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受到了他情绪的影响,顾蘅愣了愣,在这股情绪扫过去之后才略有些怔愕的说道:“你觉得我的方式是对的?哪怕我和他们不一样?”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你是哪儿来的对我的信心?
    我对自己都没有这个信心啊!
    她不过是个新手监狱长,也只是个没什么特别能力的普通人---哪怕能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这听心的能力一天也只有一句,像19号那种没有生命的东西,她的能力甚至根本就不起作用。
    她的疑惑落在医生眼里,让他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的,您已经有了小鸟和浴缸,这是历任监狱主花了比您多十倍百倍的时间都没有做成过的事情。我很期待,您能拯救这监狱里的所有人。”
    顾蘅抿了抿嘴唇。
    医生用的词是“拯救”。
    如果这监狱里的异灵都是杀人狂魔,像手册里写的那样,都会造成大量的人类伤亡甚至已经造成过大量的破坏,那拯救这个词就很可笑了。
    但医生却用了拯救。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暂时的,把这个问题压在了心底。
    顾蘅敛下眼帘,忽然跳转了话题:“既然你说信任我,那就从42号和43号开始吧。本来说好要等三天的,但我不想等了。”
    “……”医生的眼眸里写满了无声的谴责:我说相信你的夸奖,可不是让你忽然提前搞事的啊!
    说好的等我不疼呢?
    顾蘅无赖的笑了笑,完全无视了无声的谴责,她一把拉住了医生的手,往42号和43号房间走去。
    第26章 26我要开一场演唱会
    在前往42号和43号之前,顾蘅在房间里一层又一层的仔细裹上了外套。
    她把自己穿的像一个要过冬的熊---从最里面早就已经穿好了的的排汗层到中间的保温层,再在最外面套上防水透气的大外套,这么一层一层的穿完,在这个天气里顾蘅已经硬生生的出了一层白毛汗。
    就在医生讶异的朝着她投来注视目光的时候,在忙忙碌碌的把自己裹成熊的监狱长却塞过来一小叠薄薄的小东西,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监狱长略带惆怅的说道:“更好用的汤婆子热水袋是没有了,保暖起见,我只找到了这几张暖暖贴,你贴上了我们再上去。”
    这么几张小东西……医生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紧了:事实上对于42号制造的低温环境而言,她穿的再多也不会过多,准备的再齐全也未必足够。
    他的瞳孔缩了缩,接过了这几张暖贴,按照顾蘅的意思贴在了自己的脖颈和腹部,然后监狱长才满意了,拉着他去了42号。
    在42号房间门口的走廊上,顾蘅打了个哆嗦。
    现在的情况是:在42号和43号房间之间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条---雪人的房间外面是一层肉眼可见的寒气,而隔壁房间门口却是滚滚热浪。
    “现在进去吗?”在得到了顾蘅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医生伸出手准备推门。
    但就在他的手指将要碰到还挂着冰棱的42号房门的时候,顾蘅却比他更快一步。她的手按在冰寒刺骨的门上,因为不适而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医生来得及说话之前她就已经咬对着他严肃的摇了摇头道:“你的身体不适合进42号,那样会加重痛感的。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会很快出来的,好吗?”
    问是问好吗,她关门的速度却是话刚说完就一声“砰”。
    “……”在医生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房门已经无情的在他面前阖上了。她是如此迫不及待,连门板都像是在嘲讽差点被它打到鼻尖又吃了闭门羹的医生。
    医生磨了磨牙:这种优越的照顾待遇,竟然在他来得及拒绝之前就唰的掉在他脑袋上了!
    算了,虽然这一次看不见监狱长想要怎么样对待42号和43号,让他的观察少了一些样本资料,但能等在门口也算是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了。
    顾蘅迫不及待的关上门,稍稍看了一圈就因为寒冷而打了个哆嗦:房间里的状况比她上一次隔着门能感受到的更糟,凛冽刺骨的寒意扎穿了她用三四层衣服才最终堆叠出的保温效果,这让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42号雪人已经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狂暴状态。
    雪人几乎在她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就在飞舞着的雪片里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和它对视的一瞬间,顾蘅注意到了它的眼珠子是一种幽深冰冷的蓝色,在这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这个雪人的身体相当的精致,之前在外面的时候隔着一道墙看不清楚,但现在顾蘅能看到:这个雪人的眼珠子是由蓝宝石所做成的,而它的身体里,隐隐约约闪着一种暗红色的光泽。
    它的手和脚都做的很稳当---这是一种普通的雪人身上很少能看到的稳当感,就好像一个人长手长脚的稳稳站在地面上,重心被好好的撑住了。
    顾蘅在雪花当中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雪人身体里的红色到底是什么:她有种预感,当她弄清楚那个颜色的时候,她也就明白了雪人的真相。
    房间里的雪花越落越急。
    也许是因为对监狱主进入房间的排斥,也许是因为应激反应,雪人立刻就表现出了相当强烈的攻击性行为,而转瞬之间,房间里的雪就已经没过了顾蘅的脚背,越堆越高并且有着向她的膝盖再往上方攀升的架势。
    顾蘅抖了抖手上提着的小鸟,她命令的对小鸟说道:“你变回原形,过去啄一口雪人!快去!”
    小鸟“啾啾啾啾”的抗议的叫了起来。
    顾蘅听的清清楚楚,它说的是:“虽然我只是一只鸟,但这个房间里实在是太冷了!我才不要啄一嘴雪呢!会冻坏了我甜美的嗓音的!”
    “快点!”顾蘅催促道---漫天飞舞的雪花打的她的视野都模糊了,如果不是因为积雪几乎在瞬间就已经妨碍了她前进的步伐,她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只懒洋洋的不想干活只想唱歌还想着保养嗓子的小鸟身上的。但是小鸟的速度比她快多了,于是她只好开出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件,“这事儿办完我给你搞一场演唱会,可以吧?”
    小鸟眼前一亮,得寸进尺:“至少得有……十个听众!”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现在加起来也没十个人?
    顾蘅看着这只得意忘形的小鸟很想给它个镚儿告诉它一下十个听众的要求有多不合理。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发痒的手,磨了磨后槽牙---反正想到19号,小鸟的要求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她咬牙切齿:“答应你答应你!”还好这只小破鸟对契约精神不算太了解,没再得寸进尺的约定演唱会的最后期限,要不然顾蘅不保证自己不会在小鸟面前扮演一场变脸。
    得到了演唱会的允诺,先前还就在啾啾啾着表示要保护嗓子不想啄雪片的小鸟从顾蘅手边腾空而起,那一道流光一样的影子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扑到了雪人身上,一声“啾啾”,精准的啄下了雪人身上的一小片雪层。
    顾蘅听到小鸟兴奋的声音:“雪人芯子全是木头!”
    它急迫的说道:“还是上好的橡木呢!”
    在它曾经生存过的森林里,也有过这样好的木头。
    那木香,只要一闻,它就知道是森林里长得最高最大的上了年份的木头所做的。
    虽然不知道雪人的身体底下为什么会是木头芯子,但这不妨碍它在一下判断之后立刻就大声的回报了监狱主,并且兴奋的要个保障:“我的演唱会!我要开演唱会啦!”
    顾蘅在听到木头的时候,就对自己原本的猜测有了十分的把握,她对着欢脱的小鸟喊了一声“回来”。
    操控着冰雪的42号房间的主人显然对于不速之客十分不满,它虽然不在意自己身上被啄下的一小块,但这种冒犯显然让雪人的怒气值爆棚了。当它暗蓝色的眼睛毫无温度的扫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的雪片几乎是铺天盖地的朝着顾蘅这边扑过来,连小鸟兴奋的‘啾啾’声也像是被雪花的唰唰声覆盖了。
    顾蘅不知道雪人是不是想要用雪花堵住她和小鸟的嘴巴---但如果这的确是它的计划的话,那它至少是成功了一大半。她张口准备说话的时候就被灌了一嘴巴的雪花和冷风,打了好几个冷嗝儿才说出话来,高声大喊也喊不出太高的声音,在风雪声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要敲墙!停停停!我是来敲墙的!”
    暴风雪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顾蘅低头一看,她脚下的雪已经盖到了膝盖,雪花从她的睫毛上掉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汇入到了下方的雪地里。
    雪人无声的看着它,虽然它不会说话,但从那一瞬间就停止的风雪来看,顾蘅知道她的提议正中了它的愿景。
    顾蘅好一会儿喘匀了这口气:她得出敲墙的结论,是来自于42号的行为模式和43号的心声。
    42号一直在不停的朝着右侧的墙缓慢的挪动,而43号想着的却是‘我想抱抱ta’。
    43号火炉的内部缺了一颗心的形状,又是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熊熊燃烧---这都是在暗示它实际上最缺乏的是燃料。
    43号需要的是燃料。
    她原本是打算把从痛苦之树上媷来的树枝先填入43号的胸膛里试一试的,但相较于小树枝这种不确定性更高的燃料配置,42号本身才指向了最有可能的那个答案:42号自己就是43号缺乏的燃料本身。
    所以,她得出了敲墙的结论:对于42号和43号而言,真正能安抚它们的,是团聚。
    而造成42号和43号不断的想要越狱的,是分离焦虑。
    室内的风雪停了。
    被安抚了的雪人一动不动的盯着缩手缩脚还冷的不停搓手呵气的监狱长,而监狱长等刺骨寒意稍稍缓解之后,就冲到门口去一把拉开了门,露出了等在门口还蹙着眉头极力忍痛的煞星来:“医生医生,你知道这面墙,能打破吗?”
    站在门口的煞星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吓得瑟缩了一下的雪人,直到室内的雪片都因为雪人的恐惧有化成雪水的风险,他这才转开了眸光,微笑着对监狱主说道:“物理上来讲,如果是您想拆墙的话,用锤子敲碎就可以了。”
    但以前不会有任何监狱主这么做就是了。
    两个异灵共处一室可能会吞噬、争斗或者一起闹事,而不管是哪一样,都是监狱主们不想看到的。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顾蘅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她指着42号和43号之间的墙壁大声说道:“拆墙!我要拆了这面墙!”
    第27章 27   42号和43号
    顾蘅站在了墙的前面。
    雪人的目光还钉在她的背后,明明是寒凉的冰雪,在这一刻却像是火焰一般的炙热。
    她重重挥了一下大锤,差点被手里的重量带的一个趔趄:淦,这也太沉了吧!
    猝不及防的重量差点带的顾蘅摔上一跤,她背后的男人这时候稳了稳她的身形,贴近了她的背部,呼吸温热的喷在她的脖颈上,带起一小片密密的鸡皮疙瘩,甚至引得她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微微一抖。
    医生的目光转为幽深,他的手这时候已经虚虚的落在了监狱主紧握大锤的手面上方,做出了一个扶着的体贴姿态:“我和您一起,可以吗?”
    非监狱长无法对建筑结构做出任何变动。
    而他异灵的身份,也让他只能辅助监狱长,却无法自己一个人打破这面墙。
    顾蘅抬起头来,看见他含笑落下来的眸光,在轻轻点头示意他帮忙的同时,脑海里却忽然浮出了一个念头:他的唇色,好白啊。
    也许是因为室内的寒冷,男人的唇色比之前更白一些,而寒冷会引发更多的疼痛,但从他温热的手指上,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因为疼痛而导致的战栗感。
    是医生特别会忍痛吗?
    她平时姨妈痛的时候,像雪人的这种房间,她是一步也不会进来的。
    就在顾蘅的心底心思纷乱的时候,一股大力从锤子上传来,医生握在她手上的手指已经以一股出乎顾蘅语料的大力重重牵动大锤,只听一声“砰”的巨响,42号和43号房间中间的隔墙正中,就被锤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顾蘅抬起头,正对上烈火熊熊,敞开了心口位置的43号。
    42号在她面前以一种乳燕投林的姿势飞一般的扑向43号的方向,雪水在它移动的路径上纷纷融化,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雪人的身形几乎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姿势不断缩小。
    它在融化。
    然而雪人的动作却不曾有丝毫停滞,甚至连一分一秒的迟疑也没有。
    仿佛那团可以把它烤化、烤成一团焦炭和空气的热火,并不是什么能把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的东西,而是它最渴望的怀抱,期盼已久的祝福。
    顾蘅的手指收紧了。
    她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雪人原本清晰明确的轮廓滴滴答答的变成了一种模糊一团的烂泥,然后更多的部分纷纷扬扬的滴落在地上,她几乎是怔怔的低声问道:“……42号对43号,好热情啊。”
    她的喃喃低语,并没有期盼得到任何回答。
    这不过是她的一点感慨而已。
    雪人已经扑到了火炉之前。
    那一团在之前光是靠近就快要把顾蘅烤到脱水烤到整个人昏迷过去的热源把雪人身上剩下的水分蒸发成了水汽,腾腾的往外冒着一股股的白气,那火肉眼可见的在雪人扑入的瞬间就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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