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这才开口, “许姨娘给您做了一双鞋子。”
    兰因听到这话,倒是很有兴致,“拿来我瞧瞧。”等时雨把鞋子捧过来,她掌了一眼又起身试了一番,大小正好,她走了几步笑了笑,“成碧的手是真巧,花样也好看。”
    时雨看着她面上高兴并非作假,原本心里的那肚子气倒是也慢慢消散了。
    罢了。
    主子高兴就好了。
    至于那个伯府,以后就算世子八抬大轿喊人过来,她都不希望主子再回去了!
    兰因坐回到床上,脱了鞋子让红杏收到一旁,看着时雨脸色又恢复如初才又笑问,“现在能说了?”
    “还不是二小姐。”
    时雨说到这还是有些生气,“奴婢问莲心,那日世子和二小姐怎么回事,莲心说二小姐那日一大早就离开了伯府,世子怕她出事便追了出来,这才有了两人在山脚争执的事。”
    兰因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上辈子可没这样的事,怎么如今她走了,这两人反倒争执起来了?她是了解顾情性子的,如果不是萧业说了什么,她是绝对不可能从伯府离开的。
    所以——
    萧业这是和顾情说了什么才把人逼成这副模样?她靠着引枕沉吟着,忽听时雨说道:“奴婢以后再也不劝您和世子和好了。”
    “嗯?”
    兰因听到这番话,有些诧异,她抬脸,笑问,“怎么了?”
    时雨咬着唇,说了顾情的病,看着兰因有些怔神的模样气道:“奴婢只是觉得有二小姐这样的人在,您和世子一辈子都好不了!”
    什么忧思过重,什么弱症,什么早逝之相。
    她看她就是闲的!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就知道跟自己的姐姐抢姐夫,她倒是希望老天爷显灵,直接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她也算是想通了,只要二小姐在,就算主子回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世子一看就拿二小姐没办法,那日后岂不是二小姐说句头疼脑热的,世子就得往那跑?保不准还得责怪主子,时雨只要想到这样的情形就觉得眼前一黑,也不得不庆幸亏得主子果断,一开始就从那样的牢笼里跳了出来,要不然长久以往下去,只怕主子也得忧思缠身。
    想到这个可能,时雨小脸都变白了。
    这会别说让她再劝主子回去了,她恨不得自己拿把刀天天在主子跟前守着,谁再来劝主子,她就直接拿大刀招待他,什么坏心肠,把人往火坑里推!
    兰因没看时雨,而是在想顾情的病。
    前世顾情虽然身体也弱,但她并未听说她有这样的病,她倒是也不认为顾情伙同大夫骗萧业,她这个妹妹有心眼却没手段,何况她如今一身依靠都在萧业那边了,若让萧业知道她拿病骗他,反而得不偿失。
    顾情还没这么蠢。
    摇了摇头,兰因也懒得再去想这两人的事,左右如今他们桥归桥,路归路,自己走好自己的道便是。
    相比去操心这两人的事,兰因倒是更愿意把心思放在自己的铺子上。
    她手里如今还有十间铺子,除了顾家给她的六间嫁妆铺子,还有四间是外祖母私下给她的,一间香料铺子,收益不高不低,一间米铺还有一间书铺,别说收益了,如今只差是赔钱了,另有三间吃食铺子生意还算不错,剩下的四间却都是绸缎铺子。
    这四间绸缎铺子便是外祖母给她的,早年算得上是非常赚钱,毕竟是外祖母给她傍身用的,若不挣钱也不会给她了。可这些年南北商行互通往来,蜀锦、云锦也不再是稀罕之物,光汴京城中便有不少人卖这些布料,卖得人多了,生意自然也就差了。昨日兰因过去的时候,几个掌柜就都在跟她抱怨此事。
    兰因想事的时候有掐手指的习惯,她之前操忙伯府的事,这些铺子也没什么精力去管,如今既然有时间了,自然该好好整顿一番。
    最主要的就是这四间绸缎铺子了,该怎么让它们起死回生呢?
    余光一扫被红杏收到一旁的鞋子,兰因神色忽然一顿,外头有成鞋卖,却从来没有成衣卖,富贵人家自己家里养着绣娘,至于那些穷苦人家也都是自己抱回家做衣裳。
    汴京作为天子之都,流行可谓是一季一个变化,兰因别的不会,但比旁人多活了两年的时间,看的东西也多。
    她心里忽然一热,掀被起身,吩咐,“给我研磨。”
    两个丫鬟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见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敢耽搁,忙应一声,红杏跑去研磨,时雨给人拿来一身外衣披着。
    后面这几日,兰因除去吃饭便都待在房间想成衣铺的事。四间绸缎铺,布料自是不缺,只是少了绣娘,不过这个无碍,回头着人去请便是,最主要的还是样式和花样……样式花样对兰因而言并不困难,她从前时常参加宴会,而女子之间,说的最多的便是装扮,她心又巧,便是不喜欢那样的宴会也都会做主功课。
    时雨端着茶水进来,看到兰因还坐在桌前写写画画,不由放轻脚步。
    她这几日也知晓主子是在忙碌铺子的事。
    她不懂赚钱,对赚钱也没什么兴趣,但人忙碌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她也就乐得见主子忙碌一些,正想跟从前似的放下东西离开,却被兰因叫住,“你回头让孙掌柜去招一批绣娘,先不必派活,等回头我去城中再交代他们。”
    “好。”
    “再去一趟伯府。”
    时雨现在一听到伯府两字就不高兴,兰因看着她嘴巴嘟得都能吊起油壶了,不由好笑道:“你让人把这封信交给成碧。”
    听说是找许姨娘,时雨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只不过……
    她皱眉,“您是想让许姨娘帮您?”
    兰因并未否认,只说,“成碧的生母是苏州有名的绣娘,有些花样和技法她比我更懂。”
    时雨便也未再多说,要拿着信下去的时候才道:“对了,停云今早来信了,说府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您随时都能过去。”
    “这么快?”
    兰因有些惊讶,略作沉吟后说,“那明日就下山吧。”
    在庄子里办事到底不便,何况如今她还得处理铺子的事,“对了,盛妈妈那来信没?”
    “来了。”
    “她三日前来了信,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该到了。”
    兰因点头,“那你派个人在庄子里等着妈妈,等人到了就把妈妈接回府里,她年纪大了,舟车劳顿,记得给人备好马车。”她一通吩咐完,等时雨走后也有些累了,喝了口热茶醒了醒神,便站在窗前看外头的风景。
    快五月了。
    距离她醒来也有十多日的光景了。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兰因想起刚醒来时,她还有些怔然,她那会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想着要离开伯府,要离萧业和顾情他们越远越好,没想到如今竟也渐渐走出了一个章程。
    她还是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但她不会畏惧,也不会再浑浑噩噩。
    兰因唇角轻翘,她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希冀和向往,看着窗外大好晴天,她舒适的眯了眯眼,她任这温暖的夏风轻拂她的脸庞,而后轻轻折下一枝临窗的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低眉轻嗅。
    ……
    齐府。
    齐豫白也折了一枝墙边的桃花。
    他今日休沐在家,看了一眼隔壁的高墙,打算去陪祖母用饭,拿花过去的时候正好听祖母和卫妈妈在说话,“我听隔壁这阵子动静不小,是有人搬进来了?”
    “前几日搬进来的,不过老奴也只瞧见下人进进出出,主家倒是没瞧见。”卫妈妈给人剥着橘子,嘴里跟着说,“瞧着倒是有规矩,那日我正好出门见他们搬东西便多看了两眼,一个俏丫鬟瞧见还问我是不是动静太大吵到我们了?”
    “都说奴仆随主,丫鬟如此,主家的脾气想必也不差。”齐老夫人吃了一瓣橘子,“都是街里街坊,回头你让人看着些,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搭把手。”
    卫妈妈笑着哎了一声,瞧见晏欢打起帘子,他家少爷捧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进来,她笑着站起来,给人问好,“少爷来了。”
    齐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转过头,瞧见齐豫白,她脸上笑容更深,看着他手里的花直笑道:“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瞧着不错,随手摘的。”齐豫白说着便交给卫妈妈让人找个瓶子插起来。
    她这孙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情操了?他不是最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吗?齐老夫人略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青年神色平静,也瞧不出旁的情绪,她也就没多说什么,只继续吃着橘子和人说,“祖母年纪大了,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你那位心上人的头上。”
    说到这个,齐老夫人又看了一眼自家亲孙一眼,“齐豫白,你不会是唬我的吧?我看你整日除了上朝去大理寺也没去别的地方,一到休息日子就待在家里看书。”
    她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由对着他的胳膊拍了一下,虎了脸气道:“你这臭小子,现在还会哄骗你祖母了?!”
    齐豫白无奈,“我何时骗过您?”
    这……
    齐老夫人神色一顿,“好像没有。”
    齐豫白怕她橘子吃多了上火,让卫妈妈把那一盆橘子收起,自己给人剥着核桃,嘴里跟着说道:“她如今有事在身,我亦不好叨扰,过阵子就好了。”
    他说得一脸认真,齐老夫人一时也不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哼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跟你祖父去告你的状,让你祖父去你梦里训你。”
    得了保证后,齐老夫人也就没再说这事,饭菜还没送过来,她一边吃着核桃肉一边问齐豫白,“隔壁搬来的人,你见过没?”
    “没。”
    看他一脸冷清的模样,齐老夫人也没怀疑,她家孙子一向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与他无关的,他从不理会。
    “回头搬过来了看看,若是好相处的,也可多走动走动。”
    “从前以辞没成婚的时候,你还有个伴,如今以辞成了亲有了孩子,也就没什么空闲了。”想到涂家那个小娃娃,齐老夫人就眼馋的不行,看自家清风道古的孙子也是越看越嫌,继续埋汰起人,“以辞比你还小一岁呢,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
    齐豫白听着也不觉得烦闷。
    只是在外头布完午膳过来回话的时候才温声与人说,“我扶您过去。”
    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但又无法,只能抬手由他扶着她过去,嘴里却还说着,“回头隔壁主家搬进来,你记得与人去打招呼,听到没?”
    “嗯。”
    *
    翌日兰因与庄子里的人辞别,带着时雨等人到了甜水巷。
    马车停在门口,兰因看着门匾上那个顾字,一向平静的心竟然也变得有些滚烫起来,两世为人,除了小时候那段时光,无论是在金陵外祖家,还是后来回到侯府,抑或是嫁到汴京成伯府,她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归属感。
    仿佛这些地方都只是她的一个栖身之所,并不属于她。
    而如今她终于拥有了属于她的宅子,不算大,却是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的,再也不会有人把她赶出去了。
    “主子。”
    时雨仿佛感受到了她此时的心情,一向咋咋唬唬的她此时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兰因笑笑,收回落在门匾上的目光,说,“进去吧。”
    “好!”
    时雨扶着她走下马车,红杏等人也连忙跟上。
    停云得到消息也立刻出来了。
    距离上一回见到时虽然崭新却也冷清的府邸在经由停云等人这阵子的收拾后,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她熟悉的气息。
    见客的花厅,进门便能瞧见墙上悬挂一副对联,桌椅用的全是紫檀木,每把椅子的椅背上都铺着垂着花穗绣如意纹的红毡,一路延伸于椅面,另有一套汝窑茶具摆放于桌上,靠墙的高几上还放着一只白瓷鱼纹瓶,有一枝新摘的桃花置于其中,带来浓浓春意。
    “您的书房也给您布置好了,就在不远处,您要不要去看看?”停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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