柔嘉沉默着只当看不见,不接也不推。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萧凛忽然端起了药碗饮了一大口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在两个人口中蔓延,柔嘉拼命地推他,可无论怎么捶打,他还是坚决又不容抗拒地挑开她的唇,尽数给她喂了进去。
    “你无耻!”
    柔嘉擦了擦红肿的唇,噙着眼泪瞪着他。
    “你怎么骂都好。”萧凛已然不在意,“朕只看结果,你能喝下去就行。”
    药碗又递到了眼前,眼看着大有她不答应他便要继续如法炮制的意思,柔嘉实在逼不得已,只得自己捧着药碗灌了下去。
    一碗药喝尽,她气得直接将药碗摔到了他脚边:“我喝完了,你满意了吗,可以走了吗?”
    她气的眼睛里有泪在转,双颊微红,胸脯更是一起一落,轻轻喘着气。
    可即便是生气,也比昨晚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好。
    “那你好好休息。”
    萧凛忍住了想抱住她的冲动,站了片刻,攥着拳转了身出去。
    一出门,齐成泽正在殿外有事要禀,但他衣摆上还有污渍,因此张德胜先让人在外间等了等,替他更衣。
    萧凛紧皱着眉,郁积了多日的心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她为什么总是跟朕闹别扭?”
    张德胜心想就凭您这高高在上,说话全靠别人揣摩的脾气不吵起来才是怪事。
    但他又不敢直说,只得拐弯抹角地开口:“奴才觉着,还是和脾性有关,公主敏感多思,年纪又不大,陛下您不妨多体谅体谅她,特别是说话的时候,该解释的要解释,就比方说方才喝药的事,您明明是好心送的补药,却为什么不直说呢,您不说,站在公主的立场兴许就以为是避子药,这样不就好心办了坏事吗?”
    “避子药?朕会在这个时候逼她喝这种药吗,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朕?”
    萧凛眉眼瞬间冷了下来。
    “您当然不会!”张德胜连忙讨好,“但是公主还是个小姑娘,您说话又一向留三分,习惯了让人揣摩,您若是不解释,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误解了也是有可能的。”
    萧凛听了他的话,郁气稍稍散了一些,既然她听不明白,那他解释几句也不是不行。
    换好了衣服,皇帝再出来,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齐成泽这才敢开口:“陛下,臣审问了一天,那姓白的州牧虽是白家的旁支,但这些年来没少帮着白家敛财,侵占土地,横征暴敛,甚至于贪污赈灾款,吐出了不少内情。此外,他还吐露了从前的一桩旧事……”
    “什么旧事?”萧凛看着他,“但说无妨。”
    齐成泽看了眼那里面的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与公主的生父有关,那州牧说,公主的生父秦大人当年并不是意外坠河的,而是……而是在查赈灾贪墨案的时候发现了主使是白家,并借着他与白家从前的关系拿到了账本,意欲回京面圣,结果半途被截杀抛入河中的。”
    “截杀?”
    萧凛神色忽凝,过往的许多谜团慢慢串在了一起。
    他脸色变了又变,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找了这么久,江怀还没消息吗?”
    江怀,这不是宸贵妃的哥哥吗?
    齐成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奸臣,一脸颓丧,诚实地答道:“尚未发现踪迹,这个人隐匿行踪的本事实在太好,就像会变脸一样,臣等一直毫无头绪。”
    “找不到也得找,朕限你三月之内必须把人给朕找到!”萧凛神情严肃,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往庐州方向找一找。”
    又是庐州。
    这小地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齐成泽不敢多问,连忙领了命。
    第56章 约定   “朕不会再伤害你。”
    送走了人,柳二娘再回到自己的铺子里,头一回感到些许冷清。
    不过雪浓那夫君是个大方的,虽是一场局,但那几百两银子实打实的留给了她。
    因此柳二娘也算是误打误撞,白捡了一笔横财,日子好过了许多。
    第二日,她正叫了师傅,盘算着要把店面重新休整一下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柳二娘,你这日子过的是愈发红火了?”
    这声音有些粗哑,柳二娘一回头,正瞧见一个背着褡裢,穿着灰扑扑的还打着补丁的虬髯客进来。
    柳二娘愣了一瞬,仔细辨认了一番惊讶地开口:“江大哥,你怎么突然来了,还打扮成……打扮成这副模样?你若是不开口,我差点认不出了。”
    正是清晨蒙蒙亮的时候,大街上人烟稀少,江怀放下了褡裢,环顾了一圈:“里面说。”
    “瞧我忘记了,你这一贯昼伏夜出的习惯。”柳二娘知晓这是个怪人,连忙将人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进了门,江怀四下张望着:“怎么不见二弟?”
    “他呀……”柳二娘低了头,“年初的时候一场大火烧没了,孩子也没逃出来。”
    “没了?”江怀一阵目眩,到他这个年纪,知音寥落,故人渐稀。
    半晌他回过神,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节哀,日子还得过下去。”
    柳二娘擦了擦泪:“都过去了,江大哥你还好吧?”
    江怀扯下了假髯,脸上被风霜侵蚀的愈发沧桑:“得过且过罢了罢了,哪还谈的上好不好。”
    眼前这人是她男人当初从河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身上处处都是刀伤,左手手筋被挑断了,脸也被毁了,从前的身世大约也是极为艰难的。
    她原本看着这么多伤疑心是被人寻仇,不想惹这个麻烦,但她男人好像知道他的来历,执意要救。
    保住命后,后来他又在床上将养了一年,才堪堪能下地。
    柳二娘叹了口气,也没多问,拉开了抽屉将一方印章取给了他:“这玉章已经修好了,你拿着吧。”
    江怀接了玉章,声音忽然变得颤抖:“这玉章……是二弟去世前修补的吗?”
    柳二娘不知他为何这般惊讶,诚实地说道:“不是,是我收留的一个孤女留下的,那孤女恰好会些刻章的手艺,帮我修了修。”
    “孤女?”江怀握紧了玉章,目光焦急,“那孤女长什么样子?”
    “那是个可水灵的美人了。”柳二娘说道,“年纪不大,刚刚十六七的样子,但手艺瞧着却是极好,大约有些家学渊源。”
    十六七。
    家学渊源。
    江怀握着这章,只觉得手心滚烫,焦急地问道:“她人呢?”
    柳二娘以为他是遇到了知音,叹了口气:“你来的不巧,她昨天刚被她夫君接了回去。”
    “夫君?她哪儿来的夫君!”
    江怀既惊且惧,一脸的不可置信。
    柳二娘被他吼的有些糊涂:“怎么,你难不成认识她不成?”
    江怀被她一问,才稍稍冷静下来一些:“是一个故人之女罢了,你方才说那夫君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故人之女,这天底下可真小。”柳二娘有些怜惜,“实不相瞒,那姑娘原是个逃妾来着,躲难躲到我这里了,昨儿刚被她那夫君找了过来,连夜带走。她那夫君长得很英俊,个头高高大大的,来头估计也不小,光身边的护卫看着就一个个深不可测。”
    样貌英俊,个头高大,来头又不小。
    江怀想来想去,脑中只出现了一张脸,顿时如遭雷劈。
    半晌,他再开口,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哽咽:“嫁人,她还那么小就嫁人了?她夫君也不知道对她好不好,若是好她又为何要逃出来……”
    江怀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满脸掩不住的痛心。
    柳二娘估摸着他们交情可能还不浅,安慰了一句:“我看着那人眼中还是有她的,可能就是年轻,闹别扭了,等日后磨合磨合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是她……”江怀一激动险些将话脱口而出。
    “是她什么?”柳二娘总觉得他神色不对。
    江怀攥紧了手,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舅舅,我是她舅舅。”
    “怪不得,原来是舅舅。”柳二娘叹了口气,“可她已经走了,世事弄人,你哪怕早来一天呢,你们舅甥怎么这般没缘分!”
    世事弄人,没人比江怀更明白这几个字了。
    他看着窗外茫茫的雾气,沉默了半晌,怆然告辞:“二娘,多谢你了,我走了。”
    “怎么刚来便要走,你要上哪儿去?”
    “去京城。”
    江怀遥望着北方,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孩子也重蹈她的覆辙。
    *
    邺京
    白家嫡女扶灵时误入青楼,为了遮掩事情不惜放火烧楼灭口的事情一传出来,朝野震动。
    蹊跷的是,白从霜更是不知怎的,突然得了失心疯,连话也不会说了。
    白世吾上朝时未等皇帝开口,便痛心俯首,跪地大哭。
    “陛下,都怪老臣重病缠身,教女无方,才养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了这等狂妄之事。老臣一生忠心侍君,战战兢兢,实在不能让这等不忠不孝之女坏我白家声名,老臣在此便当着您和诸位大臣的面,与她断绝关系,死生不复往来!陛下若是因此责罚老臣,老臣也定无怨言。”
    他老泪纵横,声音恳切,叫人心生怜悯。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立即便站出来为他求情。
    “白相为国尽忠,疏于家事,子女之祸着实不宜牵连到他。”
    又有说:“事未竞,想来白小姐兴许只是一时糊涂了,未必真的会做出伤人的举动,她如今已然疯了,便不如就此算了。”
    连太后也派人私下传了话来,力保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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