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用过早膳,庄婉卿和晏景舟这对假夫妻便双双出门,为了彰显恩爱,还忍着对对方的不满同乘一辆马车。
    上马车的时候,晏景舟还温柔体贴地扶着她上去,这关上车门,便一改当前的温柔,笑容倏然沉了下去,阖上双眸眼不见为净,庄婉卿亦然,瞧都不多瞧对方一眼。
    马车内气氛安静,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皆很有默契地闭目养神,省得睁眼后两看相厌。
    晏府离任府并不远,半个时辰车程便到。
    马车匀速行驶,约莫半个时辰后,在任府门前停下,晏景舟才缓缓睁眼,见庄婉卿准备率先下马车,忙出言阻止:“疯丫头,你等会儿。”
    庄婉卿黛眉微蹙,抬眼看他,眼里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耐。
    这时车门打开,晏景舟没同她解释,在她不满的目光下,先她一步踩着杌子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朝她露出温柔的笑,体贴地伸出自己的手,柔声道:“卿卿,下来。”
    庄婉卿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而后露出与对方几乎如初一撤的虚假笑容,伸出一只手扶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提起裙摆踩着杌子下马车。
    下了马车后,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去,看了眼出来迎接的下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低声道了句:“祝君好运。”
    晏景舟笑容一滞,嘴上说着好话,心里边却在盼着他倒霉,真真是口蜜腹剑的典范,他直接不理会她的话,转头就扮演起深情好丈夫,吩咐道:“你们照顾好卿卿。”
    绿萼和绿韵齐齐应了声“是”。
    进府后,晏景舟和庄婉卿就由任府的下人带路分道扬镳,毕竟男客和女客聚会不在同一个地方,男客由任书远招待,而女客便由任书远的妹妹任妙玉招待,兄妹俩都是有才情的,又喜欢举办诗会等各种聚会,时常吟诗作赋、舞文弄墨。
    任府并不比晏府小,建筑是仿照江南水乡而建的,府中布置婉约雅致,充满诗情画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皆有。
    任家是书香门第,还出过宰辅的,所以任府这般大也正常,任书远的曾祖父担任过内阁首辅,任家当时风光无限,但祖父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平庸之辈,没入朝为官,任家在任书远祖父那辈瞬间没落了好几个档次。
    幸好任书远的父亲任大人是个有才华的,走上科举之路,任家这才没有彻底没落,任父现在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是个清贵的官职,门生众多。晏景舟也在国子监过念书,是晏尚书动用关系塞进去的,想着里面那么多上进好学的学子,自家这纨绔儿子受到熏陶能有所长进。
    进去后,晏景舟就成了国子监最难搞的学子,国子监是有那么几个不学无术的,都是公侯贵勋家的子弟,但也没晏景舟这样草包的,草包也就罢了,还殴打过自家儿子书远,任大人就气得牙痒痒,想着晏景舟带上殴打那么多学子,这下能将晏景舟逐出国子监了。
    谁料晏尚书的继室冯氏,为了继子亲自登门致歉,自家夫人又是个心软好说话的,见自家儿子只是受了点轻伤,而晏尚书掌管官员调动,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晏景舟继续留在国子监念书。
    最后这个纨绔中在乡试中夺得首榜,名动京城,比自家自小有才名的儿子考得还要好,不少人称赞他师德高尚,爱惜学子,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学子,任大人听得心里熨帖,这心中的憋屈才逐渐散去。
    往事暂且不提,晏景舟由任府仆人领路到了照水园,他放眼望去,就看到很多熟悉面孔的人,而与他结仇的任书远正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身边的客人。
    而不远处就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溪,流水潺潺,阳光映照,溪水波光粼粼,溪流两旁平坦,摆放了小茶几和坐垫,看样子是玩曲水流觞的游戏,这些迂腐书生最喜欢这种雅致的游戏。
    他收回目光,酝酿着如何应付这帮迂腐书生,其实他也不是应付不来,只是习惯了跟那帮纨绔子弟相处,忽然间来了一群文绉绉的,有些不习惯。
    只是还未等晏景舟走过去,那边的人就已经发现了他,皆向他露出善意的笑,为首的任书远更是快步迎了上来,言笑晏晏:“景舟,你可算来了,大伙都在讨论着你呢,你上回作的那首诗当真是好,今天你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赏脸留下一篇诗作让大家学习,否则今儿我就不放人了。”
    此言一出,让欲要开口说话的晏景舟脸色骤然僵住,微微蹙起眉头,眼神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对他态度友好,仿佛与他关系颇好的年轻男子,有点懵懵然。
    他记得任书远既没有双胞胎兄弟,也没有年纪相仿的哥哥或者弟弟,眼前这个定是任书远本人无疑了。
    这见鬼的,自己跟任书远早已结仇,见面都没什么好脸色,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何时变得那么好了?还是因为这厮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假情假意好生招呼自己?
    任书远见他望着自己一声不吭,眼神复杂,眼里是自己读不懂的情绪,怔愣了下,怪异道:“景舟,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任书远,我们……”晏景舟欲言又止,心底的疑惑没有问出口,眉头却皱得更紧,回去他得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任书远温和一笑,言笑道:“景舟,你又指名道姓的喊我,我最近没惹你吧?”
    听着如此热络的话语,晏景舟又是一愣,此刻他感觉任书远并非是做做样子同自己客套,面对那张温和的笑脸,他暂且压下心底的疑问,稳了稳心神,勾起一抹笑容,顺着对方的话从善如流地回道:“最近倒是没有,以后可就不知道了。”
    任书远瞪他一眼:“我素来好说话,要惹也是你惹我。”
    晏景舟笑了笑,不置可否,任书远好说话?这厮动不动就拿起古圣先贤留下的教诲去训斥别人,看似讲道理,实则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而自己助纣为虐却没反思过。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才不计前嫌与任书远这种人交好?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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