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眼眶便红了,“也不知太子妃是哪里来的力气,当时将衣袖都给扯破了!妾身便想着朝人多的地方躲,可太子妃步伐矫健,妾身又摔了腿,若非太子殿下与六殿下及时赶到,妾身恐怕日后都不能在姨母跟前尽孝了…… ”
    她这一通话包含了太多的内容,陈湘语听着也是脸色越发地沉重。
    皇后默了半晌,屋里只听得许纾华低低的啜泣声。
    “好孩子,”陈湘语过来抚了抚她的脊背,眸中划过一道精明的光,“相信姨母,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
    沈将军回京当日傅冉接见了顷文国派来的使者。
    彼时,作为迎宾宴厅的鼎纷殿内气氛略显肃穆。
    “太子殿下,不知今日陛下可会前来?”那使者端了酒朝着傅冉这边敬了一敬。
    傅冉举杯,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不巧了,陛下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这会儿正在休息。不过已特意嘱托孤好生照料着大使,若是有何所需,尽管提出来便是。”
    他既然如此说,那顷文使者不由沉了脸色,“陛下日理万机不来相见倒也情理之中,可如何都不见太子妃前来?”
    “是啊,难不成堂堂稷朝大国,连这陪宴的礼数都不如我们顷文周到?”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位,从进了宫开始便一副不满意的模样,这会儿更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傅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饮,复又垂下眼去看他们。
    他唇角的笑意淡去,眸光透着一股子冷意,“怎么,这么多的舞姬乐伎二位还不满意,还要孤的妻子亲自来陪么?看来顷文的礼数也不过尔尔。”
    “你——”
    那使者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得大殿门口传来太监的传禀声:“大将军到!少将军到!”
    稷朝能被称作大将军的不过沈珲一人,沈将军的威名怕是四海之内皆有传闻。若非有沈珲守着边境,稷朝也不会在短短几年中成为北方的霸主。
    眼下听得他的大名,顷文的两使者自然是不住地跟着颤了一颤,到嘴边的话都生生给吞回了肚子里。
    傅冉冷冷瞥了他俩一眼,起身迎相迎,“恭贺大将军凯旋。”
    沈珲即便是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也依旧身材魁梧气场十足。
    他亦是稷朝之内唯一被允许佩刀剑进宫的人,这会儿腰间的那把长刀虽是老老实实地放在刀鞘中,却仍旧让人看了心底发寒。
    沈珲笑得豪爽,朝着傅冉拱了拱手,“太子殿下万安。”
    跟在身侧的沈以昭也恭敬地随着父亲垂眸行礼,巧妙地避开了傅冉的目光。
    “看来老臣来得不是时候。”沈珲说着瞥了一眼那边坐着的两人。
    傅冉笑着将沈珲父子带至桌前,“将军说得这是什么话,这两位是顷文国派来的使者,此次是来看望陛下的。”
    他话中之意,沈珲自然能够领会。
    “哦,来看陛下。”这会儿他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如鹰一般的眸子戏谑地看向对面,“空着手来的?”
    一听这话,沉着脸色的那位便急了,“自、自然不是!我们顷文国土不大却也物产丰富,此次自然是给陛下带来了许多奇珍异宝!”
    “哈哈哈哈好!”沈珲笑着拍了拍大腿,“方才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两位还请别往心里去。”
    他说着端起酒杯来,“来,我沈珲敬二位一杯!”
    沈珲说着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面的两人这才瑟瑟地举起酒杯,“大将军果然豪爽……”
    好好的迎宾之宴顷刻间便成为了给沈珲的接风宴。
    顷文国的使者自是多有不满,可碍于沈珲的威名,再加之他们还需要殷秀沅在稷朝后宫好生待着,这会儿不得不妥协,从头至尾都没敢再提一句要见谁的话。
    ……
    “侧妃,听说鼎纷殿那边太子殿下召见了顷文的使者,还特意请了沈大将军跟少将军。”浣心说着将许纾华发上的那支珠钗摘了下来,妥帖地放置在桌上。
    坐在桌前的那人没急着开口,只淡淡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过了半晌才问道:“浣心,你说一个女人若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妻妾成群,却要表现得十分爱他,伪装成娇柔又善妒的模样。那她是应该庆幸,还是悲哀?”
    浣心不曾经历过嫁娶,自然不明白她这其中的意味,只皱着小脸纳闷。
    “侧妃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了太子殿下要纳沈二小姐为侧妃之事?”
    提及此事,浣心也跟着生起气来,“原本说好的是良娣,偏偏皇后娘娘要说什么冲喜,按正妃的规制来,结果硬生生给抬到了侧妃的位子上,还将婚期定在中秋这样的大日子……奴婢实在替您委屈!”
    委屈?许纾华不由轻笑了一声。
    她这两世受过的委屈可太多了,眼下这点不过如同毛毛雨一般算不得什么。
    “倒也不委屈。”她说着将耳环摘了下来,俏丽的眉眼微微上挑着,“一时的罢了。日后到底如何,还要凭自己的本事。”
    想来她前前后后付出的也够多了,将人都快给宠得没了边。
    大网撒下,鱼儿自来。
    如今也是时候一点一点地收网了。
    第26章 追妻   想让你为我生个孩子。
    新侧妃入府在中秋这日。
    时隔半年, 东宫终是再次挂起了红绸,瞧着竟是比太子妃入府那日还要更热闹几分。
    许纾华特意到了新侧妃的凝云殿里查看一番。
    “之前吩咐你们准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要记得将被褥底下要垫的东西再检查一遍,都仔细着些。除了沈侧妃的发饰, 不得有任何利器留在殿中。”
    “是。”
    从进了凝云殿开始,她便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丝毫没有一个初次接手东宫事务的年轻女子会有的慌乱, 有的只是沉稳与老成。
    浣心在一旁陪着都忍不住暗自惊讶, “侧妃如今当真是有主母的风范了,像极了当初的侯夫人!”
    许纾华扭过头朝她皱了皱眉头,“浣心, 太子妃尚在,‘主母’这等话你莫要再提。”
    小丫头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连连摇头,示意主子这话她再不会说了。
    好在人声嘈杂,方才浣心的话也不见得被人听了去。
    更何况,如今殷秀沅在宫中也并不得势,人人都恨不得去巴结她这个许侧妃,自然也不会有人这样没眼力见地将话给捅出去。
    许纾华瞧着屋里布置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再去前厅看一看。
    可谁知她才刚出了凝云殿的门, 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一双大手托住她的肩膀,掌心是熟悉的温热。许纾华怔怔地抬起眼来, 冷不丁望进了那人漆黑的眸中。
    “怎地这样不小心?”那人的语气满是无奈,扶着她跨过了门槛。
    眼前的傅冉着一袭大红色的喜袍, 上面绣着的金银双龙凤在晚霞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格外刺目。
    许纾华这两世那人与她成婚时的模样,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挣出来,“是妾身莽撞了, 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她一改往日的娇怯,面上是淡淡的疏离。
    这样大的态度转变自是让太子愣了一瞬,而后试探地唤了她一声:“纾儿?”
    仿佛是在确认着面前的人是不是她。
    “妾身在呢。”许纾华应着撩起眼皮来,抬手为他整了整领口的褶皱,面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吉时快到了,殿下也该启程去将军府迎新侧妃了。”
    傅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人儿盈盈地行了一礼,“妾身还要去前厅准备喜宴,先行告退。”
    他话都尚未说出口,眼中便已只剩了那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背影中带了冷漠与疏离,是这半年来许纾华身上所没有的。
    傅冉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才沉声开口问了一句:“李卯,你说她这是累着了,还是吃醋?”
    “这……奴才也不知。”李卯有些为难。
    “她从前可从没与孤闹过脾气,孤还想着她那些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微眯了眯眸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凝云殿的牌匾,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如今看来,是当真了。”
    虽说许纾华以前不止一次同他说不介意他再纳侧妃良娣,可如今到底也还是因了这事同他摆脸子,便证明着还是在意的。
    既是在意,便是对他情根深种。从前那些娇柔做作便也都说得通了。
    李卯在一旁听着也只能皱眉,他将这后宫的女人看得都十分真切,唯独这位许侧妃,他无法确定。
    她仿佛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又手段高明。时而意有所图,时而无心权利,令人捉摸不透……
    可这些也并非他一个奴才需要考虑的。
    这会儿李卯只躬身提醒道:“殿下,吉时快到了,确实该启程去接新侧妃了。”
    “恩,走吧。”
    *
    东宫的喜乐奏着,乾晖宫内都听得真切。
    寝宫里只有三人。
    许纾华垂下眉眼替皇后将手巾拧了半干,递到跟前。
    陈湘语接过手巾,俯身轻柔地给半半床上那人擦着脸颊。
    她眉眼温和,带着从前那人总是夸赞好看的笑容,“陛下,可听到东宫那边传来的喜乐了?是沈将军的女儿嫁给了冉儿。您与沈将军这么多年的情谊也总算是有了个牢固的延续。”
    她说着又捧起皇帝的手,轻轻擦拭着那泛起异样皱纹的每一寸皮肤。
    许纾华候在一旁,眼看着半半床上躺着的那人面色苍白消瘦得不行,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她从前一直没得空来乾晖宫看望,还以为皇帝尚且能够说话,不过是身子骨大不如前,可如今看来已是气若游丝。
    上一世的先帝虽然也病倒在榻,却尚能撑上两年。可以眼前的情况看来,怕是连一年都难。
    若是这般,那傅冉岂不是要提前一年登基?
    她的计划也要提前准备了……
    “纾儿。”她正想着,思绪便被皇后的声音打断。
    许纾华忙应了一声,“妾身在,母后有何吩咐?”
    陈湘语连眼都不曾抬,仍旧望着那人日渐消瘦的脸庞,“过来看看你父皇。”
    “……是。”许纾华跪在床边,这次将皇帝的脸色看得更清晰了些。
    薄且泛着病态白的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游走,细如丝,动得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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