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潇一边想着,一边扔了个蹦砂进嘴里,咬得嘎嘣响,说:“别急嘛,桥到船头自然直。”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急文海燕和陆一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法理解这人怎么还有心情吃零嘴的。
    文海燕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蹦砂,劝道:“别吃这个了,容易上火,你也不怕伤嗓子啊?”
    现在这丫头的嗓子金贵着呢,不能有半点差池!
    李潇潇有点无奈,心想得找个时间教他们如何科学保养声音,还有剧社养成的那种晚上吃得十分少的习惯,也是要不得的,完全不健康。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陆一鸣连忙跑过去开门,竟然是苗秀心。
    苗秀心穿了件雨衣,头发仍是被打湿了一点,进来后把雨衣脱下,抹了一把脸,朝几个人说:“文工团考核日期延迟了一个月。”
    文海燕几乎是同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什么!”
    陆一鸣直接惊呆了说不出话。
    即使李潇潇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仍是非常高兴。
    她连忙跑过去将她引到坐上,给她倒茶,又把蹦砂都推到她跟前,还给她捏了捏肩骨,笑嘻嘻地说:“辛苦了辛苦了!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苗秀心功底扎实,以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什么露脸机会,也不需要延迟一个月考核,但她依然帮了这个忙。
    一个月的时间,对话剧组来说,足够化腐朽为神奇了!
    文海燕见她们两人这样,有点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潇潇:“你……难道你早就知道……”
    “嘘……”李潇潇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不可说,不可说。”
    苗秀心看着李潇潇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
    她顿了顿,又说:“要是你想重新唱京剧,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吴老师。”
    她话音刚落,文海燕就一脸敌意地看着她,陆一鸣也满眼紧张地看着李潇潇,生怕李潇潇答应了。
    李潇潇笑了笑,说:“不了,我更喜欢话剧。”
    苗秀心见她坚持,也不多说,点了点头,没多久后就离开了,赶着回去把落下的早功补起来。
    李潇潇拍了拍手,朝剩下的两人说:“好了,咱们现在来讨论一下剧本。”
    因为房东一家还在,他们在屋内讨论不方便,幸好屋外还搭了个放杂物的棚子,于是三人搬着小凳子到棚子下面了。
    李潇潇也不绕圈子了,坐下来就说:“那个《雪山春雷》不行,得重新写一个小话剧的剧本,不用长,但要完整。”
    这话一句,对面两个人都惊了,文海燕说:“写剧本谁写”
    李潇潇指了指自己。
    文海燕:“……”
    陆一鸣:“……”
    李潇潇说:“我爸爸以前是部队的嘛,他认识几个部队文工团的话剧演员,小时候我还跟他们学过呢!当初我进剧社的时候就想选话剧,但是爸爸觉得话剧没前途,给我选了京剧。”
    这理由是编的,但足以将之前的让他们奇怪的点都解释了,比如为什么会伪音,比如为什么对话剧有自己的想法等等。
    果然,文海燕和陆一鸣眼睛都亮了。
    李潇潇说:“在这之前,我们应该都要明白一点:这是一次考核,我们的剧是用来应付这次考核的,目的是进入文工团。考核方式都清楚吧?”
    两人连连点头。
    这次考核跟文工团平日的招生考试不同。
    本质上来说,这其实就是剧社对外的常规表演,只是将前排的观众席,留给文工团的老师们,后排依然对普通观众开放。
    看起来有点随意,实际上也说明文工团那方对剧社演员没有什么期待,但这恰恰成为对话剧组最有利的优势。
    李潇潇问:“你们觉得百姓喜欢话剧吗?”
    两人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摇了摇头。
    “错了……”李潇潇微微一笑,“百姓其实很喜欢话剧。”
    文海燕一脸不认同,说:“怎么可能你看现在有哪个表演团演话剧不是不能演,是没人看,比起话剧,京剧更受欢迎!”
    “那是因为剧本太烂了。”李潇潇摊了摊手,“比如那个《雪山春雷》,完全就是抄《杜鹃山》的,还没抄好,角色改得不讨喜。
    人家《杜鹃山》故事主线一样,但是内容更好,还有吹拉弹奏唱。观众看《杜鹃山》都看了多少回了,怎么可能会想看《雪山春雷》”
    事实上,1976年后,许多曾经被禁的话剧再次上映,话剧一跃成为百姓们最受欢迎的舞台表演,甚至出现了许多人通宵排队买票的奇观。
    话剧之所以更受欢迎,是因为创作成本更低,表达方式更通俗易懂,表演门槛也更宽松。
    在1975年,多地学生甚至在学校就有自创话剧,表达内心的想法。
    能让人从观众变成表演者的艺术,受众自然也多。
    李潇潇又说:“我再换个问题,你们喜欢看《红灯记》《杜鹃山》,或者其他样板戏吗?喜欢到一年到头只看这些,都觉得心满意足”
    对面两人飞快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互相看了一下。
    文海燕又紧张地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后才说:“喜欢还是喜欢的,就是看多了有点那个啥……”
    陆一鸣也小声地说:“主、主要是是,也没其他可、可看了嘛!”
    李潇潇摊了摊手,笑着说:“对,就是其实大家都已经看腻了。”
    现代里大家看剧看电影时,碰到喜欢的也许会来个二刷,甚至三刷,但再喜欢也不会连续七八年每个月就来一遍。
    哪怕时代不一样,观众在这点上都是相通的,否则也不会出现1976年后的那种盛况,归根到底是人们有思想文化上的需求,到那个时候——
    年轻情侣会牵手轧马路,外滩上每晚挤满勾肩揽腰的情侣。
    社会上掀起游泳健身潮,女孩们的泳衣还有半透明的款式,比现在许多人都大胆多了。
    还有后来席卷全国的“流氓风”,烫头穿喇叭裤跳迪斯科,即使高校老师们拿着剪刀守在门口给大学生剪头发剪裤脚,都阻止不了年轻人那颗叛逆的心。
    这些都是人们内心的真实精神需求,尽管现在还没到那个狂欢的时候,但这些想法现在就已经在萌动。
    所以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保证新剧本能“过审”的同时,再满足观众们心中那点没说出口的需求。
    这点过审技巧,是现代每个创作团队都必备的。比如某点种马文,男主后宫三千,到了荧幕上就是1v1死守男德。
    比如各种耽改影视剧,完全改成兄弟情等等。
    可文海燕和陆一鸣毕竟还是这时代的人,尽管心里也是觉得样板戏看腻了,但还是没胆子说出来。
    两人一听到李潇潇这么直接,连忙把食指竖到嘴唇上:“嘘!”
    文海燕瞪着她:“这种话也是能说出口的吗!”
    李潇潇冲她眨了眨眼:“所以我才说要出来商量嘛,这里不会有人听到。”
    “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脸从容,“五天内,我给你们一个全新的剧本。”
    第11章 女儿们
    暴雨连下几日,终于停了。
    村里一片泥泞,村头村尾成了水塘,军民们都忙着挖沟排水,将水都引走后,又争分夺秒地修路。
    “这回总能走了吧我不想再吃红薯了!”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李大小姐又去献点艺,可就难说了。”
    “说的也是,本来要是没有那出,咱们现在都已经回城里了。”
    ……
    羊城剧社的练功小院又恢复使用了,村民们已经帮忙将地上的积水请走,还将雨水冲出来的坑用沙子填平,演员们可以放心在上面练习。
    暴雨前大多人都争分夺秒地练功,现在考核时间延后一个月,大家又觉得时间还长,不时聊天偷懒。
    几个女演员正叽叽喳喳地闲聊,文海燕听到她们隔三岔五就要讽刺一下李潇潇,忍不住走过去说:“现在是练功时间,你们能不能别一直聊天”
    冯晓香嗤笑一声,看了文海燕一眼,说:“是啊,练功时间,你们话剧组那个李潇潇呢人在哪儿呀真是笑死人,就三个人还想上台。啊不对,你们那个小结巴也能算演员么?”
    她旁边的女孩子们纷纷掩着嘴偷笑。
    “我的天哪!冯晓香,你牙缝上这么一大块菜叶,还把嘴巴咧到耳根子”
    这话一出,全院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冯晓香,她下意识地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看向院子门口——
    又是那该死的李潇潇!
    李潇潇一边看着她一边笑,都笑出眼泪了。
    真有这么好笑这冯晓香到底干嘛了?
    其他人见李潇潇那模样,纷纷都对冯晓香好奇起来了,不由自主地往她们那边张望。
    冯晓香一脸羞愤,隔壁几个女孩子连忙说:“晓香,你别信她,你牙上没有菜叶子!”
    李潇潇继续拱火:“你们几个什么眼神呐没看她牙缝都是绿色的嘛!”
    不知道谁先笑了起来:“噗,绿牙缝……冯晓香同志不是最优雅的么?”
    谁不知道冯晓香是剧里最臭美的那个呢?
    听说出门前都要至少花半个钟在打扮上。全剧社不管男演员女演员,长相穿着仪态等等,都被她评头论足过。
    冯晓香一时间有点惊疑不定。
    都说物以类聚,冯晓香看不得别人好,跟她一起玩的也是嫉妒心强的,她也知道她们是什么德行。
    她平时就化淡妆,她们正眼红她能用上那么贵的东西呢,想让她出丑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恨恨地瞪了李潇潇一眼,捂着嘴巴跑开了,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玩伴。
    李潇潇几乎是同时收住了笑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仿佛刚才快笑死的人不是她一样。
    所有人:“……”
    太会演了吧!
    李潇潇施施然地走过去,这几个妹子小嘴叭叭的,要是不把冯晓香弄走,十有八九要过来挑衅她。她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吵架的。
    她将手上的本子递给文海燕:“剧本写好了,你和陆一鸣看一下,看完之后拿给社长审核。”
    文海燕的嘴巴张成了“o”型,随后用力地点点头,双手发抖地接过本子,激动地说:“我这就去找陆一鸣,他刚刚被老师喊去打包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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