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寡居,但昨日傍晚却请了大夫。她的丫鬟抓回的是安胎药。”御史王盛可是查实了才上奏弹劾:“据臣所知,那薛氏虽父母早丧,但有一亲兄。丧夫后不投奔亲兄,却来了京城表兄这,是因两人青梅竹马,情意极深。两月前,葛大人休沐,可是在云汐胡同薛氏那足足待了一日。”
    “在那待一日,并不足以说明什么?”葛铭已还在强辩。
    “薛氏寡居,你理当避嫌,若顾念亲表情分,该携妻前往,为何独身去探望?”王盛铿锵道:“葛大人,您昨夜睡得可不好。”那薛氏等着进门,一查出怀喜就往葛府送信了。
    事态发展至此,几个皇子都紧了心,吏部要有变。可今日楚陌大实话一说,他们手里但凡有点的权的,都不能再沾吏部。相反太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储君。
    皇帝冷笑,沉声道:“修身不正,谈何举贤?”
    “皇上,臣罪该万死。”葛铭已心恨,半月前韵莙就感不适,怀疑是有了。他跟唐蜜绢好说歹说,唐蜜绢一哭二闹,就是不同意韵莙进门。现在落得这般,她该欢喜了。
    对有些人来说,今日的早朝尤为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朝,张仲才退出太和大殿就老眼上翻晕厥过去,倒在了工部尚书蒙大人身上。蒙大人岁数也大了,好在永宁侯世子撑了一把,才未摔到地上。
    站在太和殿上的景易,看着这一幕,小声问道捧着册子站在旁的楚陌:“他是想把蒙老砸伤吧?”
    葛铭已被摘了吏部侍郎的帽,回家修身,罚俸两年。职务由礼部侍郎封昶代之。而严启这个吏部尚书,也因识人不明,平调往工部。原工部尚书蒙大人到吏部任职。
    吏部、工部,虽同属六部,但差别可大了。蒙大人清正,掌工部多年,行事严谨,又不结党。膝下两子,分别在国子监和太学教书,可谓一门清流。由他来掌吏部,正合适。
    “太子殿下,”楚陌只想提醒他:“下朝了。”他还有别的要事。
    轻嗯了一声,景易回头看向楚陌:“随孤去清乾殿,咱们再就今日早朝上的事深入谈一谈。”
    楚陌蹙眉:“下臣以为暂时可以放过张仲了,您得放眼到别的地儿。”
    “譬如呢?”景易扯着楚陌往太和殿乾和门去,一人批折子太无趣了,他得拉上这位说说话。
    轻巧地拨开太子扯着他衣袖的手,楚陌落后一步,目视着前方:“南风军赵家。”
    “赵家放肆,但都在小节上。他们一句武将人家做事粗枝大叶,便可糊弄过去。孤若是再追究,不免会落得小肚鸡肠的名儿。”景易也想拿赵家,但现在还无法。不过他的人已经潜入南徽、桂云一带,他相信赵家不会让他等太久。
    楚陌转眼看向太子:“南风军赵家,这也是小节?”
    脚下一顿,景易愣住了。不等他回神,楚陌就将今日早朝纪要交给了缀在后的小尺子,拱手道:“太子殿下,下臣家里还有事,要先回了。”
    一把抓住,景易不想放人:“你前天才告过假。”为着让这位状元爷顺心,礼部不等楚吉氏的命妇服做好,就把敕命文书送到楚府了。他倒好,也不知感念上恩,成日里尽想着躲懒。
    “下臣妻子正在府里等着,我们要去京郊看庄子。”楚陌下望抓着他臂膀的那只手:“您知道的京郊庄子有些难买,下臣从去年就在等,好不容易才等着一个。”
    都买上京郊庄子了,景易不松手:“脱手的未必是好的,你可以再等等。”
    楚陌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手里有好庄子吗?下臣可以兑银给你。”
    “孤这就两皇庄,你买不起。”景易朝着他挤眼:“等等嘛。”不会久的,他快继承祖业了。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们两联手定能戳瞎几个。到时…不就什么都有了。
    “下臣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心喜呢。”楚陌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带着媳妇去京郊走走。
    景易也想去京郊转转,但他一身事:“你才授官多久,就一再告假,这会影响到你考核。等休沐,你休沐再去。”
    “下臣休沐也要上朝记录。”楚陌想太子是忘了他爹是个极为勤勉的君王。
    “你是一定要去?”景易耷拉着一双长眉,有他这么做下臣的吗?早朝才立了功,他刚还想着赏楚陌点什么好,现在…没有了。
    楚陌嗯了一声:“下臣妻子正在府里等着。”
    “好吧。”景易手一松,伤心地背过身去。有这样不体恤君主的臣子,也不知他能不能活到父皇的岁数?真是歹命,他有一年没去未青湖了,也不晓湖里的游船涨没涨价?
    “下臣告退。”楚陌后退两步,转身就走。捧着册子的小尺子,眼巴巴地望着那道身影,小声与太子说:“殿下,楚修撰是不是已经看出您晓得他师父是谁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景易都不屑理迟钝的小尺子,弯唇笑之,楚陌精着呢。不过…敛下眼睫,其也是真的无野望。回头看空空的长廊,不由轻嗤,嘀咕道:“也不知他费心劳神考个状元是为了什么?”
    保家里百顷良田呗,小尺子想肯定不是为了建功立业。
    离了皇宫,楚陌就直奔家里。府上吉安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都停在了门口,就等着人回来。
    到府里换了身衣裳,两口子便上了马车。京郊庄子是位致仕已久的老官儿挂出,牙行的牙侩一得消息,就联系方管事了。楚状元爷最近风头盛得很,牙侩拿出实心来待,就想着人能记他个好。
    庄子挨着通州地块,虽不大只三百亩,其中还有近半是果林子,但胜在有一弯温泉。庄里的管事也是个会打算的,就着温泉言建了四个暖棚,两间暖房,全部用来种菜、培育果苗。
    牙侩把主家为何要卖这庄子说得清清楚楚。京城居大不易,老官儿致仕后就带着家眷回了湘南。
    湘南离京上千里,管起庄子多有不便。家里后辈读书上又不出息,暂无人上京,便决定将庄子卖予需要的人家。
    转了一圈,吉安是喜欢:“若有可能,咱们把庄头一家也留下。”这庄子被打理得非常好,看果林子就知了。果树分枝干净,枝干上也无虫洞,树下都有埋肥。林子边上还圈了块地,养了鸡、鹅。
    庄头一家走出来,除了女眷,没一个白皮子,手上粗糙但指甲干净。走起路来,也是雄赳赳大跨步。
    楚陌点头:“好,”摆手让方管事去谈价。这庄子的主家开价是八千两银,照着这片的地价,很贵了。庄上虽有一弯温泉,但良田少,不到一百亩。果林子里的果树是都长成,可也不值多少银子。
    “一会价要是谈得拢,我们就下定钱,然后往未青湖走走。”
    听过几回未青湖了,吉安也想去瞧瞧:“要是谈不拢价呢?”方管事说这庄子最多给到六千五百两银,她也觉差不多了。在陕东六千五百两银,都可以买个上千亩的大庄子了。
    “那就再等等。”楚陌嘴套到吉安耳边:“等不花银钱的。”
    要不是那弯温泉,他都不想买。安安受过寒,他是想有了这处庄子,便可常常带她来泡一泡。如此月事来的时候,也能少受点苦。
    双目一亮,吉安知道他是指什了,可又一想,只觉那些未必能轮到他家,毕竟楚大老爷也不是个勤快人。昨儿下值回来,脸拉得老长,一问才知皇上点了他做朝堂记要。
    今早上,她丑初就推他起来,他愣是闹到丑末。刚在马车上还跟她说,明日可以再晚一些,寅正到便可。理由很实在,卯时宫门才开。
    他这么作,吉安是希望,这口子还是消消停停在翰林院里待着好。不图旁的,就图个心安。
    吉安不知,楚陌做记要一日,过半官员想他别再出现在朝堂上。都爬进太和大殿的大臣了,能有几个干净?他随便一扯,一张遮羞布没了。那遮羞布遮着的不是一人,是一大片。
    今儿他们没被咬出来,逃过一劫,不代表以后都能安然无事。之前还笑话朱正倾,现在领教过了,没人再觉朱正倾无能了。楚陌真的是口无遮拦。最叫百官看不透的是皇上,太和大殿那般威严的地方,竟纵着他。
    四皇子良王去宫里请了安,回到王府就给桂云去了密信,又招幕僚来说早朝事。不知为何,他觉无论父皇还是老七都过于亲近新科状元楚陌了。而那楚陌,心机确实缜密,但行事也是出人意料得很。
    他好像不怕…可他哪来不怕的底气?
    良王心里不踏实。
    内院良王妃陶熙雯,听说王爷回来了,就着房嬷嬷将小厨房煨着的雪梨银耳羹端上,去了前院。听说张首辅在太和殿外晕厥了,这该是病没好全吧?
    内阁首辅总病着也不成,陶熙雯想到她父,说是文渊阁大学士,离内阁也就半步之遥。只就这半步,差别却可比天跟地。
    赵清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荡。她也望父亲能再进半步,如此在这良王府,自己也能更稳当。才到连华门,便与雪凌院窦侧妃遇上,顿时面上的笑减了两分。
    “请王妃娘娘安。”窦侧妃乃西州布政使窦明岳的庶女,一双杏眸水汪汪,肤若凝脂,就是苍白了些。因是不足月生,身子向来羸弱。可就这副身子骨,却诞下一子,也是良王目前唯一的儿子。
    陶熙雯心里不喜,但天家不是寻常门户。即便是个庶出子,那也属皇室血脉,可比她这个王妃来得尊贵:“妹妹也是要去请见王爷?”
    “王妃娘娘寻王爷有事,那妾身便不去打扰了。由着佑儿闹一会,他该很快就累了。”窦侧妃嘴上是懂事,但却没一点要退的意思。
    “哪能让咱们佑哥儿闹?我寻王爷也没什么事儿。近来王爷有些火气重,我着小厨房炖了雪梨银耳羹,有劳妹妹代我送去前院。”
    “娘娘大度,妾身替佑儿谢过娘娘。”
    目送着那柔柔弱弱的窦侧妃穿过连华门,陶熙雯面上的笑渐渐散尽,嘴里泛苦。娘家不得势,她膝下又无子,明明是正妃,却不得不让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可笑可怜!
    前院书房,这幕僚才听完良王叙述,还未来得及细思,房外就来轻敲。良王浓眉一拧,沉声问:“谁?”
    “王爷,桂云来信。”
    这个时候?良王霍地站起,守门的侍卫立时推门进来,将信呈上。拆开一看,良王眉头锁得更紧。要军饷?不是该七月份吗?现才三月底。
    这头良王难为,京郊楚陌心情亦不好。谈了半天价,咬出了庄子东家给的底价,七千五百两银。方管事还想再谈,不料又来了两家看庄子的。其中一户,还带了侍卫。
    庄子再好,价不合适,吉安是不会买的,拉着冷下脸的楚陌往马车那去。方管事见少爷这般,也怪自己没再利索点。走到马车那,吉安接了辛语递来的水,送一杯到楚陌嘴边。
    就着妻子的手喝水,楚陌凤目瞥向停在他们马车左上的那辆雕花马车上。他记性向来好,这层层簇簇的雕木赵粉牡丹,不就是新科进士打马游街那日,赵家姑娘扔的花?
    辛语也给方管事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小辛语了。”
    饮完杯中水,楚陌扭头吩咐方管事:“打听一下,这庄子最后卖给了谁?”虽然太子不讨喜,但为了他今天暗示的,他愿意再喂他两口饭。按例每年七月,军饷下拨。今年南风军的…可以拦一拦。
    只叫楚陌意外的是,没几天太子就招了他,说赵子鹤上奏南徽境边有异动,欲提前准备粮饷。
    景易神色沉重,正临新旧更迭,他怕的就是这个。
    南徽有异动,楚陌敛下眼睫,眸里滑过疑思:“太子殿下以为呢?”
    提前要粮饷…皇帝龙体欠佳…老和尚去了辽边。南徽边境有异动,赵子鹤的意思是要备战吗?那粮饷必不是往年那个数了,番一倍番两倍都有可能。国库里的金银是有数的,各地仓里的粮食也是有数的。
    给足了南风军,那七月份北伐军的份呢?提前要…提前搬空了粮仓、国库,若北边乱,那楚陌眼神一定,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
    “给,”景易敛目:“但不能他要多少就给多少。”
    楚陌弯唇:“几天前,下臣告假去京郊看庄子,因着价太高,没买成,回来还被殿下您取笑了。昨日府里的老管事出门,遇上牙侩了,听说南风军赵家买了那庄子,八千两银一文未还价。”
    大眼一紧,景易抿唇,他知道楚陌的意思了:“拖吗?”
    “派人去南徽细查。”楚陌只觉这粮饷要得怪异:“前头杨小爷有些日子没来下臣府上闹了,下臣怪想的。等回了府,得着人去永宁侯府问问,他什么时候有闲?下臣要寻他切磋武艺。”
    大白天的这位在说些什么胡话?景易勾唇,南风军要军饷,北伐军就不要?仰首朝上轻吐一口气,他还有一话要问:“善之,若南徽边境没异动呢?”
    楚陌神色一收:“那殿下就该为北伐军备足军饷了。”
    嘭一声,景易一拳捣在案上,怒斥到:“他敢。”
    “太子殿下,不要去赌人性,那是必输的局。”楚陌拱手告退。他才离开,皇帝就从殿后走出:“暗卫一刻前送到的消息,追踪了景程隐三年,发现他在不久前去过辽边。”
    眼睫一颤,景易吞咽了下:“跟丢了三年,又找到了?”不会是故意留下的踪迹吧?曾伯祖去辽边…善之说给北伐军备足军饷。抵在案上的拳头被握得咯咯响,真的不妙啊!
    皇帝老眼幽深,背在身后的手数着碧玺珠串,一二三…手下蓦然顿住:“庞大福。”
    “奴才在。”像是准好了准备,肥脸庞大福双膝跪地。
    “把暗卫营的玉符交给太子。”皇帝轻叹,若赵子鹤有意制造边境异动,故弄玄虚骗军饷,那以小七手里的那些人是绝对查不明白的。楚陌说的对,不要去赌人性本善。
    楚府,吉安正拿着自己用石墨画出来的店铺摆设图,与永宁侯世子夫人说道着:“铺子有三层,我们可以直接将它装成家里模样,把毯子铺上,衣架上挂着编织出的衣服,门口柜里放线鞋,柜子上放卖的袜子”
    费氏懂吉安的意思了:“东西还是少了点,咱们得再想想,还有哪些新奇物。”
    “东西少不怕,我们可以接受定制。”可惜最近她没梦见吉安安,不然肯定烧玻璃卖。
    楚陌着家,费氏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在经过楚陌身边时,听闻一话,大惊瞠目。
    正合画册的吉安也顿住了手,扭头望向她家那口子。他刚说什么?南风军赵家以南徽边境异动为由,向朝廷要军饷。这话听着怎么不对?轻前言重后语。
    费氏盯着楚陌,久久才会过意,抬手抱拳:“多谢。”肃着脸疾步离开。
    第66章 赵家
    吉安回忆书中情节, 男主詹云和庶吉士选馆结束后不久就回乡告祖了,不等告祖归来,昌平皇帝便驾崩了。然后好像是发生了一起战乱。但并没有细写, 只着重描述了詹云和在翰林院怎么通过自己的才思,盖过榜眼、探花…传胪。
    怎没有状元?细细想, 好像有提一嘴,状元另有差事, 就再没人问及。怎感觉有点讳莫如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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