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现在天台,其中一人正是与夏希关系不好的曾策。他在心里忍耐夏希很久了,终于得了这个可以杀掉对方的命令,甚至连下去抓黑鸦这个可能立大功的机会都放过了,却一定要追着夏希上来,确认他断气了,再把他尸体带回。
    景澜一副惊诧莫名地样子,质问三人: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不是盛柏派他接近黑鸦的吗?
    曾策冷嗤一声: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景澜将夏希往楼边缘的方向带:所以你们是故意的?为了灭口?
    曾策步步紧逼,倒没没有贸然靠近,他刚刚已经发现这个甜品师身手不错,但是没带武器,因此更适合远距离解决。于是便打算用话拖住他,再寻恰当的时机动手。
    黑鸦生性多疑,夏天又是队长名义上的情人。黑鸦既然被夏天知晓了身份,必然会怀疑元旦当天的培育基地是个陷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队伍里。
    队长要弥补这个破绽,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黑鸦的面,亲手杀了夏天,他只要亲手杀了夏天,就能向黑鸦证明并非是他指使夏天将卡片给黑鸦的,而是夏天擅作主张。这样黑鸦再拿到那几张卡片,就会更加放心地进入培育基地之中。
    景澜:可依照逐光对于三叶草母株的需求,就算明知有陷阱,黑鸦也很可能会去培育基地啊。为什么一定要夏天死?
    曾策显得更意外了:你居然连三叶草的事情都知道?果然,夏天和你都留不得,还是杀了比较安全。
    眼看景澜已经退到边缘,脚在后墙上磕了一下,有些分神地朝后瞟了一眼。
    曾策立刻举起武器,并对身边其他两人下令:动手。
    武器打中了景澜的要害,他被冲击力撞得向后倒去,和夏希一起从楼顶朝下摔落。等三人赶到楼顶边缘向下看,只能看到两个脸着地,摔得看不出模样的尸体。
    那当然不是夏希和景澜的尸体,而是夏希控制伪装黑鸦的骷髅,将两个早已准备好的,按照夏天和甜品师模样制作的,未植入灵魂的人造人模型,套在和夏希景澜一样的衣服里从旋转餐厅的窗户丢出去的。
    此时夏希和景澜就站在七楼的一处露台内,这里是住宿区,他们早已用景父的名义包下了这个房间。
    那两具人造人模型也是以景父的名义要求制作的。因为要求了保密,轻易不会被人查到,除非盛柏亲自去查。但是等到盛柏想起去查的时候,只怕为时已晚。元旦早就过去了。
    两人肩并肩站着,身上还有些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但伤痕却完全消失了。
    夏希是白骨原本就不怕死,而景澜则是在对方击中他的一刻,将身体局部变化成黑雾,躲过一击。
    你竟准备了这些,你早料到他们会在这里动手?夏希有些意外于景澜充足的准备,即使是他,并且夏希觉得他们会等到自己把邀请卡送出后才会行动。到时候,两人可以直接跳河逃离。
    嗯,他一定会在这里动手。
    景澜比夏希更了解盛柏,此人或许算不上多聪明,但是直觉相当敏锐且有主见。最近一段时间,他表现得对夏希有些过于言听计从了。
    这种违和感,在夏希今天出来时,达到了顶峰。
    盛柏是个屠夫。他杀人甚至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他怀疑,或者感觉对方可能对自己,对静廷市不利的,都会直接动手。情分义气这种东西在盛柏眼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事情他熟练得很。
    盛柏现在明明已经怀疑夏希了,而且成功拿到培育基地控制权以后,盛柏并不是太需要夏希继续留下布局,毕竟不管有没有夏天和甜品师这两个接引人,只要三叶草的诱惑力足够,黑鸦自然会找到进入培育基地的办法。
    卡片也不是必须要亲手送出的,只要黑鸦想来,那个卡片黑鸦一定会想办法拿到。
    至于选在这里动手,大概更多地源于盛柏对于夏希本身的防备了。就算不用异能,夏希的谋算依旧让盛柏赶到很大的威胁,所以他才会选择在更稳妥的地方杀死夏希,以免给他察觉到异常,趁机逃跑的机会。
    夏希听完景澜的解释,也脱去属于夏天的伪装,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景澜同样卸下甜品师的伪装,露出了原本的长相。厚厚的围巾盖住大半张脸,配上能够掩盖身形的羽绒外套,倒是成了最好的遮掩。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站在七楼的露台。远处隐约还有些吵闹声,是盛柏的人在各处搜捕黑鸦。
    他们不知道,他们想找的那个黑鸦,现在就站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丝凉意擦过夏希的脸颊,他下意识地伸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又很快融化成透明的水珠,接着是更多片。
    下雪了。夏希仰头看向天空。
    外面门铃被按响,是景澜叫的送餐。虽然上面发生了混乱,但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还是准时给他们送来了丰盛的午餐,以及一个苹果味的冰淇淋慕斯蛋糕,和一大杯热巧克力。
    第95章
    搜索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 似乎是确认人已经跑远了,远征队的众人才撤出了新城。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夏希咽下最后一口热巧克力, 靠在暖烘烘的壁炉旁, 窝在柔软的摇椅里,不一会就升起了困意。
    在远征队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 连日来的布局谋划也让精神绷到了极限, 尽管这里算不上安全,但不远处守着的人却让他足够心安。
    夏希甚至连骷髅守卫都没有唤出, 就陷入沉睡之中。
    景澜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毛毯, 动作轻缓地搭在夏希身上。尽管夏希现在的身体并不容易着凉,但景澜还是希望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夏希是被街上孩童的嬉闹声吵醒的。他睁眼时, 外面的天已经透黑了。
    雪没有停止的趋势,从窗口向外望, 世界仿佛被白雪覆盖了, 入目皆是银白,像是进入了童话中的冰雪国度。
    街上的人似乎已经遗忘了白日的不快, 热闹地做起生意。小朋友撒欢似的在雪里跑,堆雪人,打雪仗,玩一些只有这个时间才能玩的游戏。
    夏希推开阳台的门,露天的阳台上也满落了一层积雪,他轻轻吸气, 入肺是一片沁心的凉,带着一点雨后湿润的泥土味道,清新怡人,瞬间驱散了午睡后的昏沉。
    想去逛逛吗?景澜站在他身后, 规矩地保持着朋友之间的安全距离。
    这样出去?夏希动心了,却仍有些犹豫。两个被通缉的人,大摇大摆地在静廷市的街上乱逛,怎么想都有些过于招摇了。
    景澜却早做好了计划:别担心,这个区域的监控上午就被我全弄坏了,现在还没修好。
    两人于是走进雪里。厚底的皮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咯吱作响,一步就是一个几厘米深的脚印。
    街边有人支起小礼品摊,卖得净是些没什么用处的小玩具,小装饰,倒是很有些新年庙会的味道,把这里的过年气氛,衬得更浓了些。
    等等。景澜忽然拉住夏希,在一个摊位前停住脚步。
    嗯?夏希疑惑地歪过头,那摊位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的大叔,举着个勺子不知在忙着什么,身边聚集着一群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小朋友,黑色的圆脑袋挨挨挤挤,把视线完全遮挡住。
    这里。景澜寻了个好一点的角度把夏希推过去,从这里,他终于可以看清大叔身前那个操作台面。
    大叔正在画糖画。
    北山市没有这样的风俗,夏希还是头一回见。那糖稀熬得橙黄透明,琥珀一般的色泽,大师傅提着勺,手腕抖过几下,便勾出一副栩栩如生的青龙。
    哇!小朋友们大张着嘴巴惊叹。
    哇!夏希也半张着嘴,跟着喊了一声。
    景澜没忍住,笑出了声。
    轮到夏希的时候,他让师傅画了一只小乌鸦给他,糖画师傅说乌鸦寓意不好,给他画了一只大鹏。
    说是大鹏,却也只是被固定在一只竹签子上,巴掌大小的一只胖鸟。夏希挺满意,说他的小乌鸦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糖画吃起来的味道就没有看上去那么精致了,入口只是简单粗暴的甜。嚼着还会粘牙。不过买糖画的人,原本就是为了那份看着糖画被画出来的快乐,相比之下,吃糖本身,只是一个甜蜜的附加。
    走这边。两人走到一半,景澜警觉起来,拉着夏希躲入一条巷子里,大步朝前。
    怎么了?夏希举着糖人,跟上景澜的步伐。
    有人跟着我们。景澜拉住夏希:不清楚身份。
    说完这句,景澜忽然低头,注意到鞋底的脚印。新街的巷子里夜晚并没有多少行人,他们每走一步,都会在路面留下清晰的脚印。
    我有办法。夏希将糖画一点不剩地吃完后说。
    一高一矮两个青年经过他们刚刚走过的巷子。
    完全陌生的面孔,目标明确地跟着两人的脚印,直追他们而来。
    两人跟过一个拐角,忽然发现前方的脚印像是凭空消失了,他们在附近搜寻,也找不到两人任何踪迹。
    矮个气哼哼地砸了一下墙面:可恶,脚印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人还能直接飞了不成?
    高个也烦躁地踢了脚旁边的电线杆:藏哪了到底?
    矮个有点担心: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他们该不会是异能者吧?会飞檐走壁?
    高个摆摆手:不可能。我对过资料,他们的身份根本没登记在静廷市异能者资料库里。静廷市的检测这么严,不可能让异能者未登记就溜进来的。
    矮个:那就奇怪了,不是异能者,为什么会忽然消失。
    高个:再找找,肯定是躲起来了,他们跑不远。
    几分钟过去,两人依然找不到人,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高个一屁股坐进雪里:这可是客人看上的皮具,就这么跑脱了,怎么跟客人交差啊?
    矮个害怕地蹲在地上:是啊,那位客人可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这要是交不上差,回头把我俩抓去充数怎么办?
    这你就别担心了,高个瞥了他一眼,说:我们长得太丑,送人家都不要。
    就在他们不到半米远的双层别墅房顶,夏希和景澜正挤在一处隐蔽逼仄的角落。
    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毕竟,骨手带着两人直接飞上二层。虽然没有翅膀,飞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夏希听着两人的对话发现,这两个人似乎并不是追着景澜和黑鸦这个身份而来,对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异能者。只是冲着他们长得好看,被什么客人看上了,所以才来抓人。
    皮具?夏希斟酌着这个词。听上去不像是形容人的。总不能是抓回去拿人皮做什么皮具吧?
    见不是冲着两人身份来的,景澜召出异能,打算把两个人控制住,审问清楚。夏希却拦住了他。
    用这个。夏希拿出一枚骨珠,抛了下去,混在雪里的骨珠并不明显,精准地落入一个人微微敞开的大衣口袋里。
    两人又在下面找了几分钟,终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楼顶角落,夏希靠在景澜怀里,被热腾腾的体温捂出一层薄汗。
    两人一走,景澜就迫不及待地从角落钻出来,并推开了夏希。
    夏希从温暖的怀抱里,骤然落入一片风雪,像是一只被人从暖房里丢出房间的猫,瞪着眼睛,一时不知道应该是先惊讶,还是先生气。
    他身上是有刺扎人吗?用得着这么着急忙慌地把他推开?
    刚刚不是还给他买糖画,陪他逛街看雪。怎么抱了一会儿,就忙不迭地把他推开了?他现在又不是骨头形态,抱着也不至于嫌硌吧?
    殊不知景澜此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刚才夏希和他贴得很近,每一次呼吸,温热的气流擦过颈间和耳廓。明明是零下的雪天,景澜生生热出了一身汗,天知道他这十几分钟的时间,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原本就喜欢夏希。只不过不想用自己的感情绑架对方,才一直努力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可当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怀里时,怎么能忍住不产生些绮念。
    可他想要的并不是和夏希成为床伴。就算再渴望,他也希望他们的接触是建立在彼此的感情基础上的。
    你别靠我这么近。景澜闷声说。
    我怕自己忍不住,会违背原则地亲近你,纠缠你,占有你。
    会再也无法压制心里的渴望,甚至为了得到你,不惜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还不能靠近?
    夏希正陷入景澜居然嫌弃他,甚至连抱一会都觉得难以忍受的错误认知,乍一听到这句话,思路更是歪得找不着家了。
    也是吧,景澜从末世前到末世后,讨好了他这么长时间,就是一块骨头也该捂热乎了,可偏偏自己这个人比骨头都冷,就是不肯给他些回应。
    所以他终于要放弃了吗?
    口口声声说着不会离开,所以他随后也要抛下自己了吗?
    好啊。夏希翻身跃下栏杆,轻盈地落入雪中,不理景澜,大步朝前走去。
    你去哪?景澜刚压制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回头发现夏希已经先走了,忙跟上来。
    跟着我干嘛?不是要我离远点么?夏希生硬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涩。
    一定是今晚的糖人太甜了,所以现在嗓子里才会觉得发苦。
    景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希似乎生了气。
    可是为什么会生气。因为自己让他离远点?他不应该高兴吗?不是应该巴不得自己少纠缠他一些吗?为什么会生气?
    如果不是两年的朝夕相处,让景澜十分了解夏希情绪,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
    景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让他不太敢确信的猜测。会不会夏希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会不会,他其实已经在渐渐接受自己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管是不是,景澜都不想因为任何误会把夏希推得更远:我巴不得离你越近越好,只是你还没有同意与我和好,我怕那么近的距离,我会忍不住唐突了你。
    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月光从渐渐散去的云层间透出柔和的光。
    夏希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偏了,关键是不光想偏了,还因为这个事,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跟景澜闹别扭。
    他背对着景澜,耳根后知后觉地烧起来。不是害羞,他只觉得丢人。但似乎胸口堵着的,那股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郁闷倒是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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