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王说完就笑了,他从裴卿回那暗藏杀机的眼神中想起了那日在猎场所见的一幕。多么狠的女人啊,不曾想在宫中,还会再见。
    “放心,本王不会告诉别人,你如今只是一个跟着神医进宫,又奉命调查宫案的普通人,况且你我毫无恩怨,本王自然不会伤害与你。”
    这个殊王,似乎对谁都永远保持着得体微笑,他的笑颜中像是有所有人,却因为如此,所以一个人都未曾入他的眼。
    裴卿回收回眼眸,此人看似风清朗月,可却有一点不可忽略,北凉皇不是善人,为了夺位明里暗里害了不少亲兄弟,可这位殊王,却是是北凉皇唯一留在京中的皇弟,其人心思不可小觑。
    况且,在皇宫里杀亲王……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还不至于急不可耐到那种地步。
    “月主儿心系殊王,她如今身子不适,殊王与之叔侄情深,该多照拂,草民还有宫案要查,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就走,根本不给殊王说话机会。
    殊王盯着裴卿回远去背影,手平放于膝,笑意却是未减。
    燕相看中的人,果真非同一般啊。
    “乐虚,回府吧。”
    “王爷,那月主儿那边……”
    殊王依旧是在笑。
    “今日是她莽撞了,该让她受点苦头吃。”
    **
    独自回到了流翠殿,裴卿回吩咐外面留守的宫女侍卫谁也不许打扰,自行进了殿中与廖美人同处。
    即使是后面柳一盏回来了,她也不曾开门,让他一个人在外头等了许久,为此还嘀咕了她半个多月……
    此时,裴卿回一个人站在殿内中心,突然,她双腿屈膝,咚地一声,来的突兀。
    她回忆着廖美人的死亡姿态,跪地,仰头,瞪着瞳孔盯着那一盏琉璃明灯。重现案发现场六个字在脑中回荡,裴卿回眸光无比幽深。
    明灯光辉不减,映得她脸庞光影明灭不定。
    琉璃明灯颜色偏暗黄,却在一角处多了点白,女子眸光一闪,冷嗤。
    “有意思。”
    她站起身时,指缝翻转间赫然已有一颗石子在手,只听嗖嗖一声,一块不明之物便被击打而下,落在一旁。
    裴卿回抬步走去,拿起来细看,这是一方袖帕,款式普通,料子一般,宫中女婢皆有,她又拿起来一嗅,一道微若的甘草香袭自她鼻尖。
    女子一笑。
    “我明白了。”
    咚地一道撞门声传来,柳一盏性子急,不知道裴卿回将自己关在殿内做什么,等了许久也不见里头吭声,便直接破门而入,却不曾想一来就听到她这一句话。
    “你刚刚说什么,明白了啥?”
    裴卿回转头看他,眸光又定在手中绢帕之上。
    “凶器。”
    柳一盏盯着那软趴趴的袖帕,实在是无法将这东西和那残忍女尸挂钩。
    “这算什么凶器?”
    “还记得我说,死者是窒息而亡吗。”
    见柳一盏点了点头,眼眸中的困惑之色不减反增,裴卿回轻扯唇角。
    “那就是了,窒息原是指由于压迫或管腔内异物等阻塞鼻、咽、喉、气管等人体呼吸器官,导致呼吸停止。然而能造成窒息的法子千百种,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柳一盏神色依旧困惑,似是不解她话中名词含义,裴卿回不急,继续缓缓道。
    “初验复验的结果,皆可证明死者官腔内未曾遭遇堵塞物,便可排除其一,再者死者面上未有五指印记,颈部也未有外伤,可排除其二。”
    “那么,就还有一种法子。”
    “什么法子?”柳一盏习惯性问道。
    裴卿回嘴角冷笑未停,手就已经架在了柳一盏肩头,手伸出,袖帕已然在手,对着他的口鼻就是捂去。
    柳一盏慌了,快速挣脱。
    “喂,你还真想杀了我不成。”
    裴卿回不理他的叫嚣,继续道。
    “就如方才那般,凶手拿了个类似于帕子的软东西,捂住了死者口鼻,造成窒息死亡。”
    柳一盏咦了一声,皱了皱鼻子。
    “我好像闻到了药草味,好像是从你手中的帕子上传来的,像是……甘草!”
    裴卿回瞥了他一眼,“江湖大夫的狗鼻子算灵。”
    “对了,你这凶器从何而来?”柳一盏问到了关键处,他可记得裴卿回之前料定凶器一定还在,没想这么快就被她找出来了,心中着实是佩服。
    裴卿回闻言,眸光一抬,盯着那一盏光影明灭不定的琉璃明灯。
    柳一盏瞬间明了,可明了过后呢,又是一阵疑惑。
    “不对啊。”
    裴卿回像是知道他会如此问,一点也不惊讶。
    “哦?哪里不对。”
    “这琉璃明灯离地面少说也有三四个人那么高,一般人如何能将这凶器放置其中……”说着,柳一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恍然道。
    “我知道了,凶手一定是宫中侍卫!”
    在柳一盏看来,只有宫中的侍卫才会些拳脚功夫,能够将这凶器放置离地面如此高的琉璃明灯之上,况且后宫侍卫也有机会接触宫妃,不是吗?
    说完柳一盏还摸着下巴,一脸自己破解了大案般的得意。
    咚咚咚。
    裴卿回还未来得及回话,就有人敲了殿门,她不悦蹙眉,已经吩咐过谁也不见,怎么还会有人来。
    她上前打开殿门,却见来人是个面色和善的年轻太监。
    “公公是?”
    “奴才叫富顺,他们都叫奴才小顺子,现下是奉命来送东西的。”
    说着,富顺公公一笑,从身边跟班太监的手中接过托盘,上面摆放着的,正是一根和死者身上发现的长棍类似的棍子。
    “在皇宫中搜寻了大半日,只是在御膳房的找到了这擀面杖,听说是某个御厨从乡下带来的香樟木,拿来擀面皮好用不说还带着清香呢。”
    听着富顺公公的话语,裴卿回面色一凝,接过了托盘,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说话客气,面带微笑的富顺小太监。
    “谢富顺公公跑这一趟。”
    将东西带回了殿中,她便见柳一盏迎上来。
    “怎么了,找到长棍源头了吗?”
    “是御膳房的东西。”
    说完女子便是冷笑。
    真巧,太医院……后宫侍卫……御膳房都牵扯其中,这个人究竟是多么大的本事啊,能过悄无声息的穿梭在三者之间。
    “啊?怎么又和御膳房扯上了关系!”柳一盏有些头疼,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试探性问裴卿回。
    “你说宫里头的男人就这么多,太医侍卫御厨皇帝皇子……抛却前四者,最后不是只剩下皇子了吗。”
    柳一盏的脑洞大开,瞬间勾画出了一出皇室伦理大戏,见他脸上神情复杂又激动,裴卿回来到了一旁,盯着那摆放在一起的擀面杖和长棍,陷入了沉思。
    此刻,她的脑中只回荡着方才柳一盏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他说,宫里的男人不就那么多……
    是啊,表面的男人的确就这么多,可是背地里不为人所知的呢?
    一想透这点,裴卿回宛如冲破了瓶颈,找到了案情新的突破口,她快速转身看向柳一盏。
    “我想我猜到凶手身份了。”
    **
    这日入夜前夕,宫中传出了一个消息,据说那两个奉命调查宫案的人已经找到了新的证据,并且已经知晓凶手为谁,就待第二日天明后禀报给陛下。
    而入夜前夕的流芳殿中,却是极为安静的。
    御膳房送来了晚膳,放置在了殿中某处,只不过饭盒打开,里面的饭菜撒了一地,却未曾见裴卿回二人身影。
    角落阴影中,一双锃亮的眼,正盯着那饭菜,眸光诡谲。
    “不惜用砒霜把你我灭口,看来这凶手也坐不住了。”
    耳边传来柳一盏的埋怨话语。
    “还说呢,要不是我发现饭菜蹊跷,你我就惨了。”
    “哎,对了,你说凶手今夜会来,他真的会吗?”
    柳一盏的话中都是怀疑,因为这一日下来从裴卿回分析的凶手形象来看,此人诡计多端,阴诡狡诈,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呢。
    裴卿回却扯了扯嘴角。
    “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他自然已经动手打算灭口,就证明凶手开始急了,他担心那所谓的证据被揭露,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曝光,所以在一切消息传至北凉皇耳中前,他一定会亲自来处理好那所谓的证据,并且还会为他们二人“收尸”。
    只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凶手依旧是顶着御膳房的名号做事,想来他即使慌乱,却还是镇定十足,头脑清晰,的确不是一般人。
    黑夜降临后,殿门咯吱一声,响了。
    这瞬间惊动了角落里观察着一切动静的裴卿回,她眼如鹰,死死盯着那个人影。
    直到那人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时,裴卿回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惊异,耳边柳一盏惊讶的低语道!
    “怎么是个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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