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讽刺啊!在这充满三纲五常的道德世界里,一个女子临死前唯一能委托的人居然只有自己的丈夫。想到这里,心里更是酸楚。为原主,为原主的母亲,也为这个时代无法享受独立自由的所有女性。
    左林似被她情绪感染,侧过头,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道:“莫哭了。你母若在天有灵,见你如此也是难过。索性,你未辜负她的期望,被封姬君,茹娘若在天有灵,必也是为你高兴。”
    “嗯。”
    左玉闷闷地应了声。不知为何,在得知了原主母亲生命最后时刻的安排后,她想给便宜爹上礼法课的心思更重了。
    没对比就没伤害,请早安的事不能停!只要她在这家一天,这个事就要一直做下去!还有,家里吃得过于奢侈,什么鱼翅海参的?不吃会死?她在现代就普通的家常菜吃着,身体不也很好?
    都撤了,不许吃!以后左家要勤俭持家!尤其是便宜爹,没事就吃海参,喝人参酒,这是需要重点整治的对象!
    左林看着女儿哭得很伤心,心里也难过。想想,自己的确有些不应该。说到底,的确是他不够上心造成的。
    好在玉儿书读得好,也将“礼”真正读进心里了,没有心生怨恨。
    来得及,还来得及的,还能弥补她的。
    想到这里,左林眼神越发柔和,像哄儿时的原主一般,说的话那叫一个好听亲切。
    父慈子孝,若有人在场,都是要动容的,感情多好的一对父女啊!
    哭过后,左林便让左玉拿着他的印章,亲自过去检查刘茹娘留给她的嫁妆。
    左玉这时也不造作了,谢了左林后,便直奔西跨院而去。
    原主母亲的嫁妆都在西跨院的库房内。那儿一直有人值守,没有左林给的批条与特制印章,谁都无法开库门。
    匣子里的东西她已经看过了。都是地契和铺子的房契。除此之外,还有一串钥匙。原主母亲嫁给左林时,外祖家给了很多嫁妆,也在京城附近买了农庄以及铺子。
    左玉看了下农庄地址,发现也在京郊外,离着天子赐予自己的那个农庄不远。这倒是好事,两个农庄靠得近的话,少了奔波,也好打理。
    除去这些外,外祖家还在京城置办了好几个铺子。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笔墨纸砚与书画的……
    店铺规模从房契上看着不大,但却都在西市最好的地段上,其生意也就可想而知。
    到了西跨院,将左林的印章拿出,看守人便引着她去了西六进院,待到了后,便指着西六进院正房道:“大姑娘,先头夫人的东西都在这儿,这儿是清单账本,请您过目。”
    看守人递过来一个匣子,左玉打开,不由吃惊,这么多本,原主母亲到底是留了多少嫁妆给原主?
    “先头夫人去世当日,老爷就按先头夫人的交代做了安排。这正屋里的都是留给您的,西厢房的是留给少爷的。自先头夫人嫁进左家,老奴便负责库房的看管。
    先头夫人带来的东西都在第一本账本上,后面是历年支出。自夫人去世那日起,所有东西都被装入带锁樟木箱内,唯有老爷可打开。每年三月初,都会开库门,进行清点,对其擦拭保养、晾晒,这多未有一件遗失、损坏,还请大姑娘核查。”
    左玉很真震惊,这到底是有多少东西?另外……
    她看向这个看守人,忽然觉得此人简直是家里的一股清流。看他年岁也不大,挺多就五十这样。虽然穿着仆人的衣服,但左玉感觉他周身都有股子正气,与家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很不同。
    想起这人这多年都在此看守母亲的嫁妆,便福身行了一礼,“敢问老伯如何称呼?”
    “当不得大姑娘如此大礼。”
    老人侧过身,避开这一礼后,作揖回礼,“老奴乃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老奴跟主家姓……”
    “你姓刘?!是外祖家的人?是娘带来过来的?!”
    记忆一下被打开,左玉不由惊呼,“娘带过来的人还都在府里?我以为都走了!”
    刘伯摇头,“我们不放心姑娘,也不放心夫人留下的嫁妆,我与几个老伙计一商量,便恳请老爷,在这儿看守库房。”
    左玉回忆着所有的细节,的确,在原主记忆里,生母留下的人在几年内都不断请辞,说要回外祖家,甚至连奶嬷嬷都离开了。
    似是看出了左玉的疑问,刘伯咬牙道:“姑娘莫要再想了,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必留恋!”
    “刘伯,我当时年岁小,又因母亲乍然离世,伤心过度,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我的奶嬷嬷,还有身边的婢女到底为何要回外祖家?”
    “他们哪里是回去?!”
    刘伯说起这个,便气得牙痒痒,“不过是得了张氏好处,又欺你年岁小好哄骗,拿了钱逍遥自在去了!”
    “……”
    左玉以为会有什么阴谋,可万万没想到竟只是这个原因。所以,原主到底是有多惨?又或者张氏到底给了多少钱,使了多少手段,能将这些家生子都弄走?并能越过原主消了他们的卖身契?
    “听说您病了,老奴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能入内院去瞧您。莫说是您,便是老爷的面也很难见到。老奴多次想见老爷,都被那张氏阻拦。她还威胁我等,若是再不安份,就要将我们赶出去……”
    刘伯红了眼,“为了保住夫人留给您和少爷的东西,我们只得忍着,天天为您祈祷,希望您赶紧好起来,赶紧长大……只要嫁出去了,只要少爷承了爵,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左玉沉默了半晌,最后笑了。
    这笑声听在刘伯耳里似是充满了嘲讽与凄凉。
    久久后,左玉才道:“不离不弃,真乃大德之人!刘伯,还有哪些人在这里?都叫出来,我想见他们……还有,以后你们就到我身边来,跟我做事吧!”
    第38章 头悬梁
    零零散散,六个人,除去两个青壮与一个女子外,皆风烛残年。
    左玉望着眼前这几个外祖家的老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宰相门前七品官,堂堂潞国公家的家生子竟是过得这般凄惨。什么叫人走茶凉?这便是了。
    刘伯告诉左玉,她父亲倒也不曾刻薄他们,给的月钱比旁人高许多。但张氏不想他们留下,总作梗,拿左玉姐弟俩威胁他们,不但想法克扣他们的工钱,还克扣他们的伙食。
    每年开库房检查,张氏都会跟着过来,说是帮着打点,实则是来警告他们的。
    他们想法暗示了左林,可没多久就从其他仆人那儿听到了姐弟俩茹素的事,这让他们不敢再有动作。
    姐弟俩身体都不怎么好,经不起张氏这般折腾,他们真怕两个小主人就这样没了,便也只能忍着了。
    左玉听完这些,觉得拳头都硬了!张氏为了让自己儿子继承家业,不光是想磋磨死原主姐弟俩,还打算将她身边能依靠的人都磋磨死!
    拿着原主姐弟俩性命作威胁,不得不说,她这一招比什么都灵!
    “我那里做事的人还是少。”
    左玉看着眼前的六个人,心里盘算了起来。
    除去刘伯外,剩下的刘远名义上为刘家奴,但其实他是上过战场的,且是给外祖牵马的。如今看来,外祖的安排还是好的,这个人带着家人一守就这多年,不光有勇,还很忠心。
    左玉如今有两个庄子了,正好也需要外面做事的人。既如此,眼前这几个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左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刘伯沉思了下,道:“老奴虽已风烛残年,但只要姑娘用得上老奴,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姑娘将事办好!”
    刘远也立刻表示,“只要姑娘用得上老奴,奴万死不辞!”
    刘远的老婆钱氏也立刻带着两儿子和女儿福身,表示愿意效忠左玉。
    为了守住左玉姐弟应得的遗产,刘远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超过二十岁了,至今都未娶妻嫁人。
    左玉看着已经把头发梳起的刘芙蓉,垂下眼,道:“我那只有三个丫头,芙蓉你以后就我那屋做事吧。”
    刘芙蓉福了福身,道:“唯,奴婢都听主子的。”
    左玉愣了下,便笑了,点头道:“懂规矩,守礼数,旁人才寻不到咱们的茬儿。钱嬷嬷,我那还缺个管事嬷嬷,李姑姑虽然勤快,但到底不懂大宅门里人事往来的门道。您也随我去五进院,帮着我指点下我那屋子的人吧。”
    “多谢姑娘!”
    “刘伯,远叔,陛下赐了我庄子,如今父亲又将娘的嫁妆给我打理了。我一个女子也不能总往外跑,以后你们就负责农庄与铺子的事。”
    “唯,听大姑娘令!”
    左玉笑笑,道:“你们且收拾下,我这便去跟父亲说,也不要住这儿了,我给你们寻个地方,离我近些。”
    “姑娘,不可啊!”
    刘伯道:“奴等还是要住这儿的,万一嫁妆有失怎么办?”
    左玉道:“刘伯莫忧,我会喊母亲父亲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清点嫁妆,然后所有东西贴上封条,让母亲派人看守此处……”
    她说到这里便是扬起唇,冷冷笑了声,“你们在此受苦受累这多年,也该换换人值守了!”
    左玉出了西跨院,那些嫁妆也没再去看了。让刘伯将东西都看好,明日她要当着左林与张氏的面清点。
    路过四进院时,她停下了脚步,想了想,便朝院子里走去。
    有个问题她想知道,张氏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原主身边人弄走的?到底是为了利益还是跟刘伯他们一样,是受了胁迫?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不重要,但对原主很重要。那个奖励已提示了她,原主很可能还活着,所以,这个问题很重要。
    如果所有人都是为利益而走,那原主真得太惨了。
    走到院子门口,负责看守的仆人向她行礼后,便放她进去。
    院子内的花木在冬日凌冽的寒风里早已不负春日的灿烂,唯有墙角几枝寒梅还崛起地昂着头,迎着寒风绽放。
    她上前几步,门外的婢女见她来了,忙跑过来行礼。言语间已不复当初的轻慢,恭敬间甚至有畏惧流出。
    左玉冲她点点头,问道:“母亲可好?吃得可香,睡得可好?”
    “让大姑娘忧心了。夫人胃口尚可,亦能安睡。近日夫人深感自己行事不妥,如今都在苦读圣人书。”
    说着便向屋里的方向看去,似暗示左玉去看一般。
    左玉绕过她,走近了些,见窗纸上透出长长的影子,倒是愣了下。
    随即便快步上前,一脚踢开门,大喊道:“母亲,不要!”
    张氏抬起头,只见那一条乌发被编成了长长的辫子,一条绳子将头发扎起挂到了梁上。
    “……”
    左玉看到窗纸上的投影后,心里好奇,这张氏不会真苦读到这个地步吧?所以故意将这长影解读成张氏要自尽的样子,直接破门看个究竟。
    这一看,好嘛,真在读书,都开始头悬梁了呐!
    “母亲?”
    她故作惊疑,“是,是在读书?”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张氏眼下有着大大的乌青,容色十分憔悴。
    “我,我以为母亲……”
    “不会的,我怎会做那种事?”
    张氏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语气都柔和了。
    “既然来了,就陪我坐坐吧。来人,去将我那些点心拿来,玫瑰冻多拿些,玉儿爱吃这个。”
    “母亲,为何要头悬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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