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味有人抱怨着抬头,忽然一顿。
    众人皆呼吸一滞。
    乌云密布,绿草失了原本的颜色,头顶乌鸦盘旋,干涸的血和新鲜的血交织,触目惊心。
    横尸遍野,倒下的人有的连眼也未合上,有人撑剑跪地,永远保持着一个姿势。
    混着鲜血的一面面旗帜,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淮字,狼狈地散在地上。
    有人惊道:是淮南王的兵马!
    早就听说赤水这一带有吃人的妖怪,看来不假,看这伤势,定是妖怪干的!有人害怕道。
    哪来的妖怪,我看是这里有埋伏!有人道。
    好笑,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埋伏!
    可是我们已经走到这里,哪来的退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最终闭了嘴,看向裴慎。
    已经走到这里,没有退路可言,裴慎往后望了眼黑漆漆的树林,说:继续前进。
    士兵们没再敢说一句话,皆跟着裴慎往前走,一行人竟平安地走过了血迹斑驳的森林。
    夜幕拉下,他们走出森林,朝后看去,根本不愿相信自己是从那可怖的森林里走出来的。
    走了一天的众人已经精疲力尽,他们找了个安全地带,打好帐篷准备歇息。
    一路上众人默不作声,待一切收拾妥帖,裴慎才道:各位今夜提高警惕。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淮南王的兵马在森林里全军覆灭,而他们却安然从森林里走出。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但他们也不可放松警惕。
    众士兵应声,裴慎进帐合衣躺下,将一把涂了毒的匕首放于枕下。
    裴慎今夜心莫名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这几月来,他经历了太多事,这些事抽去了他的所有精力,但夜里安静下来时,他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想起江无阴。
    呼啸的风声迫使他回神,他闭眼,握着手中的匕首。
    外面的夜没有城内明火,黑咕隆咚,沙沙的风每一声都拍在人心上,裴慎晕晕欲睡,轻轻的脚步声和着潺潺水声自远处传来。
    裴慎惊醒,握紧手中匕首。
    月色拉长了来人的影子,那人逐渐靠近,心跳得愈发快。
    他走路很轻,似是未穿鞋,等他靠近,裴慎迅速抽出匕首。
    头顶一道目光射来,裴慎心有灵犀般地抬头,今夜未出奇得黑,可裴慎还是看清了他的脸,刹那间,风停,水声戛然而止,夜凉如水,万物在此刻失了声,无数回忆里的过往被唤醒。
    裴慎幻想过千万种和江无阴相遇的场面,是他遇险时江无阴会英雄救美,或是在战火中与江无阴相遇。
    惊心动魄的场面被裴慎想了个遍,却没想过,他和江无阴会是这样平淡的相见。
    可在看见江无阴的刹那,他才明白被他反反复复翻看的薄纸上字的含义。
    等我。
    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找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45章 那么,晚安。
    月色透过帐中窗洒落进来, 驱散开了未知的漆黑。
    裴慎向来冷静,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若不是此次分别,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这么想念一个人。
    这种感情说不出来, 它很强烈,强烈到裴慎根本不敢相信。
    他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对江无阴。
    江无阴没有说话,半晌,裴慎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天地瞬间失了声, 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还有江无阴在他耳边的轻语: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裴慎喉咙难受, 有些说不上话来。
    几月来的等待, 每一个夜,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那时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 江无阴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只属于他们的秘密,裴慎有太多的话想问, 想问江无阴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想问他的双腿何时好的,他经历了什么, 有没有饿着,有没有人欺负他。
    所有的问话都在瞬间被温柔的吻堵住。
    江无阴低头, 他轻柔地, 缓慢地在裴慎唇落下个温柔的吻。
    绵长缠绵, 仿佛将世间所有的情话都融了进去,浓浓的思念自唇间疯狂溢出,他却温柔地,留恋地亲吻着他。
    仿佛怀中人是世间珍宝。
    这个吻承载了太多,是思念,亦是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所有想说的,想问的,都被装进这个温柔的吻里。
    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刻。
    彼此都想让此刻更久一些。
    深夜寂静,连同帐外一根针落下都听得一清二楚,寂静之中夹杂了点不同的声响,两人停下,江无阴下意识将裴慎护在身后,向帐外看去。
    裴慎从江无阴身后探出个脑袋,看见帐外站着个少年,正是林甲,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裴慎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方才他和江无阴肯定被瞧见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甲飞快地看了二人一眼,撒腿就跑。
    林甲离开后,江无阴转头过来看裴慎,二人陷入了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你怎么样?
    裴慎看向江无阴,江无阴站起来很高,之前裴慎教他走路的时候便有发现,江无阴个子出挑,裴慎原本生得高挑,但江无阴偏偏比他高。
    江无阴轻轻就将裴慎抱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说:我能抱你了。
    裴慎抬头看他,只觉嗓子发涩。
    江无阴抱裴慎上.床:睡吧。
    裴慎以为他要走: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我陪着你。
    月色悄悄地溜进来,裴慎觉得从未有哪天的风这么温柔过,他像往常一样睡着,江无阴就在他旁边,陪着他。
    裴慎忽然道:谢谢。
    江无阴:谢什么?
    谢谢你上次护住我。裴慎真诚道,他一直记着,那日江无阴毅然让林雕带他走,自己却挡在了前面,这些天来,我很担心你。
    那时江无阴的腿分明还未好。
    我也很担心你。江无阴回道。
    裴慎问他:你后来去哪了,这么久了,你都在哪?
    江无阴回道:我去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徘徊许久才出来。
    裴慎想起了之前森林里覆灭的淮南王军队,然后又在这里遇见了江无阴,他心里有了大胆猜测:沿路而来的淮南王军队
    江无阴没有否认。
    裴慎觉得江无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他没有去问江无阴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拿过江无阴的手,轻声道:你瘦了。
    江无阴趁裴慎拿他手的功夫,轻轻摸了摸裴慎的头,只道:睡吧。
    裴慎却握住了江无阴的手,裴慎的手比他的手小些,但却很温暖,裴慎又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一个人扛着总让人担心。
    江无阴眼神温柔了几许,也握住裴慎的手:嗯。
    裴慎被江无阴抱进怀里,江无阴低头亲吻他,他稍稍抬头回应,江无阴的吻很温柔,如春风般,似是在续方才未完的吻。
    裴慎从未觉得夜的风这么温柔。
    一吻终了,江无阴松开裴慎,手指在他发间抚过:一夜好梦。
    裴慎笑道:你应该说,晚安。
    江无阴低头看他,显然露出了几丝疑惑:晚安?
    裴慎道:是睡前必须得对对方说的话。
    江无阴神色温柔:那么,晚安。
    帐篷里搭的床自然是不比府里的床,但裴慎今夜睡得格外舒服,这几个月来,他终于有一夜睡得这么安稳。
    他就这么靠在江无阴怀里,感受着那人熟悉的温度,仿佛又回到了凝王府,似乎什么都没变。
    江无阴给裴慎拈了拈被子。
    他很安心,只要看见裴慎还安全,真的躺在他怀里,他就很安心。
    他们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
    其实他也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只对裴慎有这样强烈的感情。
    翌日,清晨的赤水鸟叫声竟格外悦耳清脆,裴慎缓缓睁眼,觉得身上暖和得紧,一时竟不想起床了。
    兴许是昨日睡得过于舒服,他整张脸都埋在江无阴怀里,等他在江无阴怀里待够了,抬头竟对上江无阴的眼。
    江无阴颇有耐心地注视着他,不知看了多久:醒了?
    士兵们醒得早,在这赤水一夜,大家兴许都没有睡好。大家早早地便有早起煮粥准备吃早饭,谁知众人走到去运粮食的马车前时,都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马车前,一群着紫色衣袍的人站在那里,士兵以为这是偷粮食的贼,快步上前想制止,却发现这些人好像不是在偷粮食。
    这些人着的紫色衣袍上绣着他看不懂的花纹,但看材质极其上等,他们手里拿着几样工具,面无表情地对着马车修修补补。
    这马车的确从昨日便有些破损,开起来吱吱呀呀,不过..
    士兵好奇地再次看了其中一人一眼,那人抬眸扫他一眼,眼神呆愣,毫无生气可言,手还不停地在轴和轮的接触部位涂抹动物油脂来润滑已经锈掉的部位。
    士兵不由吓出了声,活人能是这样的么!
    这一声惊动了军营里的人,军营里的兵纷纷出动,拿着剑对着他们以示威胁,但发现人家压根不搭理他们。
    这群人依旧修着马车。
    有人发现对方并无恶意,大着胆子走过去,发现这些人虽长相不同,但脸上几乎都面无表情。
    士兵们正疑惑着,裴慎已经睡饱了,从帐中出来:怎么回事?
    有士兵连忙上前禀告,裴慎听后朝马车走去,发现这群紫衣人勤勤恳恳地修补马车,士兵们议论地再起劲,都好像跟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只想修马车。
    裴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无阴,他转身,刚好撞进江无阴怀里,江无阴扶住他:是我让他们修的,昨日我看你们运粮马车有所损坏。
    裴慎微愣,但比裴慎更为惊讶的是士兵们。
    裴慎跟前那人,有的人不认识,但有的人却认识,认识的人面露惊讶,怎么也不愿相信。
    这么几个月了,凝王失踪的事众人有所耳闻,在这场战争里,丧命每日都有,也有不少人猜测,凝王死在了某处。
    但如今,凝王不仅没死,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站在那里,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士兵们窃窃私语,裴慎问江无阴:他们都听你的?
    江无阴:嗯,他们不会伤害你们。
    裴慎沉思,后清了清嗓子道:大家不必惊慌,他们不会伤害我们。
    众士兵看了修马车的紫衣人们一眼。
    林甲见裴慎这么说了,也忙道:他们要是伤害我们早伤害了,可是这么久了,他们一直在修马车。
    士兵们虽没再说话,但还是离紫衣人们很远。
    众人喝过粥便准备离开,裴慎准备上马,谁知江无阴先他一步,将他抱上了马。
    裴慎想挣,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抱上了马。
    众人自觉移开目光。
    裴慎回想起方才,他睡够了准备下马,才起身,就被江无阴抱下了床。
    裴慎:谢谢。
    裴慎准备去洗漱,江无阴将他抱起,抱到了洗漱处。
    裴慎:谢谢。
    在帐里时,江无阴走哪都要抱着他,裴慎就像个挂件一样挂在江无阴身上,裴慎总觉得江无阴在无声地炫耀他可以抱他了。
    裴慎被他逗笑,也不阻止他:一起回大江城吧?
    江无阴看他:嗯,一起回去。
    众士兵默默转移视线,一行人继续往大江城走,紫衣人们修好马车便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裴慎和江无阴同骑一匹马,对于那群紫衣人,裴慎也不急于现在问,现在这么多人,也不好开口。
    而且在裴慎心里,江无阴大概就和那些爽文男主角一样,可能掉个山崖,得到了什么秘籍,就开始走向开挂模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没事。
    夜幕降临时,他们才走到了大江城,毕竟那些潘王还未打到大江城来,大江城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新帝驾崩,大江城一片茫茫白色。
    江澜早在大江城门等着他们,见远处来的人马,江澜大步上前迎接,在看见江无阴的时顿了顿。
    后江澜快步上前:七弟。
    江无阴翻身下马,二人对视。
    这些天来,江无阴和江澜的关系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僵持,两人见面,江澜生出感慨。
    凝王回来了。
    江无阴没事。
    安顿好军队后,三人很有默契般,他们一齐来到江澜府邸,江澜吩咐人给他沏茶: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还有,你的腿
    裴慎和江无阴一同坐下。
    江无阴简单道:路上遇袭。这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以后再说。
    江澜也没再问,拍拍他肩: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江澜又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歇息吧,还有个姑娘在府里一直等着你们。
    裴慎和江无阴一同走回去,夜里人少,越往京城北端走人越少,裴慎和江无阴并排走着,相对无言。
    月色斑驳的小路,只有他们二人,江无阴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裴慎微顿,也扣住了他的手。
    黑夜恰好成了最好的伪装,没人看见二人十指相扣。
    这条路有些昏暗,若是平常一人独自行走,不免会觉害怕。但裴慎一点也不害怕。
    两人并肩走着,远远便看见凝王府亮着昏暗的灯,门口站着个黄裙姑娘。
    是阿香。
    阿香远远便看见了二人,惊喜道:阿慎!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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