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说,我女儿是被人杀死的!要找仵作验尸!”
    小二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戚卓容与裴祯元对视一眼,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们本不愿干涉地方行事,但这小镇断案实在草率,既然看到了,又岂有坐视不管之理?更遑论……他是天子,本就为查案而来。
    第63章 把这大胆狂徒给本官拿下……
    老掌柜抚摸着女儿的脸,老泪纵横道:“是谁害了你?铃儿,你告诉爹,到底是谁!”
    “近来可曾有人与你结仇?”裴祯元问。
    老掌柜想了想,摇头哽咽:“不知道。我做的是往来生意,免不了与客人有矛盾,但也不至于此啊……我女儿生下来没了娘,又是个天生哑巴,我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到今天,眼看就要成亲了……她一向乖巧懂事,虽然起初不愿招女婿,但也没有同我发过脾气,而且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你的女婿呢?”
    老掌柜呆了一下:“对啊,王盛呢?他是我招进来的厨子,也是我招赘的女婿,平时这个时间,该来上工了。”说着哆嗦起来,“你们说,该不会是他,是他……”
    戚卓容打断:“未必是他。除非他跟你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本就是冲着报仇来的,否则为什么不安安稳稳当个入赘女婿?就算往坏了想,是要侵吞财产,那也没道理在婚前杀人。”
    老掌柜喃喃:“对,不会是他。那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小二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惊慌失措道,“我刚刚听说、刚刚听说王盛失踪了!”进门一看老掌柜又瘫坐在地,连忙去扶,“现在一队官差去他家搜了,您可千万挺住啊!”
    正说着,原先那些官差又返回来了,老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又哭又叫:“求求各位老爷做主!我家铃儿是被人害死的!”他膝行而前,指着铃儿脖子上那圈痕迹道,“这是手指印啊!铃儿不是自尽的!她是先被人杀害,然后栽赃成上吊的!”
    为首的衙役脸色显然不大好看。
    本以为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草草报告一声结了案就好,谁料却被指出是他杀,再加上死者未婚夫现在下落不明,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
    仵作赶到,命人将铃儿的尸体抬到内室,而后屏退众人,自行检查了一番。未几,他关上门走出来,在衙役和老掌柜旁边耳语了几句。
    衙役脸色登时黑了下去,而老掌柜直接眼一翻,晕了过去。
    什么尸检结果如此骇人?戚卓容蹙眉。
    小二搀着老掌柜在树荫下坐下,而这间客栈里的所有人又再一次被禁足。
    县令姗姗来迟,问过事情经过后,捻着胡子道:“搜遍方圆十里,务必立刻把王盛抓回来!”
    话音未落,一个衙役就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报告:“大人,王盛找到了!在他家的水井里!”
    县令的尴尬只持续了一瞬,随即便被震惊取代:“你说哪里?”
    “水井里!已经死了!”衙役咽着干涩的喉咙,“是被抛尸的,胸口被锐器刺入过。”
    刚刚苏醒过来的老掌柜听到这一番话,又险些晕过去。
    小二傻在当场。
    客栈里的住客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盛的尸体被抬了过来,由仵作验过后和铃儿的尸体摆在了一处。
    “如何,有什么发现?”县令问道。
    仵作答:“回大人,经查看,王盛死亡时间应和铃儿姑娘相近,不过谁前谁后不太清楚。王盛身上没有打斗痕迹,只有一条深一寸有余的伤口,小的猜测是睡梦中被人所杀,而后抛尸井中。王盛身形高大,想要抛尸,只能是男子所为。铃儿姑娘则是,”他顿了顿,“则是被人掐住喉咙,窒息而死,看指痕,应也是男子所为。”
    县令沉吟:“师爷,你有何看法?”
    师爷上前道:“依小人之见,行凶者应是同一人。同时杀害未婚夫妻二人,应是与二人有仇。但王盛乃是外地人士,近一年才在此地落脚,邻里之间关系和睦,与人结仇可能性不大。铃儿姑娘虽说有天疾,但相貌出众,加上性情温婉,说不定是有男子爱慕于她,眼见二人将要成亲,才做出了这等事来。”
    老掌柜急道:“你什么意思?镇上就这么点大,乡里乡亲谁不认识谁?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谁爱慕我女儿,况且我早就说过要招个女婿,若是真喜欢铃儿,那他过来与我说声不就行了,又怎么会轮到外地来的王盛?”
    师爷道:“掌柜莫急,这也只是猜测罢了,并不能当真。”
    横竖都被他说了,老掌柜郁结,只坐在椅子上抹着泪不说话。
    “行了,此事还有待商议。”县令挥了挥手,“闲杂人等,一律回房,若无通知,不得出门!”
    戚卓容和裴祯元作为“闲杂人等”,自然也被赶了回去。
    裴祯元坐在桌前,思索道:“那仵作的反应好生奇怪。还有掌柜,他女儿身上莫非还有什么其他伤口?竟让他受了这样大的刺激。”
    戚卓容心中隐约有个怀疑,却不便与裴祯元说。她走到窗户边,从缝里往外看了看,道:“我出去一趟。少爷你就留在此处,不要走动。”
    裴祯元站了起来:“你去哪里?”
    “去验尸。”戚卓容扎紧了袖口,“若是待会有人来查房,还需少爷帮忙遮掩一番。”
    裴祯元只想了一瞬,便点头道好。验尸这种事情,戚卓容有经验,他就不去添麻烦了。
    戚卓容趁外面衙役不备,用轻功悄悄翻上了停尸间的屋顶,再从屋后滑下去,撬开了房间窗户,溜了进去。
    她戴上一双羊肠手套——这本是用来对付孙堂的东西,现在却提前派上了用场。她揭开盖尸布,手指飞快地解开铃儿的衣服。
    女人的身体出现在了她面前。
    戚卓容检查一番,目光渐沉。大臂内侧、腰侧、腿根有淤青,说明行凶手力气较大,而且这位置也十分诡异,比起所谓的钳制来看,这更像是……对女方的身体有企图。但铃儿下/体并无痕迹,或许是凶手没能得逞。
    没能得逞,一定是女方有所反抗,说不定正是因为反抗了,凶手才一怒之下杀了人。
    戚卓容又转身去验她那未婚夫婿,王盛的尸体。
    王盛身上并无其他伤口,只有胸口被人一击毙命,看伤势,凶器应该是一把小刀。他没有任何反抗,说不定是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赴了黄泉。
    铃儿的尸体是在厨房被发现的,而王盛又是客栈的厨子……思及此,戚卓容又翻出了窗口,直奔后厨而去。
    ……
    “来人,把这大胆狂徒给本官拿下!”
    客房门被强行冲开,裴祯元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杯冷茶,看着包抄而来的一众衙役,不由冷了眉眼,道:“不知在下犯了何罪?”
    “不是你,而是你的同伴!昨夜住在隔壁,又佩剑之人,现在可是与你在一处?”县令皱着眉,目光扫过一览无余的房间,呵斥道,“人呢!你若再不供出,便视你为同党抓起来!”
    “看错了罢。”裴祯元嗤了一声,“他并不在我房间,你们倒是去隔壁搜一搜呢。”
    有衙役来报:“隔壁无人!”
    县令当即厉色道:“看来你也是共犯,有意包庇了?本官已知悉,昨晚整个客栈唯有你二人是半夜入住,入住后还曾问小二要过吃食,而那时厨房里还没有任何异常。你的同伴又带着剑,可见是习武之人,定是趁夜深人静,欲对掌柜女儿行不轨之事,但未能得手,怀恨在心,因而将其杀害!”
    “大人可是在找在下?”戚卓容背着手,众目睽睽之下,她优哉游哉地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方才她想从停尸房转去厨房查线索,不料刚翻出窗就看见一群人杀向裴祯元的房间,还以为怎么了,原来就为这个。
    县令一声大吼:“把他抓起来!”
    戚卓容躲闪几下,如一尾游鱼般从衙役们的包抄中脱身,站到了裴祯元身边,慢悠悠地一掸袖子:“大人说凶手是我,但大人有何证据?我初次路过,又是半夜住宿,连掌柜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会行不轨之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人是我杀的,我为何杀完人还不逃跑,却费尽心思作个上吊假象?何况今早还是我告诉的掌柜,他女儿是被人掐死,我若是凶手,怎么会这么做?”
    县令一愣,转头问老掌柜:“有这事?”
    老掌柜喏喏:“是……是这样。方才小人还未来得及说,大人就……”
    戚卓容冷笑一声:“不是还死了一个上门女婿吗,大人怎么不查查他的死因?他是个厨子,掌柜女儿又偏偏死在厨房,这难道不奇怪吗?”
    “你难道是说王盛杀了铃儿,然后又自杀?这不可能!”
    戚卓容尚未说话,就听“嗒”的一声轻响,是裴祯元将手里那杯冷茶搁在了桌边。他十指交叉,抵在颌下,仍是坐着未动,忍不住叹道:“蠢材,你究竟是怎么当上县令的?连你的师爷都猜到的事情,你就不会再去查探一番?”
    “你好大的胆——”县令没想到此人狂妄至斯,竟敢当着他的面嘲讽他,“区区贱民也敢以下犯上、妄议官员,就算你不是凶手,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悖之徒,来人!”
    “原来贵地父母官是如此判案的,不急着找寻真凶,倒是急着抓说真话的。”戚卓容嗤笑一声。
    “你,你,”县令看她如此挑衅,气得脸红耳赤,“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裴祯元神色冷然,仅仅四个字,便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悍然。
    县令蓦地一激。
    看这架势……难道是哪位贵人?细细想来,这二人言谈举止,好像确实与普通百姓不同。
    “你若不会断案,就交给我们来断。”戚卓容轻语,可眼神比裴祯元更可怕。
    “你,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并不重要,本来也不想插手这桩案子,可大人你三言两语就定了罪,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戚卓容道,“你不妨将我们当做师爷,若是断不出这案子,你再治我们的罪也无妨。”
    县令从震惊中回神,咬着牙,强硬道:“就算是东厂,也没有一声不吭就插手的道理吧?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大案。”
    戚卓容蓦地笑了。
    “确实不是什么大案,只是你查案太慢,耽误了我的行程。”裴祯元微微侧目,唇角露出一丝讥嘲。
    第64章 说打就打,大人倒是颇有……
    “大人,奉劝你一句,你与其在这儿审问我们,不如去问问死者的父亲。”戚卓容说道。
    见县令还在犹疑不决,她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口气,推开门口的衙役,对一旁颓然悲泣的老掌柜道:“掌柜,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可好?”
    老掌柜抹了抹眼角,道:“好。”
    “你的女儿,在议亲之前,可有过心上人?或是与哪家男子往来频繁?”
    老掌柜下意识想摆手,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地说:“很久以前……镇上有户人家,那家有个儿子,与铃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不错,但是后来他进京赶考,就再也没了他的音讯,直到他家里人意外去世,也没见他回来过。”
    “他何时进的京?”
    “大约有六七年了罢。”
    “他家里人又是何时去世?”
    “就是去年的事情。”老掌柜说,“我担心铃儿还惦记着他,就说他连亲人去世都没回来,想必不是凶多吉少,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铃儿也同意我的话,就答应了招赘——我这女儿是个哑巴,万万不能嫁出去让她受罪,好不容易有个王盛愿意入赘,怎么还……”
    他心痛得直顿足。
    裴祯元朝戚卓容微微招了招手。
    戚卓容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子。
    “你查到了什么?”他贴在她的耳畔,以微不可察的声音道。
    “铃儿死时,疑似遭人侵犯未果。王盛则是在家中被一刀毙命。”她冷声回道。
    裴祯元顿时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似窘似怒的表情来。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又在说什么!”县令喝问。
    戚卓容直起身来,挑了挑眉:“大人,我们就在此处,也不出去,你不如就听我们一句劝,按我们说的去查,若是查不到,再捉拿我们也不迟啊。”
    “这……”县令迟疑着看向身边的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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