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微惊,抬头就看到大小姐凤清歌正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她忙低下头,低不可闻地回了一句“是”。
    “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回话,”凤清歌见她衣服上有丝丝点点的血迹,暗叹,她是想敲打凤清韵,让含韵院继续乱下去,却忽略了下人之间的争斗。
    这丫头一看衣着,就知道是个粗使丫鬟。
    含韵院的那些丫鬟婆子个个是人精,惯会欺上媚下。
    一个粗使丫鬟,就算再有心机,也很难自保。
    “奴婢面容不堪,不敢污了大小姐的眼。”
    “唉,”凤清歌走到她跟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脸,看到那皲裂的唇和红肿的面容,“好好一个姑娘家,破相了可不好。锦芝,你去府医那里,要些上好的伤药和祛疤膏。”
    小红呐呐道,“大小姐,奴婢只是个卑贱的下人……”
    他们这些下人,除了二等以上的奴仆可以去府医那里取药治病,其他的就算得了不治之症,也没有让府医给药的资格。
    含韵院这段时间,是有人领了伤药,但她们根本不可能给她。
    不然她也不会来这里,找香怡表姑了。
    “傻丫头,别瞎说,你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不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哪有什么卑贱不卑贱的?”
    凤清歌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伤处,还不及小红反应,她先嘶地吸了一口冷气,小声问道,“疼不疼?”
    小红听着那清冷中带着无法忽略的温柔的嗓音,只觉浑身像是被一阵暖风拂过,连本来辣辣作痛的伤处也仿佛被抚平了一般,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唰地滚了下来。
    凤清歌这下有点无奈了,还真把人惹哭了。
    她只好好声好气地哄着,冲一旁愣眼看戏的锦芝道,“快去取药。”
    锦芝耸耸肩,面色无奈。
    这些天,含韵院那边暗地里哭的丫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自家小姐放着好好的功课不做,为何要单对含韵院的粗使丫鬟示好。
    就因为她哭的时候来了福寿堂?
    不过,她没有违背她的话,稍一应声后就去取伤药去了。
    小红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她原本只是一时冲动,来这边偷看大小姐的,没想到她人这么好,跟二小姐完全不一样。
    “呜哇哇……呜呜……”
    凤清歌头都大了,她习惯了安静,因她进了国子监,祖母怕福寿堂的下人扰了她学习睡觉,专门叫柳嬷嬷和钱嬷嬷重教下人规矩。
    这段时间,除了跟荀夫子对质时那老头有点聒噪外,她再没听过这么吵闹的声音。
    脑仁快被哭裂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小红,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想想她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放在富贵人家还正是需要学礼仪的时候,却因为出身贫苦要受这份罪,心倒是真的软了下来。
    “乖啦,别哭了,你要听话的话,我给你吃糖。”
    小红瘪着嘴,声音收了下来,眼泪珠子不值钱似的还在掉。
    “呜……奴婢不要糖。”
    “那你想要什么?”凤清歌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还掉泪,你不知道脸上有伤的时候越哭越疼吗?”
    “是吗?”小红眼睛瞪大,后知后觉懵然地道,“难怪我这几天伤一直好不了!”
    还真是个憨的……凤清歌本以为她是耍心机来这边哭,要借机对她的住处做点什么,看来是她想多了。
    就这样一只憨笨呆傻的小哭包,凤清韵根本看不上眼。
    “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哭,我就允你对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便会答应你,”凤清歌看她一身伤,也不好乱碰她,捉着她的小手,将她带进了卧室。
    清香淡雅的闺房,里面没有什么过于粉嫩娇贵的装饰,只有最简单的用具。不过,即便是床榻桌椅,用的也是最好的木料,最精细的雕工。
    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多种香味混杂,又不刺鼻,反而显得清冷悠长、沁人心脾。
    就跟大小姐的人一样。
    看起来清冷不好相处,却令人想要紧紧依附在她的身旁。
    小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不小心嗅了满鼻清冷香,脸噌地热了起来。
    “呼……”好在她脸是红肿的,倒看不出什么,只是她还是悄悄放轻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身上的臭味脏了这美妙的香气。
    “过来,先洗洗伤口,”凤清歌往铜盆倒了温水,招手叫她。
    小红愣了一下,然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道,“小姐千金之体,所用皆是贵重物件,奴婢这等泥尘一样的奴才,怎能污了您的东西!”
    凤清歌笑了笑,她在河东疫区时,曾与百姓同吃同穿,亲自照顾那些染了时疫的百姓,早就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她不再多说,直接过来拖着小红,浸湿了帕子,亲自动手给她清洗伤口。
    马上就是夏天,这小丫头没药,又不好好清洁,按顾娘娘的话,说要感染的。到时候化了脓,再处理就晚了,剜肉还不疼死她。
    小红不争气地又哭了起来,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
    老天爷她是不是在做梦,大小姐竟亲自照顾她。要不是实在疼得难忍,她都有点想感谢二小姐了。
    “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凤清歌毫无威严地威胁道。
    “大小姐……”小红抽泣着,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弱弱道,“奴婢,可不可以,来福寿堂做粗使丫鬟?”
    原来还真是个有心思的小白兔,凤清歌手上动作没停。
    小红以为她没答应,可又害怕继续待在含韵院,迟早会被二小姐打死。
    她失望地抿住嘴巴,眼泪花开始打转,又强忍着没有淌下来,心里骂自己得寸进尺,明明只是来送消息的,正事没说,却偏要说些有的没的。
    “其实……”
    “可以。”
    小红两眼蓦地瞪大,嘴巴张开,“大,大小姐?”
    “我说可以,”凤清歌自问不是圣人,但有人求上她,她又有能力,为何不顺手帮一下。
    她懂得那种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绝望,也没有那种恶趣味看着他人痛苦,而自己沾沾自喜,还高高在上地评判这些人自私自利不择手段。
    有的人,要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何必过多苛责?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所谓道理,圣人书中已经说全了,她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学习并付诸行动,以一辈子去践行那些圣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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