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扶额呢?”
    “交给陌哥儿了。”吉孟氏从袖里掏出一封信:“他请你爹转交给你。”
    接了信,吉安瞅向她娘,见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弯唇,当面将信拆开。从里抽出纸,瞧见印出的墨迹,母女两顿时笑了。
    “他心思倒是别致,旁人作诗,他给你画绣样子。”吉孟氏起身:“我回去再想想你之前的那番话。家境如此,咱们确实是现刨也刨不出多少银钱来。”
    吉安相送:“我是什样人,您和爹该十分清楚。日子是自己过的,爹娘贴补厚重只能快意一时。若想一世欢喜,还是得靠己身。”
    “你太过懂事了。”吉孟氏用力握了握暖暖的手:“回屋吧,好好看看咱楚解元画的绣样子是不是更灵动?”
    “好。”吉安目送她娘进了正屋,回头拿了绣样册子翻开,取出之前夹在其中的尺寸,咧嘴笑开。
    给了皮子、缎子,箱底放了尺寸,这又送来绣样子。她就没见过此般含蓄又直白的索要,那人当真是吃定她了。
    “姑,您在笑什?”辛语腾出了两只空箱,准备将缎子按颜色深浅分装。
    “没什。”吉安发现那人挺会得寸进尺,脑中浮现他痴看自己的样儿。心想着,正好近日闲,就先纵他一时。她也实在看不得他得一绣囊,就满足的样儿。
    吉家一行才回来几天,范州府那又来人了。还是送礼,不过不是送给吉安的,而是予吉诚、吉俞二人。
    “赶紧的,你现在就去私塾告假。”洪氏蹲在地,紧紧抱着一只红木箱子,两眼放光地盯着箱中那些书和文稿。这些可都是妹夫考院试、乡试时累下的,千金难求。
    不止洪氏,现朱氏也是对那妹夫一千一万个满意。老三都考中举人了,可也没想过把书稿舍出来。
    吉忠明笑得老眼眯成一条线,抬手抚须连说:“善之有心了。”吉俞瞧他媳妇那样,无奈极了。不过…目光落到她抱着的那箱书上,也有些亢奋。
    吉诚已经拿了一本手稿翻开,一眼见字露惊叹:“善之这字也太漂亮了。行书顺滑,但一撇一捺均能见遒劲。手腕力道不足,可写不出。”
    “确实漂亮。”吉忠明一直都以写得一手好字为傲,但今日见了善之的,不禁汗颜。
    吉俞挨过去看了一会,在媳妇的怒目下,转身往外:“我去私塾告假。”
    第37章 模仿
    俗话说:娶个媳妇好过年。吉家赶在十二月十八, 为长孙吉信耘办婚事,就是想着将人迎回来欢欢喜喜过大年。忙了一整月,院子里里外外都打理了几遍, 十六这日一早开始挂红囍。
    中午三房一家到村头,有在外嬉闹的孩童跑来告诉:“举人老爷回来了。”
    正逢午饭时, 只吉诚、吉俞放下碗筷,领着几个小子去迎一迎。
    两月没见, 不止黄氏仪态变得得体,就连吉欣然也没了之前的毛躁,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雅, 行止柔柔婉婉, 全一副大家闺秀样儿。
    吉安目光流过跟在母女之后的那位盘头妇人, 就不觉意外了。叫了三哥、三嫂, 便低头继续吃饭。
    这盘头妇人可不简单, 名唤樟雨,曾在宫里当差,后被哪个王府侧妃要了去。那侧妃后来小产把命搭上了, 贴身伺候的奴才也没得好, 都被打了板子丢出了王府。
    书里吉欣然偶然救了垂危的樟雨,好一番养。樟雨记着吉欣然的恩情,痊愈后就留在了吉欣然身边, 成了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欣然给祖父、祖母请安”
    “噗”坐在男桌的小鬼头信启一口汤喷在了自个碗里,不住地咳, 偷眼去瞧大白天作怪的欣然姐。祖父、祖母?这才去了齐州府两月。见站在三叔身旁的信旻、信嘉一脸尴尬,他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这两没变。
    吉俞把儿子头扭过来:“赶紧吃饭。”
    “奴婢樟雨给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二老爷、两位太太,四姑娘、各位少爷小姐请安。”盘头妇人错身到一边, 屈膝行礼。
    吉孟氏少见这阵仗,但也不局促,她不是自称奴婢吗?
    “起来吧。”
    辛语拿了碗筷摆上:“三叔、三婶吃饭吧。”
    “好。”吉彦冲她笑笑,领着两儿子上了男桌。黄氏坐到了洪氏下手,吉欣挨着她就座。那樟雨见桌上没有多余的筷子,便站到了两人身后。
    一屋子人坐着用饭,唯她站着,最不自在的就属带着欣欣坐吉安下手的辛语。
    “发什么呆,吃饭。”吉安夹了一块连肥带瘦的大肉放到辛语碗里,瞅一眼埋首正挖饭往小嘴里送的欣欣,淡淡一笑。
    站在对面的樟雨,眼神一晃,目光下落,看着大小姐出神。辛语一边吃着饭,一边顾着欣欣,偶还瞄两眼樟雨。一顿饭下来,她是瞧出来了,自己不太像个下人。
    不过这事没困扰她太久,因为很快她就发现了另外一点诡异。
    三房回来了,那之前楚家给的礼也该分一分了。正屋才收拾干净,吉孟氏便让老大、老二把西屋书房里的四个箱子抬出来。
    箱里没有给吉安的东西,吉安就没打算留在这。前天她才裁了一块黑狐皮,准备给楚陌做件围脖、缝两副手套。昨日大哥去县里,带了合适的玉线回来,她上午才收了一条毛边。
    “娘,我回屋了。”
    “让辛语给你把汤婆子换上热水。”吉孟氏瞟了一眼然丫头抱着的那只巴掌大的小物,心里多少有些不欢喜。
    丫儿是有一个汤婆子,但那都多少年的老物了。里头放炭,一不小心就烫着人。老三来回府城,她就少了声关照。还是陌哥儿想着人,让家里头管事送来五个灌水的,连欣欣都贪着一个。
    就那么个小东西,撑死了没一斤铁,只做得精细,便宜的要一两五钱一个。贵的鎏上金,不下十两银。县里还没的买。
    吉安弯唇:“好。”自吉欣然身边过,心里想着裁剩下的边角,看能不能给欣欣做对耳暖。
    清香袭人,吉欣然眼珠子不自觉地往边上移,见小姑没看自己,心里有恼,但也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见着四只实沉沉的大箱子,黄氏眼里泛光,笑着道:“咱家这位姑爷,出手还真是阔绰。”相公说楚家豪富,看来是一点不假。
    “这是心意。”吉孟氏不喜黄氏如此说,回里屋拿钥匙开了箱子。其中之二,装了笔墨纸砚,不是名品,但品相也不差。一箱子布缎,料子比吉安屋里的要差上两筹,但也得好几两银一匹。
    最后一箱子就杂了,两盒绢花,一盒香料,还有脂膏、胭脂等等。
    分完了,黄氏没了之前的欢喜,面上虽还有笑,但眼里少了神采。她还以为会有首饰什的,不想除了缎子,全是一些场面物。倒是朱氏高兴得很,摸着丝滑的缎子,不住嘴地夸。
    “娘,这料子可不能让我动剪,到时还得劳动您和小妹,别埋汰了。”
    洪氏已经把绢花给闺女簪上了:“你们快瞧瞧我家美不美?”
    两根细毛,有啥美的?吉欣然转过眼挑了一朵海棠,递给樟雨嬷嬷,示意其为她簪上。但樟雨却没动,笑看欣欣:“二小姐很活泼呢,梅花点点落在鬓,正合适。”
    洪氏咧嘴笑之,轻轻给女儿顺着小细毛,老三这银子没白花。
    “嘻嘻,”欣欣抬手去够耳边的花,小脸都泛红。
    听樟雨之言,吉欣然抿嘴颔首,明显是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压下心里的那点争强的念头,面目趋于平淡。
    才给吉安送完汤婆子的辛语,进门就见着这一幕,心徒然一紧。俏摸打量起不太一样的吉欣然,说不清她哪里不对。
    这种感觉并没很快消减,而是每见一次那人,就强烈些微。吉家长孙成亲,楚陌服孝不能前来,着周老管家的小儿周明赴枣余村送礼。
    周明一张圆脸,笑似被刻在面上,头回见未来主母咚一声就跪下磕三个响头,一本正经地说起笑话:“老太爷吩咐了,让您给赏钱。”
    吉安还真让辛语回屋去取两个银角子:“快起来,地上冻得很。”
    “小的身子结实,能给您磕头是小的福气。”周明起身:“您稍候片刻,老太爷和少爷还送了些小玩意予您,小的这就去取。”快步向马车,从车里抱出一只尺宽的方正黄梨木盒。
    辛语拿了银角子,快手快脚地返回,交于姑,然后接了周明奉上的木盒。盒子一落手,她那细手腕就被压得下沉了两寸。
    黄氏见了,捏帕掩嘴笑道:“小妹快打开,让我们瞧瞧未来姑爷都送来什好物?”
    “麻烦你大冷的天跑这一趟了。”吉安没搭理黄氏,递上银角子。
    周明躬身:“不麻烦,小的这不就沾着喜庆了。”接了银角子,又开始抓耳挠腮,偷眼去看那位,撞上目光也不避,抿嘴傻笑,意有所指。
    懂了,吉安唇角微扬:“你在这等我一下。”
    “是是是,您慢来。”周明目送那位领着小丫头进屋,大松一口气,拽袖抬手摁了摁额。
    不一会,吉安与辛语抱着两只包袱出来。
    “我这没有空着的箱笼了,就有劳你帮我把它们放好。里面都是给老太爷和楚陌做的衣物。”
    既已定了亲,范州府那又三天两头往这送东西,那她也没什好害臊的。
    周明笑得见眉不见眼:“您放心,小的马车里有空箱,一定给放好。”要是沾上半点湿,他也没命过了。
    少爷想的物件拿到手,周明连午饭都没在吉家吃,就急急回了。黄氏领着闺女回了屋,不等屁股沾着炕就道:“瞧见了吗?”
    吉欣然抿着唇,眼中黯然。
    “你小姑手段可厉害着呢。”黄氏垂目,翘着捏褙子上黏着的毛,冷着声不无讽刺地说:“还有你奶,以往管得多严?现在捞着好了,似全然变了个样。
    这才定亲,她就不再拘着你小姑了。你小姑也是真会讨好人,知道楚陌没爹没娘,她就尽往他心头上送柔情。瞧那劲儿,魂都快没了。”
    送来的盒子沉甸甸,里头不知装了什么好?抬眼看默不作声的闺女,心恨她不争气。黄氏撇过脸,抬手揉了揉额侧:“多学学你小姑吧。”
    闻言,低着头的吉欣然眼波一晃,嘴抿得更紧了。
    东耳房里,吉孟氏看那黄梨木盒中金灿灿的大小长短物件,凝眉苦笑:“他这是在给你备嫁妆呢?”步摇、簪子应有尽有,看成色应是新打的。
    倒也有心,其中掺了几件不招眼的银饰。
    “他送来,我便拿着。”吉安捡起一对灯笼果金耳饰细瞧:“我这一个多月也没闲,工夫全搭他身上了。”斗篷就做了两件,再加靴子、围领、帽子、长袍
    吉孟氏也没想过闺女这辈子还能旁落,干脆随两小儿:“东西收好,手面也别宽松。”
    “知道了,娘。”
    十八迎亲,辛语丑时就坐灶膛后烧火了。丑末吉欣然来洗漱,小丫头头一抬就呆了。这吉欣然是闹鬼呸呸,大喜的日子,不能沾脏东西。
    瞧着那人头顶两螺旋,下编鱼骨辫。辛语终于晓得困扰她两天的那股说不清的感觉是什么了?
    吉欣然在学姑。从神情、举止,到今儿连打扮都循着姑以前的样来了。这人已经不是简单的迷障,是魔障了。
    先不管她,辛语折了两根树枝塞灶膛里。反正三房年前不走,她再仔细观察观察。
    闹了一整天,信耘总算是把人迎进门了。吉家今夜,灯火不灭。次日晨起,吉安取了早前做的一对并蒂莲绣囊,往里各放了一对银花生,就去正屋等着了。
    信耘媳妇,张若巧,是迟陵县东郊兴家村张秀才的长女,信耘师母给保的媒。张秀才合了吉忠明的性子,行事圆滑但心思正,养了四闺女,也没埋怨过媳妇一句,只精心教养女儿。
    两口子都绝了那心了,不想前年竟又怀上,得了对双胞胎儿子。人啊,就不能做差事。
    早有人讲,但凡张秀才把四闺女送走一个,他都不会有儿子命。
    今日朱氏也好好捯饬了一身,十几年没描眉点唇了,手都生疏得很。不过不碍,她只稍微抹点,让自个气色瞧着不错就可。
    卯正,信耘红着脸携满脸娇的新妇来了,先给二老磕头敬茶。新妇送上女红,二老笑着给红封,没训话只祝福了两句。接着就挨个来,轮到吉安时,两人也给磕了头。
    “小姑,您喝茶。”
    吉安先是接了信耘的茶,抿了一小口,再喝新妇茶,之后便将两只绣囊都给了新妇:“小姑祝你们百年好合,一生安康。”
    早听闻她婆家有位美人,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张巧娘看了一眼相公,见其点首便含羞地接了绣囊。
    两人再磕头:“祝小姑安好。”
    兴家村不少人都传,相公小姑这亲事来得不体面。但她爹说那是酸言秽语,不要理会。昨儿送嫁妆过来的婶娘,回家就拉着她娘讲,范州楚家大老远的送贺礼来,还特地给小姑备了一份。
    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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