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新上任的太监不仅看着年纪大,而且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啊?众人不禁迷惑起来,难道这是一种新的帝王心术?
    下了朝,小皇帝回到英极宫,问司徒马:“你怎么回事?早朝都能睡着?”
    司徒马挠了挠头:“昨天紧张了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太困了……本来都准备好一场血战了,结果没想到今日早朝这么无聊,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结果嘴仗都没怎么打……”说着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看来是我多虑了,这些大臣也不过尔尔嘛。陛下,反正禁卫军已经是您的了,何不直接杀了他们了事,还省得夜长梦多呢?”
    小皇帝道:“杀一人固然轻巧,但朝中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过之后的事吗?”
    司徒马想了想,摇摇头。
    “朕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有人不听话,那就要让他们听话。毕竟陈家一手遮天,家底浅一些的不依附于他,又岂能安生呢?无非是情势所迫罢了。”小皇帝抬眸,“现在,就要让他们看清,谁才是大势所趋,而又是谁,才应当依附。”
    第45章 去带你见识见识,东厂的……
    次日,陈敬告了病假,没有上朝。同样告了病假的,还有文渊阁大学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
    小皇帝没有理会。
    到了第三天,又有一批官员告了病假,包括礼部左侍郎、通政司参议、工部郎中等,甚至还有鸿胪寺、光禄寺的人也在告假。
    小皇帝依旧没有理会。
    第四天,朝上倒是不再继续缺人了,可有好些大臣纷纷上奏抱怨,手下不少官员这几日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告假,哪怕扣俸禄也要告假。
    与此同时,因为人手缺乏,内阁不拟票签,政事堆积如山;民间还骚乱频发,以往行动迅速的五城兵马指挥司也总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及时处理,导致矛盾越积越深,有一回甚至差点闹出人命来。
    都察院弹劾无病告假者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来,而那些一人干三人差事的官员也叫苦连天,相似的措辞,看得司徒马头都大了。他一边痛苦地用狗爬一样的字体重复着批红,一边质问小皇帝:“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痛快点!”
    小皇帝冷笑一声:“这是在给朕施压呢。觉得离了他们,这朝廷就要运转不下去了。诚然,世家虽易出草包,但能位居高位的,那定然是有真本事。朕要是真对他们下手了,你信不信明天就会收到一大堆辞表。这朝中少了大半的人,朕又一时补不上这个窟窿,这皇位,朕还能坐得稳吗?”
    “那怎么办?”
    “快了。”小皇帝轻轻一笑,“你出宫去罢,去找戚卓容。剩下的奏折,朕亲自批。”
    司徒马愣了一下,随即欢天喜地地谢了恩,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皇宫,奔向了他自由的天地。
    司徒马来到传说中的东安门外,看见了焕然一新的东缉事厂。
    “不错,不错。”他一脸欣慰地点头,“不过这大门上为什么没有牌匾?”
    戚卓容抄着胳膊来到他身侧,随他一起仰头看向门楣:“要什么牌匾?”
    “东厂的牌匾呀。”司徒马说,“怎么不挂出来?是还没做完?”
    戚卓容斜了他一眼,莞尔道:“谁告诉你要挂东厂的牌匾?这可是我的私宅,好大一块御赐的地皮呢。”
    “可这里头的布局……”司徒马顿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一捶手心,哈哈大笑,“没错,没错,这是你的私宅!至于里头建成什么样子,那也是你的自由嘛!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按着厂署的规格建!谁让你戚公公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呢!”
    他身心大快,一把勾住戚卓容的肩:“走走走,带我进去转转!”
    戚卓容一把拍掉他的爪子,道:“待会儿有的是时间转,现在有正事,跟不跟我去?”
    司徒马大喜:“什么事?”
    “拾壹,拾肆!”戚卓容一声厉喝。
    “属下在!”两个人立刻闪了出来,跟在身后的,还有十数名从前见过的拾字辈死士——如今已按照陛下吩咐,悉数归入东厂,听凭戚卓容调遣。
    “全部上马,随我去一趟城西陈府!”
    “是!”
    十几人齐刷刷翻身上马,司徒马也赶紧上了匹马,跟在了队末。
    自从这“东厂”要重建的消息传开来,百姓纷纷避而远之,能绕则绕,因此附近一条街上都空旷得很,跑马完全不在话下。
    更何况还有拾壹一马当先在前方开道。
    “司礼监戚掌印办事,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司礼监戚掌印办事,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司礼监戚掌印办事,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远处的百姓闻声色变,顿时躲入两边店铺,连头也不敢抬。从东安门到城西陈府,要先过南薰坊,再过长安街,又过宣武门里街,最后才抵达陈府所在的金城坊。
    戚卓容一行策马疾行,一路畅通无阻。长安街上有不少还在当值的各部官员,远远听到了风声,便忍不住放下了手边事务,驻足在门内围观,看着一行人绝尘而去,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行至宣武门里街,西城兵马司才姗姗来迟,堵住了她的去路。
    “京城之内,若无要事,禁止骑马疾行!还请戚公公自行下马!”
    戚卓容勒住马缰,扬唇一笑道:“看来传闻不假,兵马司中果真无人,竟到现在才来拦人。”
    “请戚公公下马!”
    “咱家要事在身,偏不下马。你若有眼色,就速速让开!”她一甩马鞭,在地上抽出响亮的声音。
    为首的吏目并不退让:“既是有要事,还请戚公公出示文书!”
    戚卓容冷笑一声:“不长眼睛的东西。拾肆,给我把他绑起来!”
    拾肆立刻跳下马,三两下将那吏目制住,押到了道路边上。其余兵卒见状,也不敢再拦,当即默默让出路来。
    戚卓容疾驰而去,拾肆这才松开吏目,自行跃上马追随而去。
    兵卒们纷纷围到吏目身边,问他有无大碍,吏目揉着肩膀摇摇头,只是眉头仍紧皱。有人试探着问道:“今日之事,可要上报?”
    吏目叹了口气:“报给何人呢?”他上首的副指挥如今正在告假,也不处理公务,他和兄弟们这几日忙得团团转,苦不堪言。
    “罢了。”吏目道,“戚公公如此大的阵仗,想必是要出大事,既是大事,便不是你我能阻拦的了。何况你我并非玩忽职守,只是力不如人而已。都走罢。”
    戚卓容率人到了城西陈府门外。
    此陈府并非陈敬府邸,而是陈家的一个二房旁支,这户的陈老爷头上有个嫁了安平侯堂弟的姐姐,自己也沾了本家的光,混了个光禄寺的闲差当。既是闲差,本就无事,如今连陈敬都不上朝了,这陈老爷当然也就不去上值,甚至连假也未告,就窝在家里逍遥自在。
    拾壹拾肆破开陈府大门的时候,他还在姨娘房里厮混,听到响动不由大为光火,朝房外怒吼道:“怎么回事?”
    房门被人踹开,拾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回身禀道:“此屋没有陈子固。”
    姨娘尖叫一声钻进被子里,陈老爷大惊失色道:“你们是何人?”
    戚卓容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进了庭院,道:“继续搜。”
    陈老爷披衣起身,看了看缩在角落的家仆们,又看了看傲慢的马上人,不由沉了脸色:“戚卓容?你好大的胆子!”
    “这话该咱家问候陈署丞才是。”戚卓容挑眉,“连陈首辅尚要告假,陈署丞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无故离值,反倒在家中寻欢作乐?这天儿还没黑呢!”
    陈老爷一噎,红涨着脸道:“这何时轮到你管?就算是我忘了告假,你也不应当这样闯入我府宅!”
    “确实轮不到咱家管。咱家也不找你。”
    正说着,拾肆已从另一屋中押了一个年轻男子出来,那男子迷迷瞪瞪,嬉嬉笑笑,状若痴儿,见了戚卓容也不害怕,眼睛一亮还要往她的马上扑去:“马马!马马!”
    啪!戚卓容登时一鞭下去,那男子登时被抽得摔倒在地,连中衣都被抽裂,背上绽开一条鲜艳红痕。
    “戚卓容!你什么意思!”陈老爷勃然大怒,刚要冲上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就被一旁的拾壹给摁住了。
    “别装了,瞧着怪恶心的。”戚卓容吹了吹鞭上尘土,看着地上还在咿咿呀呀哭叫的男子,冷冷一笑,“天照二十五年,你,陈子固,有天夜路上被仇家套了麻袋打了一顿,伤了脑袋,从此痴傻疯癫,遭人耻笑。几年来你父母遍寻名医,终于在去年治好了你的病。但因为一直找不到当初的仇家是谁,所以也不敢对外伸张,只能躲躲藏藏,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老爷怒吼道,“戚卓容,我儿遭遇不幸,你竟还这般污蔑他,他同你到底有何仇怨?!”
    “听不懂可以慢慢听。咱家听说你这儿子私设赌场,供应暗娼,本事大得很!”戚卓容眉眼一压,厉声叱道,“来人,将陈子固带走!”
    立刻有人上前踩住陈子固的脊背和膝弯,反剪住他双臂,用粗绳捆上,听他唧唧呜呜哭得人头疼,还顺手粗暴地往嘴里塞了个布团。
    “哎呀!这是在做什么呀!”陈夫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一看这架势,就立刻识时务地跪下了去,抹着眼睛道,“戚公公,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戚卓容的马低嘶一声,忽地喷出一口鼻息来,差点熏了陈夫人满面。戚卓容道:“咱家心肠硬,从不怜香惜玉,陈夫人若继续在此跪着,过会儿被马踩了可别喊疼。”
    “你给我起来!妇人瞎掺和什么?”陈老爷气道,“戚卓容,你口口声声我儿犯事,你又有何权力从我府上抓人?你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拿出你的查案令来!”
    “刑部?大理寺?如今案卷堆积如山,可没人查案。他们都不查,那只能由咱家代劳了。”戚卓容似笑非笑道,“陈署丞若有疑议,大可上奏,也最好去跟陈首辅通通气,他正病着,说不定一个激动就为你出头,以后早朝就能看到他的人影了呢。”
    “你……”
    “走!”她一夹马腹,身下黑马立刻撒开四蹄,陈夫人惊慌失措地避开,还是被扬了一脸灰尘。
    “子固,子固!我的儿……”陈夫人哭着看儿子被那群官不官匪不匪的人带走,拽住了陈老爷的袖子道,“这是怎么了?戚卓容寻仇也该去寻陈首辅,寻我们做什么?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胡说八道!”陈老爷心烦意乱,“都是你把孩子惯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竟被戚卓容逮着了把柄!他这是要杀鸡儆猴,先从好欺负的咱们下手呢!”
    “说得太好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忽然冒了出来,嬉皮笑脸地扬了扬手中书稿,“陈署丞,下次再写诗骂同僚,写完记得烧了,别留在书房里欣赏,毕竟我都能看出来写得不怎么样,绝无流传后世的可能。”
    陈老爷脸色大变,却根本来不及动作,就看着那人扬长而去。
    司徒马从陈家搜出了好东西,正乐不可支,追上了戚卓容道:“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戚卓容:“什么?”
    司徒马递过来一叠书稿,戚卓容草草看了两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诗写得烂也就罢了,竟然标题下还堂而皇之地写着“观某某人某某事有感”,结尾还有作者落款,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戚卓容:“你把这些诗稿分发出去,骂的哪家官员就塞到哪家府上,一定要塞得显眼些。”
    司徒马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和他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相比,戚卓容显然平淡得多。司徒马多看了两眼,察觉出她心情并不太好,便知趣地不再多言。
    为了防止人逃跑,拾壹干脆将陈子固打晕了放在马上。戚卓容回头望了一眼,瞧见那纨绔的嘴脸,脸色不由更差。
    哥哥曾与一名叫婉娘的女子订过娃娃亲,燕家出事后,连带那家也倒了霉。哥哥对婉娘情深义重,每年都要回京城偷偷探望,却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不曾想后来婉娘出落得水灵,被陈子固这纨绔看上,要强娶作妾,婉娘不从,在及笄当日悬梁自尽。
    若不是他,婉娘就不会死,那哥哥也不会受到刺激铁了心要进宫,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她好不容易爬上了高位,趁着刘钧案沸沸扬扬、世家人人自危的时候,找人狠狠揍了陈子固一顿——打傻了还好,陈家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声张,但若是打死了,出了人命可就不一样了,以她当时的情况,还不一定能承受住后果。因此她本是想着先趁乱出口恶气,等局势稳定了再偷偷解决陈子固,结果没想到自己突然被迫赶赴边疆,所有计划都被打乱。等到她三年后回来,一上来就又是刺客又是庆功宴的,好不容易处理完,她才有功夫让芥阳去查陈子固。
    她手下的人,说白了都是皇帝的人,只有芥阳唯她马首是瞻,做什么都不会多问一句。芥阳查完告诉她,陈子固因为成了个傻子,所以父母都不放他出门。但是她也有听到传闻,说是陈家散尽千金为他治病,不久后就有人在地下赌坊见到过陈子固。
    这叫她如何能忍!戚卓容咬紧牙关,死死压住翻涌的情绪。
    终于回到了没有牌匾的东厂大门,戚卓容冷着脸下马,快步往里走去。
    司徒巴巴地跟上:“现在去做什么?”
    戚卓容脚步一顿,唇角勾出一个冰凉的弧度来:“去带你见识见识,东厂的大狱。”
    第46章 一支利箭刺破春日午后的……
    东厂的大狱设在地底,从外面乍一看,还以为只是个稍微气派些的地窖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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