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于之前绑春桃留下的经验,季琛绑皇后的时候格外顺手。
    宫人们死死低着脑袋,黄色的垂帘落在地上,朦胧的纱模糊了视线。一边的官员只能看见皇后伏在老皇帝床边,身体忍不住颤抖,似乎格外难过。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皇后拼命挣扎的手腕。
    毕竟谁也料不到,大庭广众之下,就有人敢绑了一国皇后。
    嗬,嗬,老皇帝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痰盂堵住,说话也快说不出来了。
    一边用脚挡住皇后逃离的路线,不让皇后移动,季琛一边道,陛下放心,我与娘娘自会按照陛下的圣旨行事。
    百官欣慰点头。
    季韶无聊把玩自己的玉佩。
    季琛当着老皇帝和皇后的面,摩挲着打开了床侧柜子,然后抽出藏在里面的明黄色圣旨。
    皇后瞪大了眼,他怎么会知道?!
    季琛摸到了里面还有一个坚硬的物件,稍微挪出来少许,仔细一看,嚯?玉玺,还有好几个小印章,大概全是老皇帝贴身用的印章。
    皇后杀了季琛的心都有了。
    季琛当然是靠着自己的判断。
    瞧着老皇帝偶尔看一眼柜子,再看着皇后一直匍匐在老皇帝床榻边,小说里太监也没去御书房搜查圣旨,而且皇后还特意说了圣旨只有一份,那圣旨很有可能就藏在了乾清宫,甚至很有可能就在皇后身边。
    不过他不可能说实话,反倒刻意来了一句,小声道,看来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剩下的内容,全靠皇后去揣度。
    皇后咬牙,忍不住将许多的人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是徐公公想要投靠二皇子?还是太子的姬妾背叛?或者是她身边的宫人有问题?
    季琛摊开了圣旨,来不及看清里面的字迹,毫不犹豫拿起一侧的茶水,倾倒了上去,还不忘来一句,娘娘喝茶,稍微缓一缓,别太过伤怀。
    上面的字迹顿时就看不清了。
    呜,呜皇后拼命挣扎。
    那可是她的瀚儿登基用的圣旨!
    丞相暗暗放下了心,虽然之前二皇子看上去有些桀骜,如今到还算是听从老皇帝的旨意,对皇后娘娘明面上也算是尊敬。
    这就对了嘛。
    他又不是非要二皇子对皇后视如亲母,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成,这个时候皇家还是不能搞出什么丑闻来。
    陛下,我给您擦一擦脸。口头这么说着,季琛实际上在做别的事情。
    先是毁掉了圣旨,季琛再拿起玉玺,比划了一下大小,有些可惜。
    太大了,放不下,看来这次带不走了。
    季琛在一众印鉴中扫了一眼,他取走了皇帝贴身携带的一方小印。
    老皇帝已经气得脸色通红,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这位五十余岁的老人,终于离世。
    将周围迅速恢复原状,再抹平老皇帝的眼睛,解开了皇后手腕上的帕子,季琛一边惊呼,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宫人们纷纷跪下,朝着床榻的方向磕头。
    徐公公在外面听见动静,飞速往乾清宫方向走。
    丞相带着百官缓缓跪下。
    季韶嘴角翘起,迅速拿衣袖遮住脸,仿佛在掩面哭泣。
    抓着皇后的手不让她乱动,最后掏出皇后嘴里的帕子,握着皇后的手腕推了自己一把,季琛再次道,娘娘!您想做什么?!啊!!
    语气里十分惊慌失措,倒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一般。
    将玉玺顺手砸在地上,在皇后愤恨的眼神中,季琛靠着柱子,缓缓倒了下去。
    皇后终于能说出话来,她气地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季琛!!反了,反了,你简直是在谋逆!
    季琛给了皇后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然后迅速闭目装死。
    丞相的脸色一变,抬头时,就看见季琛缓缓倒了下去,皇后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
    丞相到底年纪大了,想要站起来又踉跄了一步,迅速朝床榻处跑去。
    徐公公脸色铁青。
    只见地面上一片狼藉。
    茶杯倾倒,圣旨就在地上,连玉玺都被磕碎了一个角。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季韶。
    她跑在众人前面,一把掀开帘幔,怒气毫不掩饰,皇后,你居然推倒我哥哥,想对我哥哥做什么!是不是想趁机杀人!
    皇后勉强道,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不是我推的!
    大臣们擦了擦汗,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选择和皇后保持距离,看着皇后的目光实在是难以言喻。
    季琛小心捏了捏季韶的手腕,季韶心头一凛。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你推了我哥哥!季韶说完这些话,又小心翼翼扶起季琛,眼泪啪嗒啪嗒掉,看向为首的丞相,相爷,求您救一救我哥哥。
    是他刚刚绑架了本宫,不让本宫开口,还直接撕毁圣旨砸损玉玺!皇后被宫女扶起来,这个时候也不装什么温婉贤良了,重新端起了皇后的牌面,不敬嫡母,我看你和季琛都是在冷宫里,无人教养才如此肆意妄为!今日诸多官员在此,还有丞相公断,断不容你等胡言乱语栽赃陷害!
    她拉上自己的袖子,试图找出被捆绑的痕迹,却发现手腕上完好无损,什么印记也没有。
    笑话,皇后如今在这站着好好的,我哥哥却昏迷不醒。季韶怒目而视。
    徐公公却不耐烦了,那娘娘推二皇子那一把,大家可都瞧见了,娘娘这也要抵赖?
    横竖他以后要为老皇帝守陵,实话实说无所谓了。
    季瀚跨过众人,走到皇后身边,又捡起玉玺,有些茫然。
    季瀚率先开口问道,母后,我才回来,您是怎么了?
    皇后大怒,瀚儿,你快些命人将季琛和季韶给我拿下!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丞相劝阻道,陛下临终前才交代了陛下善待手足,何况陛下才殡天,殿下更当注重名誉
    老皇帝殡天当日,太子就把剩下的弟弟妹妹送进牢里,世人要怎么看待皇宫,怎么看待太子?
    季瀚有些迟疑,那丞相以为当如何?
    皇后的语气也格外微妙,本宫听来听去,丞相怎么就这么偏心二皇子?
    丞相深吸一口气,娘娘若是怀疑我等,大可召见百官,共同查询此事。
    十余位朝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开口。
    丞相回头看了一眼,干脆自己主动递话,不知何尚书有何高见?
    何尚书亲切看向身边的吴侍郎,这事还是得吴侍郎先说。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站在最末的徐大人一拱手,丞相乃是百官之首,吾等自当听从。
    能站在这里的谁都不是傻子,论起踢皮球,个个都相当专业。
    丞相憋屈之下只能唤太医,好歹先给二皇子看诊,听他醒了之后怎么说。
    然后,丞相小心翼翼捡起圣旨,可惜感慨,上面的水渍是刚刚泼上去的,上面的墨色融成一团,内容都瞧不清了,只能模糊看见太子、皇后等字样。
    那是太子的登基诏书!皇后怒气冲冲,太子是本宫亲子,本宫是疯了才会去毁了圣旨!
    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在滴血。
    没了登基诏书,哪怕这里的十来个大臣可以给季瀚作证,也多少会有一点民间传闻,凭空臆造出皇宫里怎么个进行朝代更迭。
    尤其是那些反贼,指不定还会在野史里胡乱臆测。
    她万分后悔,怎么没早点把季琛给按死在冷宫里。
    娘娘倒是季韶不忿开口。
    咳,在太医院院正的施针下,季琛幽幽转醒,勉强道,季韶,你怎么能怪娘娘,她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
    刚刚那一针扎下去是真的疼。
    朝臣看着季琛的眼中已经充满同情,他们虽未公开表示支持,却无声站了过来。
    作为百官之首,丞相不得不站出来,询问季琛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琛轻声道,因为陛下临终前说,想要和皇后再续夫妻情缘。我当时不懂,结果皇后娘娘瞧见圣旨后忽然变了脸色,拿起我端的茶水泼了圣旨,还不慎失手砸了玉玺,又想着杀我灭口。
    皇后忽然踉跄了一步。
    她终于想明白了,今天的局全部针对她而设。
    朝臣们拿出袖里的帕子擦汗,背后冷汗不断渗出来。
    季瀚脸色难看。
    季琛和季韶站在一侧,季韶的眼中充满警惕,那季琛脸上是近乎漫不经心的淡漠。
    要玩,就应该玩个大的。
    恰在此时,在周围巡逻了一圈的秦胜归来,恰好听到季琛那些话,随口道,莫非陛下舍不得一个人上路,希望皇后同行?
    季琛顿时假惺惺道,这,这怎么可能呢?陛下一惯和皇后感情深厚,怎么会叫娘娘殉葬。
    秦胜迅速接着道,越是感情深厚,越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丞相深吸一口气,掐自己一把,让自己晕了过去。
    儿子,你早晚毁在你这张嘴上!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13章 选谁 只有念慈庵的静尘师太
    不好了,丞相晕过去了,一旁的宫女惊慌道。
    旁边的大臣也迅速搭把手,搀扶着丞相,好歹别真的让人摔在地上。
    太医院院正急忙过来诊脉扎针。
    季琛有些遗憾,丞相也晕得太快了。
    不过没关系,季琛微微叹气,似乎无限难过,娘娘不必如此,想必殿下也离不开皇后娘娘这位母亲,定是舍不得娘娘离世。
    一旁的大臣忍不住接腔,太子殿下如今也已加冠三年有余,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可能离不开一位妇孺?
    皇后终于想起来了,当初陛下告知本宫,将玉玺与诸多小印皆放置一起,如今有一方印记被季琛你偷拿了。
    季琛拱手,娘娘,您也说了,陛下当日只将此事告知了您,我既不知陛下有多少方印,又如何能知道这些位置?娘娘身为一国皇后,便是拿了陛下的一方印记,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计较,何必将此事也推罪于我?
    秦胜紧跟着抬杠,皇后怎么证明一开始那里还有几块小印?怎么证明二皇子拿了?万一是皇后
    已经晕过去的丞相不得不悄悄睁眼,用力掐了秦胜一把,把他剩下的话成功憋了回去。
    季瀚惶惶然看了眼四周,双方各执一词,他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陛下!您带臣妾走吧。皇后娘娘尖叫一声,干脆也晕了过去。
    母后,母后,季瀚顿时急了。
    皇后操劳过度,快送皇后回去,季琛还不忘表示关怀。
    季瀚迅速叫来两个太医,然后亲自搀着皇后坐上软轿,然后愤怒看向季琛,口不择言,这下你便高兴了?
    还不等季琛开口,一旁的徐大人就猛烈咳嗽几声,几乎声嘶力竭,不断给季瀚使眼色。
    果然,很多朝臣的眼神越来越微妙,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选择了离季瀚更远的位置站立。
    季瀚冷哼一声,终于聪明了一次,这里有我和太子妃,你既然送了父皇一趟,便也够了,可以走了。
    季琛低头,似乎无限难过,既然如此,我便替陛下去念经祈福,不在这里碍眼。
    反正他才不想留在这里给老皇帝守灵。
    徐大人不得不打圆场,端王客气,劳累一天,也该先回去歇息。
    老皇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封二皇子为端王,如今他也应该改口了。
    徐公公看着季琛,面色复杂,到底叫了几个小太监送季琛一趟。
    马车上,季韶看着季琛,眼睛闪闪发亮。
    嘘,季琛示意她先别开口。
    小心隔墙有耳,等回去了再说。
    冷宫门前,季琛和几个小太监随意客气几句,走了进去。
    辰时将近,暗沉的夜色在渐渐消散,再过不久便是初阳东升。
    白琦又重新换回了青衣,坐在庭院里,看着烛火摇曳。
    近处,有一两只飞蛾绕着烛火飞舞,远处,只能听见偶尔的一声蝉鸣。
    咕咕咕,率先察觉到有人回来的是鸽子,它挥动着翅膀,一把扑进了季琛的怀里。
    这是想我了?季琛抱着鸽子,摸了一把鸽子的白羽,终于放松下来。
    是有一些。回答的不是鸽子,是人。
    季琛抬头,只见一双眼眸里,完全印照着他的身影,里面饱含关切。
    就像是春风清浅拂过,一下子带走了所有疲倦。
    季琛不知不觉松开了抱着鸽子的手,走到白琦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你手有点凉。
    白琦浅浅笑了一下,我在等你,所以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吹了点风。
    鸽子不得不扑腾一下翅膀,确保自己不至于摔在地上,它歪着头看向一开始抱他的人,忍不住炸毛,咕咕咕?
    人呢?
    为什么忽然间就把它扔下了?
    可惜季琛没给它任何眼神,招呼白琦进屋加衣服了。
    别叫了,我们都被遗忘了。季韶一把将鸽子捞起来,忍不住用力撸了一把。
    屋子里,白琦重新披了一件衣裳。
    季琛撑着下巴,听说鸿胪寺走水了。
    我也听说了,白琦道,二皇子运气真好,恰好有人挑这个机会纵火。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季琛不得不看过去。
    季琛和白琦对视。
    不同于在外的懒散,此时的季琛双眼明亮锐利,似乎要剖开面前这个人。
    白琦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
    于是季琛捂住了他的眼睛。
    白琦没有拒绝,顺从闭眼。
    季琛在心里无声道。
    这个人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温顺,明明和他说一起出宫就好,却偷偷跑出去纵火,还燎伤了自己的一束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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