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韩悦不能送周家人到门口,只能在大厅告别。拉着周博毅的手,韩悦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可周围都是人,周家人不先走,别的客人也不好走,都兴致勃勃的留在大厅围观两位准新人依依惜别。韩悦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路上小心”这句又觉得晦气,最后只能轻声说了句“明天见。”
    周博毅嗯了一声,紧了紧握着韩悦的手,踟蹰了片刻,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松开一只手,扶住韩悦的后脑勺,附身吻住他的额头。亲吻的位置比较靠下,刚好在眉心处。这个位置离眼睛太近了,让韩悦有一种仿佛被吻到了眼睛的感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中的不舍越发的浓重,控制不住的想伸手抱住周博毅的后背,又硬生生的停住已经伸出去的手,只是抓住他腰侧的衣服。
    “明天等我来接你。”周博毅轻抚着韩悦的脖颈,轻声说道。
    围观的客人们又发出阵阵揶揄的笑声。韩悦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忽视心中那份愈发壮大的不舍的酸楚,挤出一个微笑道:“那我今天就收拾好行李,等你明天来接我。”
    周博毅点点头,又摸了摸他的脸,在客人们灼灼的目光下,转身和周家人一起走出大厅,消失在通往玄关的拐角。
    纳征的主角已经离开,客人们也纷纷开始告辞。韩悦站在韩父的身边,挂着得体的微笑,向每一位到来的客人表示感谢,听着客人们半真半假的打趣羡慕和祝福。客人们越来越少,大厅越来越空旷,直到最后全部离开,只剩下宴会过后的一片狼藉。韩宅再一次重归平静。
    韩思梦一直被母亲拴在身边,没有一点机会去接近周博浩,等到和父母微笑着目送最后一位客人的车消失在小区公路的的尽头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转身怒气冲冲的提着裙子,飞快的冲上楼,高跟鞋细细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砰地一声把自己的卧室门摔得震天响。
    韩思哲韩思辉望着妹妹的背影,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担忧,而韩母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听着女儿乱发脾气的声音,眼皮也没抬,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韩父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皱起眉头,对着韩母说道:“都是你惯得。”
    韩母微微掀起眼皮,瞥了韩父一眼,嘴角的微笑勾得更深了,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下巴,说:“对啊,都是我的错。”
    韩父表情微变,又叹了口气,说:“唉,也怪我。原想着女孩子要娇养的。”
    韩悦站在韩父韩母的身后,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笑,而心中因为周博毅的离开而产生的空虚却越发的沉重了,便开口说道:“父亲,母亲,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正要抬脚离开,韩父却道:“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去书房等着我。”
    韩悦心中沉重的空虚忽的全都变成了强烈的烦躁,几乎立刻呈现在了脸上,面颊的肌肉扭曲着抖动了两下。他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说:“您有什么事吗?”
    韩父见他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下意识的想要骂他,紧跟着又想到今天的订婚仪式,压了压火气,说:“过来,到书房说。”
    韩悦只好跟着韩父上了二楼。韩父在大书桌后坐下,看着毫无形象的坐在椅子里的韩悦,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训斥咽了下去,又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韩悦差异的抬起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韩父立刻有些恼羞成怒,用指关节重重的敲了敲桌面,语速略快的说:“我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别不爱听。别看现在说什么这个自有那个自由,在我看来都是不知廉耻。越是大家族的人,越是保守传统,反倒是寒门小户的人,都开放的不得了。打着自由的旗号随便跟人乱来,还以为是时尚,只能让别人看不起。”
    “所以,您要跟我说什么。”韩悦打断韩父的话道,“我的时间不多,等会儿还要收拾行礼,明天博毅要接我去绣江园。”
    “我想告诉你,既然已经跟周家的二公子订了婚,就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韩父板着脸说道,“你以后要住到周家去,也算是半个周家人了,要时刻提醒自己要举止庄重。你的出身你也心知肚明,既然一开始就落后于别人,就更要注意……”
    “我妈怎么你了,动不动就羞辱她?又不是她强了你。”韩悦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一个孩子的出生是两个人的责任吧,自己不规矩偷吃才惹下麻烦,不知道反思,却把气全撒在对方的身上,你还是个男人吗?”
    “放肆!”韩父气的浑身发抖,重重的拍了书桌一下,“谁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韩悦转身就走,握住书房大门的门把手正要拧开,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怒不可遏的韩父,说:“比起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您的千金。天天追在人家周大公子的屁股后面,早就成了圈内的一个笑话了。再不多加管教,别哪天真去自荐枕席,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说完,韩悦猛地打开门,却看到门口正抬着手打算敲门的韩思哲,便扯开嘴角对着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笑容,随后快步的离开了。
    韩思哲看着他消失在转角处,才走进书房。韩父气得直喘粗气,看到自己的大儿子,立刻道:“你看看,真是小人得志,还没跟周博毅结婚呢,就嚣张成这个样子。”
    韩思哲走到书桌旁,为父亲添了一杯茶,才说:“谁让您说那种话的,悦悦心里还是想着他生母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错了吗?”韩父反问道,“正是因为他是妓.女生的,现在又在风口浪尖上,别人才会更加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稍微出点差错,肯定会拿他的出身说事儿。我好心好意提醒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爸……”韩思哲有些无奈的说,“悦悦一直规规矩矩的,从来不惹事,中学的时候都没谈过恋爱,哪儿需要您提醒他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再者说,咱们以前又没关心过他,现在才补救……”
    “好了好了,你说的我都明白。”韩父打断大儿子的话,心中想起韩悦刚才嘲讽的眼神,更加羞恼,说道,“周家人瞎了眼了吗?居然会看上他。”
    韩思哲不说话,听着父亲发泄完,才说:“世事难料,当初咱们谁也不知道悦悦会有这样的际遇。不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咱们以前对他不好,悦悦一直心知肚明,现在补救也补救不过来了,不如顺其自然,以后客客气气的就好。咱们韩周两家也算是联了姻,以后自然会有更多的合作,没必要刻意去讨好什么。”
    “韩家哪里对不住他了?难不成要把他捧到天上去?”韩父瞪着眼睛说,最后还是愤愤的喷了口气,挥了挥手,说,“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韩思哲安静的离开了书房,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母亲指挥着佣人们打扫客厅,又抬起头望着三楼的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华丽的水晶吊灯发了会儿呆,才站直身子不急不缓的走到楼梯上,下了两层台阶,想了想,又转身向上爬到三楼,来到韩悦的卧室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抬起手,敲了敲他的门。
    ☆、第26章
    稍稍等了等,韩悦才来开了门。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大红的唐装长袍,穿上了休闲的家居服,看上去似乎还洗了脸,额头和鬓角有些水。
    韩悦开门一见是韩思哲,感到有些奇怪。整个韩家,只有韩思哲和他的冲突最少,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冲突,韩思哲根本不理他,所以他对韩思哲也没多少恶感,最多只觉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请对方进屋坐,只是半开着卧室门,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握着门把手,身体堵在门缝里,一副极为疏离的模样,似乎只要一言不合,就会立刻把门关上。
    “大哥。”韩悦就以这样的戒备的姿态,礼貌的唤了韩思哲一声,“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韩思哲点点头,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趁你搬到那边之前,跟你说两句话。”
    对方的态度很温和,韩悦开始犹豫要不要请他进屋,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就站在门口速战速决的好,便说:“大哥请说吧。”
    韩思哲也不以为忤,说道:“周家二公子看上去很喜欢你,也很照顾你,你能找到这样一个对你好的人,我很高兴。祝贺你。”
    韩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位大哥过去几年来,一年到头都不会和他说几句话,这是他来韩家以来,他对自己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反常必妖,韩悦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处于备战状态。不过不管怎么样,终究是两句祝福的好话,所以韩悦还是微微的弯了弯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哥。”
    韩思哲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过转瞬即逝,立刻又变回了之前的那副淡漠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不会太好听。虽然周二少现在很喜欢你,也很珍惜你,但是谁也说不清楚以后的事情。刚才爸爸的在书房说的话虽然很伤人,但是也反映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生母的事情,永远都会是别人攻击你和你身边的人的最有利的凶.器。在别人羞辱你的出身的时候,周二少会如何反应,这既是对你们感情的考验,也是对你们的感情的磨损。很多时候,对于这种事情,对方一次两次会为你出头,可等到十次二十次的时候,就会觉得是你招来的麻烦,责怪和不满也就汹涌而至,背叛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这居然是一段善意的忠告,韩悦瞪得大大的双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韩思哲,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被人假扮的了,有些断续的说道:“呃,谢、谢谢大哥的教导。”
    韩悦的不可置信和迟疑,韩思哲都看在眼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我们,还有你,这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并不想找什么借口来加以粉饰,我想你也不屑听到这种虚伪的辩白。不过,如果将来——我并不是诅咒,只是万一——万一你们因为什么原因走不下去了,或者你因为并非你自己的因素受到了什么伤害,我希望你不要独自硬撑。虽然我们并不像正常的兄弟一样亲密,但是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只有一半。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我不会对你置之不顾。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你并非只能孤身一人依靠周家才能喘息。”
    这一大段话说完,两人依旧相互对视着。韩悦试图从韩思哲平静的像是一个面具的脸上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以证明这不过只是一个阴谋,但是他什么都没发现,又盯着对方的眼睛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先败下阵来,垂下眼皮,盯着他的衣领说道:“谢谢大哥。不过我觉得将来应该麻烦不到大哥的,博毅是个真诚而且负责的人,即使我们真的有一天感情破裂,他也绝对不会出阴招害我。和平分手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那看来是我多虑了。”韩思哲又微笑了起来,只是这个微笑看起来有些奇怪,韩悦第一眼看去,总觉得有些苦涩,可再一看,又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微笑罢了,和韩思哲以前的微笑一样,标准的像个面具。
    “那么,早点休息。”韩思哲后退了一步,对着韩悦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韩悦的门口。
    韩悦探头望着他走到走廊的尽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收回视线,关上门继续收拾自己的行礼。
    走廊的另一头,韩思哲关上自己的卧室门,仿佛一瞬间,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那一层厚厚的铠甲飞崩离析,礼貌而淡漠的面具瞬间消失,疲态立刻浮现了上来。
    他靠在门上,闭着眼睛,后脑勺向后抵着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站起来,将自己扔到床上,抬起胳膊挡在自己的眼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他原本厌恶到看都不想看到的父亲出轨的证据,一天一天的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他回头的时候,对上那孩子湿漉漉的充满着对爱的渴求的眼睛,一瞬间万劫不复。
    情感的沦陷却让理智几乎是立时便竖起了坚硬的高墙。在察觉自己不被允许的心事后,他能做的就逃离这里,拒绝一切可能导致进一步沦陷的机会。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深深的陷了进去,就像是陷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身上的蛛丝缠得越紧。
    过去即使他不在家,但每当想到那个孩子就在那里哪都没去,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只要他愿意回头,他就能得到他一般。但是现在,再无一丝可能。
    这样也好。韩思哲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都不可能属于自己,也不能属于自己。再说,自己不也早就想清楚这一条了吗?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总用公事为借口逃避着回家,避免和他接触。他这么多年的克制,难道不就是为了抑制这种不应当产生的感情的发展吗?现在他和别人订婚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釜底抽薪,没有什么比这一招更有效果的了。
    可实际上还是有所期望的吧。期望周家人会看不起悦悦的出身,期望他们会吵架,期望他们的感情会出现各种考验,生出数不清的裂痕,被狠狠的伤害,最后彻底的分手,再也不往来。
    可就算分手了又能怎样?不属于你的,永远不属于你。一个嘲讽的声音在韩思哲的内心深处响起。他自嘲的笑出了声,揉了揉脸,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心中一片空白。
    不管韩思哲那边心中到底有多少波澜,韩悦这里依旧开开心心的收拾着行李。他以为自己要带的东西并不多,无非衣物和一些必须的东西,比如日记本,书本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罢了。但没想到收拾出来后竟然将三个大行李箱都装的满满当当的,一丝空余也没有。
    东西虽然多,但是好在韩悦之前已断断续续的收拾过一段时间了,这次只是装箱和扫尾,因而只花了一个下午,等到晚饭的时候便全部都收拾齐全了。
    韩悦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横躺在地板上的三个硕大的行李箱,舒了口气,向后瘫倒在床上,疲惫和困意顿时涌了上来,不过两三秒,韩悦就觉得神智开始有些飘忽了,身体沉重的向下陷去,停止工作的大脑就像是一锅放冷了的浓粥,马上就要凝固成一团。
    放在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韩悦在心里数了五下,积攒了一点力气,向手机那边滚了半圈,伸手抓起手机放在眼前,原来是周博毅的短信。
    韩悦翻了个身侧着脸趴在床上,一只手艰难的解开屏幕锁打开这封短信:“睡醒了吗?该吃晚饭了。别忘了收拾行李。”
    韩悦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没有什么比疲惫的时候收到爱人的挂念和关心更让人开心的了。他侧过身子,用两只手操控着手机,回复起周博毅的短信。
    “行李刚刚收拾好。没有午休,困得半死啊。”
    这条短信发出去没两秒钟,手机立刻震了起来。韩悦接通电话放在耳边。手机的那一端,一开始没有什么声音,过了片刻,周博毅的声音才响起:“不能不吃晚饭,吃完晚饭早点休息。”
    “知道啦。”韩悦拖着嗓子,声音软绵绵的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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