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烨瞥了她一眼,见她皱着脸,眼睛里却满是跃跃欲试与期待,到嘴边的话又止住了。
    俞老头要教,她肯学,他又何必制止。
    入朝为官,总不能只长了一张伶俐的嘴皮子,别的什么都不会。
    这么多的书,俞大儒还以为小姑娘会推诿找借口,然后讨价还价减少一半什么的,结果她竟一口应下,他不由微微诧异。
    “你自己答应了,便要做到,年底的时候我会亲自考较你书上的知识。”
    俞大儒手摩挲着书架,既是敲打也是警示:“丫头,老夫平生最厌恶出尔反尔、不守信誉的那种人,你既入了我门下,就更要信守承诺,言出必践。你若是看不完,少看几本就挨几戒尺,知道没?”
    孙老头肯定还会给她布置,她眼下应得爽快,正式上课时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可不能给她反悔的机会。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凤清歌清声应道,她自认不是不守信之人,但还是因为俞大儒这番话而心中一凜。
    俞大儒摆了摆手,转身缓步朝外走去,“好了,书籍单子在书架上,你按着顺序读。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你错过了读书的大好时机,就在这里补回来。小烨儿,再来陪老夫下两把。”
    凤清歌刚要应声,听到这个称呼,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小烨儿……
    谁能想到威风凛凛、杀敌不眨眼的烨王殿下,还有这么个称谓。
    宇文烨听她的笑,再看她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的模样,耳朵像是被火烧到了,耳根泛红。
    国子监的五位大儒都是做过皇子侍讲的,他在诸位皇子里面,年龄算是小的,少时不喜文,厌学逃课,没少被俞老头揪着耳朵收拾。
    后来俞老头发现他好武,便私底下教他兵书,还让皇兄给他请了武师傅教授功夫。
    整个京城,也就俞老头一个这么叫他!
    “来了!”
    二人在院中棋盘上厮杀起来,俞大儒平时下棋习惯了走一步算两步的节奏,走棋速度慢惯了。
    偏偏宇文烨落子不假思索,走得极快。
    走了十几子,俞大儒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拾起戒尺要敲宇文烨的头:“你小子,走那么快干什么!”
    急着赢你。
    宇文烨心里暗暗答了一句,面上恭敬有加,“习惯了。”
    “那你走慢点,”俞大儒轻咳一声,琴棋书画里面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棋,偏偏又喜欢对弈,那几个老头平时都不爱跟自己玩。
    好不容易逮着个能陪自己下棋的,他得好好过一下棋瘾。
    慢点你也得输……
    宇文烨“哦”了一声,落子却毫不留情,每一子皆有直捣黄龙之势。
    没多久俞大儒就输了。
    看着被围剿地溃不成军的黑子,俞大儒左手握紧了戒尺。
    “再来!”
    屋外人下棋,屋内凤清歌静下心,拿起书单名目看了一遍,上面不多不少,刚好录了一百五十个书名。
    列在第一位的,正是孔大儒的先辈、孔圣第三十二代孙孔颍达编纂的《尚书正义》。
    凤清歌自书架取出这本书和列在第二位的《尚书传》,在书桌前坐下,从头读起。
    这两本皆是尚书的解释文著,互补着看更有利于理解。
    凤清歌此前已经读过这两本书,而今便仔细精读起来,细细理会书中所言,并拿起桌上笔墨,不时地记些笔记。
    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俞大儒在连输六把后,靠着戒尺的淫威,终于险胜一把,抬眼望了望立在院中的日晷,收起了戒尺。
    “小烨儿,你师妹学得差不多了,你去叫她出来,老夫带你们回家吃饭。”
    “师妹?”宇文烨挑眉。
    “你跟她皆拜在我门下,她不是你师妹是什么?”俞大儒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老夫知道你向来对女子没有好感,但清歌丫头跟别人不一样,她在为师眼里珍如珠玉,你平日里可得护着些。”
    宇文烨闻言惊讶,盯着俞大儒看了又看。
    皇兄给俞老头的手信上写了什么,这才多久,她就成了俞老头的心头肉?
    “她很重要?”
    “废话!”
    “她有什么特殊身份吗?”难不成真是皇兄的私生女,不然他们一个两个的,对她怎么这么好。
    俞大儒语一哽,哼了一声,道:“你护着人就行了,问那么多作甚。行了,老夫去换件衣服,你收下棋盘叫你师妹。”
    近来天气转热,晨时着厚厚长袄,午时就得换成薄衫。
    俞大儒进卧室换完衣物出来,还没见到两个小的,正要去书房看看,王夫子就上门告状来了。
    “见过博士。”
    俞大儒愣了一下道:“义山,是你啊,你来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是有些小事,”王夫子叹了口气,神色颇为苦恼道:“说起来也不应该为了这点小时麻烦博士,只是那新来的学子实在不像样,她一个丁级的学子不好好跟着云夫子听课,偏偏来我的课堂上捣乱,半点没有求学之诚心。”
    “新来的学子……”俞大儒眉头皱了起来,“你说的是谁?”
    不会是在说他的乖徒弟吧。
    王夫子听此问,心里暗暗一喜,国子监上下都说那凤清歌是五位大儒亲自录进来的,还为了她选经科一事竞相争抢,评价颇高,现在看来都是谣言。
    博士他老人家连新来的学子是谁都不知道,人怎么可能是他收进来的。
    “自然是那位凤姓女学子,我担心她跟不上进度,反而误了自身学业,便提问她想警示她一下,岂料她不仅答得一塌糊涂,还口出不逊、目无尊长。”
    见俞大儒脸黑了下来,王夫子语气更加愤怒,道:“博士,若是放任这种学子在尚书科进学,那科内学风必会遭到破坏,其他学子见而效学,久而久之,我尚书科岂不是要落后于其他经科了。”
    俞大儒脸黑沉得都能滴出墨了。
    屋内,宇文烨扣指,轻点了一下面前小丫头的额,“那家伙怎么回事?”
    凤清歌无语,她也没想到王夫子这么没品,居然还来偷偷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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