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管是什么年代,女人和孩子的钱都是最好赚的。这些布纯色的占了一大半,但也有一些花色的,要更贵一些,也更受欢迎。前几年压抑的狠了,现在人们就格外偏爱亮眼的颜色。
    祝连国看着上面印染的大朵的牡丹花、月季花,就想到结婚后盖了20年的被面,想象着人身上穿着这样图案的衣服,就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走,咱们也去转转”。六子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几个年轻人就混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用后世的眼光看,这个市场并不大,但卖的东西可真不少。挑着粮食的中年人,挎着鸡蛋篮子的妇人,推着小车卖油茶的老汉,支摊子卖早点的小夫妻……
    此时天色还早,不少人的脸上还能看到未醒的困倦,但更多的是希望的色彩。
    沉睡的巨龙稍探触角,就已经显现出了蓬勃的生命力。
    “豆腐脑、豆浆,热乎着嘞!”听到叫卖声,祝连国顿住了脚步。“哥几个,咱在这儿吃点儿?”清早让这香味一激,几个大小伙子也都饿了,就在小摊边落了座。
    “婶子,来四碗豆腐脑,再来两笼包子!我这是第一次跟车,两眼一抹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兄弟几个提点提点。这顿就我来请,哥几个也甭跟我客气。”
    “这话说的,进了车队就是咱自己人,今后咱们就互相照应着。”说话的叫刘大柱,他是刘振伍本家侄子,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叫陈路,和六子一样也才刚满20。
    说话间东西就已经上桌了,几个人边吃边聊,气氛就圆融了起来。祝连国还把烤饼拿出来分给大家,这东西口感有点儿像后世的山西石头饼,滋味是真不错,而且还顶饱。大家知道是他对象给准备的,还调侃了几句。
    这顿饭吃下来,对于车队的人员情况,祝连国才算真正有了底。别看都是年轻人,但既然能被刘振伍带出来,也都是敢拼敢闯的,大家的人品都过得去。
    刘大柱告诉祝连国,如果想要带东西,先不要急,到时候跟着大家走,自然能淘到好货。这话算是十分实在的了,祝联国心里也是感激的。
    等到几人回去的时候,布已经卖了十几匹,对于一个农贸市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惊人的了,毕竟布匹对于80年代初的人来说,并不是生活的急需品。
    早市的热度已经过去,大家都忙着归拢东西装车。祝连国发现这回车上多了一些硝好的皮子,很有可能是牧民用皮子换走了布匹。
    之后这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等真到了聊城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也是到了这里,祝连国才知道想买海产品的话最好去太平镇,那里临海,回去刚好路过。个人带货的话,买的有限,可以直接找到当地的渔民,他们的手里总会有一些存货,东西也要更便宜一些。
    聊城最有名的是阿胶,还有枣子。晾晒处理好的大枣能放到明年,可以买一些带回去。
    到了这里,刘哥就开始忙活起来,他带着几个手下的兄弟,每天各处打转。
    祝连国就跟着刘大柱他们几个去收些当地的土特产。别说还真的收了大蒜,而且还收了整整一车皮。北方人的生活中是少不了蒜的,它不仅能调味,而且还有杀菌消毒的作用。这车运回去都不用外销,洮北市都不够卖的。
    车队的人忙活三四天,终于是把货车装了个七七八八。回程路过太平镇的时候再搞两车海产品,这趟就算齐活了。
    刘哥最后给大家放了半天假,可以进城去看看,买些洮北没有的东西带回去,不管是自用、送人,还是转手卖给别人都适宜。
    其实真正出来,祝连国才知道很多东西是买不到的,家那边的票印章都是本市的,出了省根本就没法用。全国通用的票,他现在也没有能力搞到手,只能用钱开路。
    他这次一共带了不到1000块钱,梅梅的二百多,自己攒的一部分,还有两百块是嫂子给的,让帮忙带东西。
    “走,哥带你们去淘换点好东西!”刘大柱挑了一下眉毛,示意大家跟他走。
    也不知道刘大柱怎么搭上的门路,竟然可以买到这边供销社的瑕疵品。
    说是瑕疵品,其实和好的也没啥太大的区别,比如说暖水壶上的图案印花了(图案模糊的意思),衣服上有个不太起眼的线疙瘩之类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不仅不用票,还比正常价格便宜。
    几个人一头扎进库房里,真是看什么都想要。
    祝连国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大堆。有五嫂让买的日用品,给自己和五哥各买了一双胶鞋。还给梅梅带了一瓶雪花膏,一盒香脂,挑了一条丝巾,一件的确良的衬衫。剩下的就挑轻便好带的使劲买,回去肯定不愁销路。如果不是还想留点钱回去买点海带鱼干虾米啥的,就得都花光。
    几个人都是钱包鼓鼓的进来,包袱款款的出去。
    “大柱,你可真厉害!”几个人对大柱有恭维,但更多的是感激。能够买到这样的好东西,实在是太难得了。
    “回来了!哟,收获不错嘛。”
    “你们不也是一样”
    “哈哈哈哈!一样,一样!”
    车队的人互相插科打诨,看得出这半天逛的都挺满意。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阳光挥洒向大地,大家的脸上好像也打了一层柔光,谈笑声在空气里欢快地跳跃着。知了在枝叶间嘶鸣,它即将告别这个夏天,退出生命的舞台,但新时代的强音才刚刚响起!
    和来时的走走停停不同,回程异常迅速,除了在太平镇做了短暂的停留,车队一路疾驰,不过两天就回到了省城,把被服厂要的货卸下来后,当天就回到了洮北市。
    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界,祝连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一趟走了还不到一个月,但看到的、学到的却抵得上半辈子。
    也许刚刚踏出自己熟悉的地方,会有畏惧、有茫然。但真正走出去后,就会发现,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经历的越多,内心也就会变得更加的坚韧。人就是这种既脆弱,又强大的生物。
    晚上刘哥请大家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把这趟出车的工钱分给了大家。
    祝连国分到了70块,这抵得上厂里职工两个多月的工资了。但他知道,大头其实在他买回来的货上,那才是金疙瘩。
    回程的路上,他心里估算了一下,按着两边的差价,他至少这趟能净赚300。用钱生钱,这样的赚钱方式,两世为人,在他还是第一次。
    有一瞬间,他的心里产生了动摇,要是这么一直干下去,虽然跑车辛苦,但来钱是真快。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辈子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陪着梅梅,陪着家人的,他不能给自己再次失职的机会。
    下次出车就是秋收结束后了,可以先好好的休息一阵。六子告诉他可以先把东西留在这边,队里有门路,明天过来就知道了。
    祝连国带上给亲戚朋友带的东西,踏上了回村的路。此时天已擦黑,有些人家已经点起了电灯,草丛里时不时传来蟋蟀的叫声。他撇着两条长腿大步向前走着。
    快到村口的时候,朦朦的月光下有一道身影伫立在那。透过时光,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他留门的妻子。这一世,绝不要再让她空等,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人回应我啦,开心!
    第8章 果干
    很明显,梅梅也认出了他,小跑着向他奔过来。
    “慢点!天黑!别跑!”乡间小路崎岖,不留神,很容易摔倒。
    可温玉梅压根就不听他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反而跑得更快了,眨眼就到了眼前。
    天色越发的黑了,但祝连国却觉得梅梅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也不知道这个傻姑娘是等了几天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大晚上的,不好。”
    “放心吧,没事,我这两天做梦总梦到你,估摸着你该回来了。”话说出口,温玉梅就不好意思了,直闹了个大红脸,好在天色黑,也不明显。
    祝连国听着她还没有傻透腔,也就没再追究。他本来是打算明天再去找梅梅的,但既然遇到了,就打算先去温家。
    温家在村南,两人一路交谈着分别一个月的大小事情,听着祝连国这次外出的经历,温玉梅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这么多事儿,一定很辛苦吧!”
    开长途货车的,吃不好,睡不好,有时还要提心吊胆,确实挺辛苦的。可是干什么不苦呢?筛沙子就不苦吗?种地不苦吗?人有的时候觉得苦,是因为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但若是为了心之所向,那么即使再苦也是快乐的!
    “还成,我这刚加入,大家也都比较照顾我,虽说是跑长途,但路上停靠休息的时候也挺多,也不怎么累。”祝连国安慰着她。
    这样的话,以前他是不会说的。那时候的他很是有一些大男子主义,总觉的男人的事,女人不应该多管,问多了就烦的很。现在却觉得是大错特错,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谁会关心你呢?
    “四姐—”前面传来了温仁昌的声音,看来是家里不放心,让他过来寻了。
    “唉—”温玉梅应了一声。
    “祝哥,你还真回来了,我姐这几天竟在家里念叨你!”
    “你这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温玉梅让说的不好意思了。
    “哈哈,羡慕吧?你想有这待遇,还得再等两年呢!”祝连国的这番话,反倒让温仁昌不好意思了。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的进了温家大门,温母听到声音,立马迎了出来,看到祝连国也是十分的欢喜。
    进了屋里,祝连国将给温家人带的东西挑拣出来,五花八门的也铺满了一大桌子,给温玉梅准备的东西单独用一个小布包装了,嘱咐她回房再看。温家人看到他的小动作,又是一番调笑。
    祝连国简单说了一下这一个月的大体情况,之后就告辞了。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睡得都早,他不好多待。东北的电力供应在全国都是数的上号的,不仅电灯普及的早,电费还便宜,但是其他方面却是望尘莫及了,就说收音机只有大队才有一台,电视机更是想都不要想。
    回到五哥家,又是一番热闹,三个小的看到老叔立马精神了,尤其是看到他给买的零食,更是兴奋的连蹦带跳。
    五嫂看到他带回来的东西也十分的满意,小叔子出了一趟远门,还能想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懂事不少。和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大不一样,看来出去一趟确实很锻炼人。
    看着五哥五嫂交流品评着外省的商品,还有围绕在身边的三个孩子,这一刻,祝连国忽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儿女,想要早点成家。
    躺在炕上,身体很疲惫,但却毫无睡意。他想到上辈子,明年的秋后他会和梅梅结婚,但直到五年后才真正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他虚岁都30了,比他后结婚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但农村如果头胎是女儿的话,还可以再要一个,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想当父亲却是那么艰难。
    结婚后不久,梅梅就传出了好消息,那是个女孩儿,可是出生后才发现孩子有抽搐症,不到一周就没了。隔了一年,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夫妻俩小心又小心,但还是没有保住。那个时候孩子都已经八个月了,梅梅当时哭的不行。
    调养了两年身体,这次的孩子终于顺利地生了下来,但却一直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自己却宝贝的不行。小丫头会说话走路后就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爹、爹的叫着,真就是走哪儿带哪儿,谁看见他都会说一声女儿奴。
    再后来因为家庭时常爆发的争吵,女儿和他也不再亲近。想到这祝连国的眼睛忽然有一些酸涩,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的,怨不得别人,可是他怨自己呀!
    他要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好好保护身体该有多好。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在上天眷顾,让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他一定会是个合格的丈夫,称职的父亲!
    天色熹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到再睁眼,都已经日上三竿,天光大亮了。屋里静悄悄的,三个侄子都上学去了,哥哥、嫂子应该是去地里了,家里就只剩了他自己。
    走到院里才发现,五哥在家。正在前面园子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要说五哥这个人是个顶有生活情调的,院子拾掇的特别像样。大门边盖了个狗窝,正房西侧挨着的是鸡圈,猪圈,猪圈前面还盖了三间仓房。
    地面铺的是花岗岩,这东西不花钱,就是运回来费劲,那时候家里连个小推车都没有,都是哥几个一块一块背回来的,经过岁月的打磨,显得格外雅致。
    正院和菜园中间围了一排竹篱笆,边上还种了几棵美人蕉,现在长了有一人高了。肥大的叶子像柄小伞,前几年小三还小,总想着把叶子掰下来玩儿,被五哥揍了两顿,长了记性。
    菜园三面都是葡萄架,茂密的枝叶向四面展开,就像搭起了一个个绿色的凉棚。现在葡萄都已经熟了,一串串或黑或紫的吊在藤蔓上,巨峰和夏黑居多,还有零星的几串香水(玫瑰香),看起来着实喜人。
    五哥正在葡萄架下面劈竹子,今年的葡萄长的厚,原来的架子有点受不住力了,看来是需要加固一下了,祝连国也上去帮忙。
    活都是做熟了的,干起来也快。麻烦的是最近一直没下雨,地面干的很,竹竿根本就插不进去。为了把架子加固,得先给园子浇透水。兄弟二人一个压水,一个挑水,直忙活了个汗流浃背。
    “这葡萄熟了都掉到地上了,白瞎了”五哥看着地面上铺的一层葡萄,有些心疼。
    应季的东西就是这样,尤其是水果,很难保存。以前每年也都是这样,除了给亲近的人家送一些,剩下的就只能烂掉。
    “五哥,咱把这做成葡萄干怎么样?到时候不仅孩子有零嘴吃,还能拿去换钱。”
    “那感情好!你知道咋做?”祝连庆眼里透着疑惑,自己这老兄弟啥时候有这能耐了?也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亲兄弟,关键是老小总是格外受到父母的偏爱,尤其是自家几个兄弟,年龄差的挺大,平时有啥事哥几个也都顾着他,连国就很有些万事不放在心上的粗心大意。不过说实话,最近倒确实是稳当不少,知道上进了。
    祝连国其实也不知道,不过他上辈子陪自己姑娘做过沙果干。那时候小丫头刚上学没两年,有一天回来就吵吵着要做葡萄干,说是课本里有篇课文讲了新疆人是怎么做葡萄干的。孩子小,想一出是一出的,家里哪有葡萄给她折腾,说她又不听。院里倒是有棵沙果树,祝连国让她闹得没辙,就哄着她做了沙果干。
    果干做起来也方便,将沙果洗净切片,放在阴凉通风的屋子里,阴干了就成。还别说,做出的果干还挺好吃,酸甜有嚼劲儿,还能泡水喝。当时做的足有一簸箕,记得都吃到了年后。
    “听车队的人说过两嘴,大体方法还是知道的,五哥,咱就试试看呗,能做成自然好,做不成也没啥损失不是。”
    确实是这个理儿,果子都是自家的,也不花钱,最多就是费点功夫,总比眼看着烂在地里强。
    园子里水还没渗下去,一时还没法下脚,俩人干脆就把支架子的事儿先撇一边。
    按祝连国说的,将后面背阴的倒厦清了出来,再往墙上钉上钉子,架上木板,墙体四周拿铁钎子捅出一个个小孔来通风,简易的阴干房就算完成了。
    兄弟俩又拿着剪子把成熟的葡萄串剪下来,将烂掉的挑拣出去,成串的葡萄被细心地摆放在架子上,利用流动的空气,就能把水分蒸发掉,以后只需要定期翻拣就成。
    屋子里弥漫着葡萄诱人的香气,祝连国忽然觉得以后种些果树,做些果干、果酱、罐头啥的来卖也不错。到时候把好品质关,先把名气打出去,慢慢地做大,如果有一天能够让全国人民都能吃上自家产的东西,那可就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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